上次說到我和一個非洲裁縫的助手聊天,我看到牆上貼了他的哥哥,也就是真正的裁縫的名字,touré ,就說,這個名字用的真多阿。這正是19世紀末西部非洲的傳奇人物薩姆裏.杜海的名字。他是一個反抗西方殖民者,從商人的兒子一直做到了皇帝。
老實說,國內有些專家教授的勢利真是達到一定境界了。他們匍匐著學習歐洲史。然後居高臨下,帶著獵奇的眼光對待非洲文化。卻不知,非洲的曆史就好像中國曆史的一個慢鏡頭版。
那正是相對獨立發展的文明,被納入世界分工體係的過程。這個過程以工業革命之後的西方國家為主導。以血腥的方式進行的。
以南非的祖魯為例。祖魯人和西方入侵者的較量,最初各有勝負。隨著時間的推移,兩者的武器差距越來越大。好比明朝中國人的火器尚能趕走荷蘭,葡萄牙等接踵而來的西方人,而到了清末,清軍的炮火遠遠不能達到侵略者的陣營。
到了19世紀初,中國的鴉片戰爭前後,英國同樣發動了針對祖魯的,明確以擊潰其社會組織結構為目的的戰役。祖魯人一再潰敗之後,其土地被英國人收歸公有,然後再號稱公正的明碼拍賣。一貧如洗的祖魯人就這樣,失去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土地和礦場,並且成為出賣勞力的最低等的工人。這個格局一直延續到現在。
再看一再潰敗的清政府,被迫割地,賠款,而後,整個中國淪為原材料的供應地,和外國工業品的傾銷地。民國時期,中國的財政部長甚至說,中國為什麽要自己生產的西藥呢?從外國進口不就得了?
再說在非洲最早的殖民地之一安哥拉,15世紀,葡萄牙人沿著紮伊爾河深入的時候,他們驚異的發現,迎接他們的並不是野蠻人,而是一個高度組織的黑人王國。接著安哥拉成為被販賣黑奴的最主要來源之一。而留在當地的安哥拉人因為歐洲人的種植業需要土地,而日益退縮到更加偏僻的的叢林。與之伴隨的還有傳統社會結構的崩潰,資源的枯竭,以及文明的毀滅。
安哥拉於1975年終於獲得獨立。獨立後又因石油,鑽石的儲量而成為其國內外各個勢力角逐的對象,各種代理戰連綿不絕。猶如軍閥混戰時期的中國近代史。
再說那個薩姆裏杜海,他生在幾內亞,而一度統治西非的大片土地。最終在和殖民者的較量中失敗而死於流放。
而前不久,石油等各種礦場豐富的科特迪瓦內戰。血腥中,西方的身影來往穿梭。我聽到不少非洲人說,分而治之,分而治之。這正是我讀書的時候,和我的西方老師討論西藏,台灣問題時,常說的話。我也常聽到非洲人說,我們非洲人,真得應該睜著眼睛看世界了。這些話,對於我們中國人,真是熟悉到如雷貫耳,仿佛昨日重現。
卻說,我們現在的中國人,又有多少人睜著眼睛看非洲呢?那裏正在重複的,是中國的曆史,那裏即將上演的,也必定是中國的未來。
正說著,裁縫杜海回來了。我原本的計劃是這樣的:先套近乎,然後炫耀我的非洲常識。然後再為我的裙子講個五塊錢的價。我抬頭仰望著裁縫杜海,以及他臉上的橫肉。我滿心的小九九立刻都變成了心驚肉跳。
隔天在非洲食堂,我正埋頭苦吃,一抬頭,卻發現杜海在我對麵坐下了。他對我在這裏吃飯表示吃驚。正說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影子走到我跟前,問,小姐,你要喝飲料麽?說著她舉起她的小桶。裏麵是裝著各色飲料水的礦泉水瓶子。比如,紅色的是bissap的水。這是一種用酸酸的綠色葉子熬出來的紅色汁液。還有土黃的,是生薑水。
對麵的高大威猛的杜海非常有派頭地說,我請你喝吧。
我連忙說謝謝。不用了。
我解釋說,我都喝過了。我說我真沒有想到,在中國做調料的生薑,都能熬成這麽甜的飲料。
其實,我不想喝的還有個原因是那次,我剛剛喝完一瓶生薑水,我就發現,賣水的非洲女孩,把我旁邊別人喝剩下的半瓶給回收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上中學的時候,同學去爬山,到了山頂,正餓得半死。突然看到山路邊居然有涼皮賣,大喜,連忙狼吞虎咽吃了幾大碗。正在仰天長嗝。突然看到,賣涼皮的把他吃過的碗抓起來,用一塊抹布一抹,然後重新盛滿,再放在那裏待售。
不過,這會兒我卻想,看來可以請他給我的裙子打個折扣啊。。
後來,杜海就說,你既然在這裏吃飯,就常來看看我們吧。再後來,他又問我,周末有空麽?約會如何?考慮一下他如何?我立刻哈哈大笑說,你的第四個老婆是不是還待定阿?然後堅決逃掉了。好在兩天後,他就把我的裙子做好了。
手藝相當不錯,不僅很合身,而且細節也處理得很細致。真是手巧的程度和他的外形成反比。我當場一橫心,就把錢如數給他了。我看到他掏出三分之一給他兄弟牙巴骨。剩下的他裝起來了。
我一邊在鏡子裏麵自我陶醉。一邊幾個非洲大媽給我用布料纏頭發。一會兒纏成一朵花,一會兒做成一個小帽子。
要知道,最開始我和非洲人混飯吃,就帶一條阿拉伯圍巾去,以示我是自己人。現在,我終於有混飯職業裝了。
突然那一刻,我又想,我知道怎麽去非洲食堂拍照了。要知道,最近我走了五個非洲食堂,全部禁止拍照。
也不知道,明天我用我的方法拿出相機的時候,會不會被爆打呢?同誌們,為我的相機祈福吧。不過不要為我操心,我,有全額的醫療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