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畢業後,就在本地插隊,期間甘苦,也不必說了。幸運的是,我參加了七七年的高考並考上了省醫學院。
我們七七級是七八年春開的學。記得錄取通知書寫著帶《毛選》四卷,勞動工具,這些都現成,不在話下。醫學院在南湖邊上,景色宜人。我一根扁擔挑著行李,從公共汽車站一路走來,是說不盡的意氣風發。看到來報到的多有坐單位小車或出租車的,有雇三輪的,隻身肩挑行李而來的,我竟是獨一份。
記得一開始每周都有一下午勞動,一下午政治學習,後來就沒了。
學醫從死人開始,這人人都知道。外行未必知道的是,醫學解剖學分三部分,大體解剖:著眼於係統器官;局部解剖:著眼於有臨床意義的局部細微結構;病理解剖:疾病的典型病變。
大體解剖學大都是小課,十多個同學,四人一組,每組一具屍體。那是福爾馬林浸透了的,作深紫色,完全沒有腐臭,但是福爾馬林的嗆鼻氣味能熏你一跟鬥,眼睛更是直流淚。老師很嚴曆,不允許戴口罩和手套,當然他自己也從不戴。這第一課的情景,我想著就笑:一個個撫摸著屍體,雙淚長流,跟死了親人似的,不由得想起蘇東坡的《江城子》: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不過慢慢地也就適應了。
屍體的來源,老師諱莫如深,隻說:國家有條例,保證我們的來源。這用量還是很大的,四個學生,一通大體解剖學下來,那上麵的軟組織就一點點的解剖沒了,隻剩得一付骨骼。我曾被叫去幫裝運屍體支援西藏醫學院(想是藏人都天葬了吧),看見一長溜的大池子,滿登登的都是。
醫學基礎課是很枯燥的,全靠死記硬背,功夫不到,再聰明也是白搭。寂靜的夜晚,陰森森的解剖室,慘白的日光燈,一位年輕女子,長發白衣,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一付骷髏。。。梅超風?當然不是,那多半是我們的校花或班花。
舉個例子,人的手腕非常靈活,因為它是由八塊黃豆花生大的腕骨組成的,排成兩列,從遠到近,從拇指側到小指側(解剖學叫撓側和尺側)分別為:
舟骨,月骨,三角骨,豆骨
大多角骨,小多角骨,頭狀骨,勾骨
是不是特別佩服我,這麽多年還記得?其實這全靠一個口訣:舟月三角豆,大小多,頭狀勾。隻可惜這樣的武林秘訣太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