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學:愛在邊緣

原創文學:愛在邊緣

 

初次和小林相遇是在深大的食堂,他坐在對麵的一張桌子後麵,麵帶微笑地看著我。他長得很精致,秀氣的眉眼,笑的時候顯出倆酒窩。我對他也起了好感,向他笑笑。他起身走過來在我的桌子前坐下,臉上依然帶著迷人的笑容,說道:

“我猜你肯定喜歡音樂,你有這方麵的天賦。”

“是嗎,怎麽看出來的?”

“你笑起來嘴角向左邊上挑,我觀察過好多人。。。”

 

這真的很有趣,我忍不住仔細打量他,不論是從男人還是女人的角度來看,他都是極具吸引力的,我發現他很像我的另一個朋友,一樣的溫文爾雅,風趣幽默,手指修長,麵孔俊秀,皮膚細嫩。原來我喜歡的都是同一種類型的人,更確切地說是喜歡我自己,喜歡自己的鏡像。天生萬物,形態各異,奇妙的是,小林是福建人,生長在鼓浪嶼,而我是北方人,南北相隔數千裏,我和他卻是如此相似。

 

我和小林就像前世曾經結緣一樣,一見如故,全無陌生感,他握住我的左手,向上攤開來辨認我的掌紋,他的食指在我手心輕輕地滑動,溫潤的感覺由手心傳導到我的心口,慢慢融化飄蕩開來,微微沉醉。他的聲音輕輕柔柔,一絲絲地滲透進我的肌膚和心室,讓我有種漂浮在空中的感覺。

 

小林住在深大校園內的招待所裏,我跟著他來到他的房間,裏麵幹淨整潔,各種物品都整齊的擺放在適當的位置,牆上掛著幾隻鏡框,我湊上去看,都是小林的舞台照,帥氣的他在台上並沒有眼前的他那麽可愛,也許是臉上的化妝太重了吧,蓋住了他身上的那種純真稚氣,照片裏他總愛歪著頭,有兩張是吹笛子的,還有兩張是吹口哨,都是在舞台上表演,一張照片下邊的題字寫著:XX杯金口哨大賽二等獎獲得者留念。

 

小林一邊整理他桌上的物品,一邊扭頭說:“會吹口哨的人很多,不過知道有這項比賽的還不多,在我家那裏很多人都喜歡音樂。”

 

還有幾張是他在鼓浪嶼的海邊照的,背景是礁石,大海。我的心隨著這幾張照片也飛到了那夢境一般的地方。好像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吸引著我,我要去鼓浪嶼,要去親眼看看那迷人的天堂,那裏也會是我的家嗎?

 

“你一定會喜歡上那裏的,真的很美,就像人間仙境一樣。。。”小林的語聲帶有磁力,吸住我的心,真的好想知道什麽是人間仙境。

 

“今天晚上我有演出,明天我們還在食堂見?”小林手裏拿著一張照片,“這是我在我家門前照的,送給你。”

 

回到自己住的教職員宿舍,一直心神不定,拿起本書翻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腦子裏不斷出現小林的笑臉。明天,要等到明天才可以見到他。這會兒他是在台上表演嗎?

 

第二天下午五點,食堂一開門,我就到了,要說深大的食堂條件和夥食水平比北大的強太多了,這也是我喜歡深大的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深大的校園地曠人稀,因而保留了部分自然生態環境,相比之下,北大的未名湖怎麽看都像是一個人工挖成的大水塘,少了野趣。

 

見到小林,心“突”地猛跳了一下,他看上去睡眠不足,神情有點疲倦,深圳的夜生活是要到天將亮的時候才會結束的,歌舞廳的樂聲停息下來的時候,餐館和路邊檔的宵夜生意正紅火。記得幾次和朋友用過宵夜回去休息,天已漸亮,工廠區的打工妹們在緊鎖的大鐵柵後的露天裏,擠在一排排水龍頭前洗漱,準備上工,不禁讓人想起了夏衍的《包身工》,活生生的曆史重現,時光倒流。

 

在一片草地中央,我和小林坐在一塊岩石上,太陽已沉入天際,餘暉映得西邊的天空由橘紅色遞減至淺黃。晚風溫溫柔柔地吹過來,周圍靜靜的,兩個人都很隨意的靠在岩石上半躺半坐,望著天空,落日的餘暉在身邊鋪上了一層金色。時光就象旁邊的一條小溪一樣,悄無聲息的流淌過去。

 

小林抬起手腕,看看表,說,“我們回去吧,晚上我還有演出。”

 

一連幾天,飯後的這段時間我們倆一起散步,聊天兒,有時候他會吹一段曲子,我就靜靜的聽,有時候什麽也不說,隻是安靜的坐著,心裏是一片空靈,象溪水一樣清澈透亮,什麽都沒想,什麽都不想。

 

小林從不提他具體在哪個地方演出,我猜想應該是在市區的酒店和夜總會這類場所吧,也許他不願我去看他的表演。他至多講今晚要去深圳市裏,或是去蛇口,我也不問,那是他的事,他如果不願說,我絕不過問。喜歡一個人可又不知道下一個時刻他會在哪裏,這是很折磨人的事。可要是追問,也許會破壞了彼此之間的默契。所以我寧願選擇保持眼下這樣的狀態。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一個多星期,那天小林說他要去廣州演出幾天,不能回來,我們要有幾天見不到麵。在他走了的這幾天裏,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做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致來。在我的床頭櫃上擺著他送給我的照片,那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在小林去廣州後的第五天,我下班回宿舍,遠遠地看到在我的房門口站著一個人,因為正對著耀眼的夕陽看不清楚,急步走近,果然是他。那一刻忽然心裏酸甜苦辣一起湧上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鼻子發酸,眼角先濕潤了,嘴裏品到一絲苦澀。他明顯憔悴了許多,臉上少了幾分紅潤,略顯疲憊。那一刻我有很多話卻又不知道怎麽說,隻是麵對麵呆望著他。

 

小林有點不自在地笑笑,說:“我剛從廣州趕過來,那邊還有兩場演出才結束。我有件事要找你商量。要不我們去南門外的大排檔吃點東西先?”

 

我和他並肩走出南門,一路上,小林握著我的左手,他的手掌象女人的手,柔軟無骨,光滑細潤,這是唯一一次握這麽久,和初次相遇時的感覺又不盡相同。這一次就好像尋回了一件曾失落了的心愛之物,是欣慰,心底有一種軟軟的感覺。

 

南門外不遠處就是一排大排檔,雜貨店,還有最多的是錄像室,門前的海報全部是

港台版的色情暴力仇殺之類的爛片。打鬥,挑逗,縱淫,叱罵之類的聲音混雜著從低矮的棚屋內衝出來,刺痛路人的神經。在一片紛亂中,有一家店堂不大,較為清靜的小飯館,昏黃的燈光從窗口透出來,我們走進去坐下,要了兩隻金威啤酒,青菜,小林不吃鹹辣味重的食物,他要保護嗓子,吃東西都是以清淡為主,這也正合我的口味。老板娘極力想推薦她的花蛤和聖子,看看不成功,隻好扭扭屁股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端起酒杯,很少喝酒的小林呷了一口,看得出他有心事,我想問又不敢問,隻好等他自己開口。終於,小林沉默了一陣兒,低聲說道:“我在廣州認識了一個香港人,他想帶我去香港演出,條件會比這裏好,我還在猶豫,”他停住話,看著我,目光裏有種無奈和哀傷。“我喜歡這裏,喜歡咱們一起就象現在這樣,要是去了那邊恐怕以後就沒機會和你一起吃飯,聊天了。”

 

他的話象一柄重錘砸在我的心口,一年前已經有一位朋友就這樣離開我,去了香港之後隻寄來過一本新出版的詩集給我,就再無音訊了。現在小林也要走,我眼前浮現出鐵柵後麵那些打工妹望著外麵世界無奈的眼神。一旦小林邁過羅湖橋關口,一道鐵柵就會豎在我們之間了。

 

我想對他說“不要走”,可是我說不出口。外麵的路麵溫度至少有四十多度,我還是感覺到冷,渾身發冷,從裏到外,拿酒杯的手能感受到啤酒的溫熱。他要走我是留不住的。

 

小林去了香港,大概是在兩個星期以後,我收到他的一封信。小林的信裏寫道“我現在很想念你,想念我們一起在河邊漫步,坐在草地上吹口哨的時光。。。”之後就沒了音訊。這封信便是我和小林之間唯一的文字交流。

 

小林走後的一個多月裏,我總期盼著他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就像上一次他去廣州時那樣,給我一個驚喜。有幾次我恍恍惚惚地看見他站在我的宿舍門口,微笑著向我招手。

 

直到有一天,我在電視裏看到一條新聞:香港水警在西貢對開海麵發現一具浮屍,死者為青年男性,身上有明顯傷痕,警方認為死因有可疑,列入凶殺案處理,重案組已接手該案件,暫時沒確定死者的身份,有待警方的進一步調查。。。

 

晚上我獨自走到南門外的那家小餐館,要了兩瓶金威啤酒,兩隻酒杯,我知道小林不會回來了。我把兩個杯子都倒滿,小林不在,酒給他留著。然後我一杯接一杯地把酒灌進喉嚨裏去,店堂裏的燈光還是那麽昏黃,照得人眼暈,老板娘像一張相片似的從我眼前滑過去,門外人車混雜的喧鬧聲也飄遠了,我一口喝幹半杯殘酒,抬頭就見小林笑眯眯的坐在對麵看著我,我揉了下眼睛,他還在那裏,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好看的酒窩,溫柔地望著我,

“自己喝酒啊,這杯是我的嗎?”

“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

“我特意回來看看你,馬上就要走。。。”

“我還能見到你嗎?”我想說“我要跟你一起走”可還是說不出口。

 

小林的身影轉動了一下,慢慢向上漂浮。我著急了伸手去拉他,可是我的手卻不知道去了哪裏,“別走,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會不會回來?”可他還是向外移動,我終於忍不住喊出來:“你別走,我要跟你去,哪裏都行,我不想離開你。。。”

 

夕陽真紅,像血一樣紅,我靠在岩石上,在小林坐過地方被落日的餘暉塗抹上幾絲血色。旁邊的小溪悄無聲息的流動,這裏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樣子,什麽都沒變,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也要走了,離開這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小林不過是我自己的幻覺,一個夢,我要走出來,我已經有了明確的目的地———鼓浪嶼。我要去擁抱那裏的礁石和大海,那裏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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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我”是男的還是女的? -平沙落雁- 給 平沙落雁 發送悄悄話 平沙落雁 的博客首頁 (37 bytes) () 07/15/2011 postreply 18:07:09

箭頭向上~~~ -石竹苑- 給 石竹苑 發送悄悄話 石竹苑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15/2011 postreply 19: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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