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

來源: 出喝酒於 2011-05-14 12:52:40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4976 bytes)

本文內容已被 [ 出喝酒 ] 在 2011-05-20 09:40:24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昨天去逛costco，看到有賣大盆的梔子花，花苞極多極盛，才8.99，大喜之下，搬了一盆回來，今天不足意兒，又跑去買了兩盆。看到過kroger有小小一盆賣14.99的，home depot和costco一樣大小的賣過24.99，大概就是這種占了便宜的心理促使我弄了一盆又一盆。

不過，撇開這一切，我是喜歡梔子花的。

小時候其實倒相反。北美的梔子和國內不一樣，國內是大葉的，花朵碩大。小時候我們家住一樓，種了一棵梔子花樹——確實是已經長成樹了。每年季春孟夏的時候，就要開始開花了，因為太香，花上會爬著小小的黑蟲子。那棵梔子花樹從樹幹到樹葉到花朵都特別招蟲，所以小時候我總覺得梔子花是很讓人頭皮發麻的一種樹，再加上它的花香太濃，聞久了，會惡心，暈香。

大了雖然好一點，但濃香，chanel 5那樣工業化的冷香還是會讓我不習慣，另外讓我頭暈惡心的東西也有很多，比如牙膏，還有蝴蝶。

小時候喜歡的有茉莉，很小的時候，媽媽給我和姐姐一人買過一塊白手帕，然後就準備讓我們學繡花了。她畫花樣子，我們用印藍紙印到布上，然後開始繡。那時候還有竹繃子——現在大部分都是塑料的，不太繃得緊——繡好以後，放在枕頭邊，摘下來的茉莉花就放在手帕上盛著。五月初五媽媽還給我們做過香袋，還有裝鹹鴨蛋的網兜，用線纏的小粽子每年也都要做的。我剛認識老公的時候就送了他一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好玩，讓我媽白擔心好久，覺得我不夠矜持。在她眼裏，小粽子香袋其實都是定情信物。

是的，現代人確實不夠矜持。二十出頭，多麽渴望戀愛。倘若換了現在，我會讓時光慢慢地來，慢慢地釀，到三十以後你才學會從容，像一種低回的香。

茉莉的香是一種清新幹淨的芬芳。這幾年，我陸陸續續買了三盆茉莉，不敢種在外麵，怕凍死，好好種在盆裏伺候著。冬天搬回家，放在陽光浴室裏，又因為洗澡的蒸汽，能保持一定的濕度。今年茉莉便對我格外好，前段時間綻出了七八十個花蕾。或許是我的記憶偏差了，覺得國外的茉莉沒有國內的香。但現在確實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聞到茉莉的香氣。

有幾天晚上，我把茉莉搬到床邊，半夜醒來，偶然能聞到幽靜的香氣浮動在月色裏。有幾天下雨，眼望著茉莉花枝在雨裏，滴滴答答，花垂著頭，吸飽了水，花瓣已經變得半透明。想明白了杜甫的詩，“花重錦官城”。

越大，就越不想掐花，每次伸手，都會覺得，花說不定在害怕和傷心。其實它的生命短暫，掐不掐供不供的，都隻幾天而已。但總覺得讓它留在枝葉上，是……大概是一種成全和慈悲。人越大，心越軟，有時到了滑稽的地步。

小時候家裏沒有養過玉蘭，但鄰居阿姨是有的，極大極肥的一棵樹，肥葉掩映婷婷的花苞。去雲南，隨處可見白玉蘭，都長成高高大大的樹了，小旅店裏種一棵，旁邊放把椅子。其實在所有的香花中，我最最中意的就是玉蘭。它的香氣特別的溫柔，特別的含情脈脈，它又長得格外秀氣修長，一種玉色，如仕女一般古典，微微綻放的時候，芳心羞訴呢。

三年前去一個越南花店，居然讓我找到了玉蘭，70多塊錢一棵，不買不行！好好伺候了兩年，去年老公把吃完的魚骨刮下的魚鱗直接埋到玉蘭花盆裏，結果招來了野貓亂刨，傷了根，那時我恰好不在，等我回家以後，玉蘭已經死了。唉，哭鬧也沒有用了，今年再跑去買，就漲到100多塊了，老公推心置腹地說：那棵樹太大了，俺們車裏放不下啊！我眼巴巴地看著，不肯走。園丁就過來笑眯眯地說：再過兩個月你來吧，那時候我們會有小棵的賣——說到這裏，真的我該去看看了。

我聞到過一次樹木將要死亡時候的氣息。種玉蘭的第一年冬天沒有在意，變天了也不拿進來，後來發現葉子漸漸黃了，才搬到浴室裏養著。那段時間玉蘭真的生了一場大病，幾天的功夫，葉子大量枯黃掉落，一走進浴室，就聞到樹液的味道，但已不是清新有活力的樹液味，而變得非常刺鼻，我忽然明白，其實這就是瀕死的味道，花木也是有情的，不知道為什麽，叫人心裏覺得格外的憐憫格外的難受。

都有生命，也都是命定。

這株命運多蹇的玉蘭，最終還是毀在老公的魔爪之下……我恨你！！！！！

南方還有米蘭。長江中下遊一帶，茉莉，米蘭，玉蘭花，老婆婆到了夏天，用濕白毛巾蓋著，用紅繩子或者鐵絲穿好，拿出來賣。的確良襯衫的扣眼上鎖兩朵玉蘭，是當年的風景。雲南是玉蘭和梔子花。08年去的時候，梔子花1塊5兩三朵，係在手上當手鐲。我和糖糖互相給對方買，然後十個小細手指頭交叉在一起，手挽手逛街吃梅子，她的手掌小小的，軟軟的，涼涼的，叫人覺得憐愛。心中一動，梔子飄香。

其實我懷念的是國內的梔子花，單表梔子花這個名字，就比gardenia有詩意不知多少倍。“盡日不歸處，一庭梔子香。 ”像是能聞到梔子的暖香濃香融化在暖風熏風之中。而且，國內的梔子花比國外的個頭大，形狀美，凋謝以後，也不太會呈現這邊黃不拉幾的顏色。不過做人就不能要求太多，當我將頭埋在那隻綻放了一瓣的梔子花中的時候，我聞到了與童年的梔子一模一樣的味道，厚厚的，能想象它全盛的時候，該有多麽鋪天蓋地。驚心動魄，一縷香魂飄飄渺渺，遊於九天之外……諸如此類的很多句子會浮現在腦海中。此刻北美與時光都不存在了，隻有好多年前的黃毛丫頭，眯著眼睛缺了門牙，在笑著對我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