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約翰遜總統所說的瑟穀德.馬歇爾是出身在貧窮之家,那隻是一句戲言。其實瑟穀德.馬歇爾出身於一個普通的中等家庭,雖然不富有,並無溫飽之憂。
瑟穀德.馬歇爾於1908年7月2日在馬裏蘭州巴爾的摩市(Baltimore,Maryland)出生,他出生紙上的名字叫做〝瑟路格穀德.馬歇爾(Thoroughgood Marshall)〞,是他的父母為了紀念他祖父母而命名的。
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是威廉.甘菲德.馬歇爾(William Canfield Marshall),他不但是個平庸之輩,而且酗酒,這個毛病,一輩子都沒有戒掉,為本來經濟就不寬裕的家庭,帶來不少的煩惱。
威廉.馬歇爾大半生,都在餐館行業中度過,是一個典型的普通非洲裔美國人。他在小的時候,為了與自己的父親賭氣,突然離開連小學都沒畢業的學校,終身不再踏入學校一步。
瑟穀德.馬歇爾的母親諾瑪.阿裏卡.威廉斯(Norma Arica Williams),是一位了不起的時代女性,她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是一位小學老師,在她的生命裏,隻有丈夫和兩個兒子,為了他們,她可以犧牲一切。諾瑪.威廉斯是馬歇爾全家的靈魂、當家、廚師、主管與法官,隻因為有了她,馬歇爾全家才能凝聚在一起。
〝瑟路格穀德〞是瑟穀德.馬歇爾祖父母兩人名字的結合,又長又難念,極度的不順口和不方便,使他自小就對這個長名字有所看法,私下要他的小朋友叫他做〝瑟穀德(Thurgood)〞。
瑟穀德.馬歇爾在六歲上小學時,終於忍無可忍,他告訴他的雙親說,這個名字實在替自己帶來了許多的嘲笑與不便,請將之改為比較簡單而順口的〝瑟穀德〞,他的雙親找不出反對的理由,隻得照辦。
瑟穀德.馬歇爾在兩歲時,由於他父親要到紐約投靠他的姊姊丹梅迪亞.梅迪(Denmedia Medi),全家搬到了紐約的哈萊姆區居住,大家擠在一間小小的公寓裏。
四年後因為瑟穀德.馬歇爾的外祖母在一次意外中摔壞了腿,需要諾瑪.威廉斯返回來加以照顧,雖然馬歇爾全家都喜歡紐約,尤其是哈萊姆區的熱鬧,更使他們全家對之依依不舍,但奈於親情的呼喚,於是瑟穀德.馬歇爾又跟著父母搬回了馬裏蘭州巴爾的摩市的老家。
返回巴爾的摩市後,瑟穀德.馬歇爾全家搬進了他舅父費雅拉斯.曼特拓.威廉斯(Fearless Mentor Williams)的家中。這段期間,老祖母經常的用一張大毯子把小小的瑟穀德.馬歇爾包起來,摟在懷裏,有空時就叫瑟穀德.馬歇爾在自己的廚房裏,一邊教導他如何燒飯菜,一邊叮嚀他說:
〝你父母一直想你將來能當一位醫生或者是律師,能成的話,當然是好的了,果真不成,也沒有什麽關係,就幹一位廚師好了,你聽說過一位好手藝的黑人廚師會擔心沒有工作嗎?〞
瑟穀德.馬歇爾的舅父費雅拉斯.威廉斯是一位文質彬彬臉上經常掛著笑容的好人,他是B&O鐵路公司(B&O Railroad)董事長的秘書,負責他的午飯與會議安排,常年的忠心服務,使董事長對他依賴良深,視之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1951年9月份的《鐵路局 雜誌(B&O Magazine)》有一篇報道說,費雅拉斯.威廉斯是鐵路局裏最為重要的黑人員工之一 。六歲的瑟穀德.馬歇爾搬到他家時,三十四歲的費雅拉斯.威廉斯自己並沒有孩子,因而他視瑟穀德.馬歇爾為己出,悉心照顧,這種無私而真誠的愛,從而影響著瑟穀德.馬歇爾一生的性格。
瑟穀德.馬歇爾在六歲時,進入與他家隻隔三條大街的一零三小學,開始接受正規的基礎教育。這棟紅磚黑頂,樓高二層隻有十二間教室的小學是西巴爾的摩市最拔尖的全黑人學校,一直是馬裏蘭州的模範黑人學校。
瑟穀德.馬歇爾的個性,自小就是溫和有加,根據瑟穀德.馬歇爾小時的最好朋友吉米.卡爾(Jimmy Carr)回憶說,在小學讀書時,和他哥哥正好相反,從不在街頭打架鬧事。
小時候的瑟穀德.馬歇爾,雖然從不惹是生非,但卻是位調情高手,他小學時代的同學朱莉亞.伍德豪斯.哈登(Julia Woodhouse Harden)回憶說,她小的時候,就經常被小瑟穀德.馬歇爾〝調弄得幾近瘋狂(he used to drive me crazy)〞。
瑟穀德.馬歇爾自小就有經濟頭腦,他在七歲那一年,已經知道如何賺錢作零用了。小瑟穀德.馬歇爾在他舅父家的鄰居,一位叫羅伊.黑爾先生(Mr.Roy Hale)的猶太人開的小雜貨店裏幫忙,薪水是一毛錢一天,另外還可以隨便吃個夠。工作很簡單,隻是將客人買的雜貨,用小紅車子推著,送到客人的家中。
瑟穀德.馬歇爾工作的第二天,由於下班後可以隨便吃個夠的優厚條件,小瑟穀德.馬歇爾就不客氣了,於是放懷大吃起來,結果是一下子吃病了,羅伊.黑爾先生隻得親自送他回家,然後笑著說:〝這一下子可把你的貪嘴毛病治好了!〞
羅伊.黑爾先生的兒子薩米.黑爾(Sammy Hale)是瑟穀德.馬歇爾的最好玩伴和好友,兩人同時在雜貨店做小工,並沒有什麽黑白種族問題,朝夕相處,稱兄道弟,形影不離。
每隔幾天,瑟穀德.馬歇爾就會在羅伊.黑爾先生家裏吃頓晚飯,而羅伊.黑爾先生對於這位聰明伶俐的小鄰居,特別的刮目相看,在那個年代,黑白同桌吃飯,乃是一種不太可能甚至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瑟穀德.馬歇爾的家庭背景其實蠻簡單的,他的祖父索尼.馬歇爾(Thorney Marshall),本來悠哉遊哉地在非洲剛果生活,幼年時在郊外玩耍,被一位正在該處打獵的美國白人碰上了,於是一根繩子,就將之綁在船艙底層,運送回美國為自家的奴隸。
誰知道這個小奴隸,並非那位奴隸主想象中那麽溫順,這位絕不是盞省油的燈的小家夥,老是替他的主人兼老板惹是生非,並且經常的滿嘴怨言,使之頭痛萬分。三番五次的想將之賣掉,都被口齒伶俐聰明能幹的索尼.馬歇爾說服而改變了主意,可是事後索尼.馬歇爾還是依然故我,照樣惹是生非。
白人老板實在是忍受不住了,於是把索尼.馬歇爾叫到麵前說,我可以給你自由,條件是你必須離開這裏,永遠不要再回到弗吉尼亞州東邊來,索尼.馬歇爾用他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住了他老板一會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索尼.馬歇爾自由後,由於能說會道精明苦幹,不出幾年,居然渾然有成,成為小康之富。索尼.馬歇爾為了衣錦還鄉,帶著積儲起來的金錢,將他舊主人家旁的一片小土地買了下來,從此以後就在那裏安家落戶生活起來。
那位心腸惡毒而充滿了種族歧視的老主人,因為家門旁邊有了一戶黑人,而且是自己昔日的奴隸而傷心苦惱不已,視之為奇恥大辱,可是毫無辦法,他一直至死,都被這種心態折磨著。
索尼.馬歇爾後來參加了美國陸軍,因為身手敏捷反應特快,被委以專對付印第安人(American Indian)和墨西哥人(Mexican)強盜的特種部隊,屢建奇功。
1874年因為索尼.馬歇爾有長期性的拉肚子毛病,被迫提早退伍,他用一條毛毯將自己卷起來,坐著火車返回巴爾的摩市時,這位隻有二十四歲的勇敢戰士,隻剩下了半條小命。
1879年,大病初愈,索尼.馬歇爾與鄰居的安妮.魯賓遜(Annie Robinson)結婚。成家立業後,索尼.馬歇爾在一家叫做巴納姆酒店(Barnum Hotel)裏充當餐廳服務員。這時,他們的長子威廉.馬歇爾出生了,這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就是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
索尼.馬歇爾的強硬鐵漢作風,使馬歇爾全家在西巴爾的摩市的地位特別的突出,無論白人黑人,無人敢輕易招惹之,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1915年1月10日,時年六十六歲的索尼.馬歇爾因心髒病去世為止。索尼.馬歇爾之死,象征著一個彪悍型強人家族時代的結束。
瑟穀德.馬歇爾的外祖父以塞亞.威廉斯(Isaiah Williams),亦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前後兩次的美國海軍服務,使他有機會環球周遊。以塞亞.威廉斯是一位見多識廣的人,他在南美洲(South America)等國看過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的舞台劇,聽過歐洲的合唱團,見到世界各國人民的風土人情,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曾在槍林彈雨裏出生入死,為國立功,經曆過無數次的大場麵。
1869年12月30日,以塞亞.威廉斯胸前掛滿了勳章,在費城從美國海軍中光榮退伍,在一貫處於奴隸環境的美國黑人當中,他可謂鶴立雞群,人中龍鳳,特別的出類拔萃。
1872年十一月,以塞亞.威廉斯與時任私立學校老師的瑪麗.福塞特(Mary Fossett)結婚,夫妻相敬如賓,恩愛異常,一口氣生了六個孩子。其中在1885年出生的諾瑪.威廉斯,就是瑟穀德.馬歇爾的母親。
婚後美滿的生活,加之他的前衛思想,很快成了巴爾的摩區黑人社區的天然領袖,每一次白人警察在無理毆打黑人時,以塞亞.威廉斯必會出麵與之相抗,討個公道。
以塞亞.威廉斯的正氣,使當地的白人也為之另眼相看,不敢冒然犯之,連以白人為主的美國共和黨,亦爭相邀他加入,以壯門麵。以塞亞.威廉斯返回家鄉後,意氣風發,奮發圖強,四鄰敬之。
以塞亞.威廉斯上白人的教堂,進白人的餐館,與白人打交道時不恭不鄙,平等論交,當地的白人,因畏其奪人的風采,尊敬與懼怕各占其半,多不敢犯之。
以塞亞.威廉斯意欲用一生之力,來為美國的黑人爭取平等民權,可是在封建反動勢力的封殺下,以飲恨告終。但是他連做夢都沒想到,畢生未竟之業,已由他的外孫子瑟穀德.馬歇爾來完成了,這豈非曆史的偶然性嗎?
以塞亞.威廉斯從美國海軍退役後從商,利用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在巴爾的摩市西區買了一棟房子,在那裏安家落戶養兒育女。無巧不成書,那從德國移民來的鄰居,又是一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歐洲封建白人。
兩棟房子之間,有著幾條破爛不堪的木欄杆,將兩棟房子分隔開來。這位自高自大而且極度小氣的美國白人,一來為了省錢,二來為了與這夥黑人鄰居劃清界線,於是向以塞亞.威廉斯提議,可否兩家各出一半錢,在兩家之間修一麵高木欄?
以塞亞.威廉斯一聽,就一肚子的火,這不是叫自己出錢買侮辱嗎?於是他大聲地向著這小氣的白人鄰居吼道:〝滾你媽的蛋吧!〞。
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威廉.馬歇爾繼承著家族裏強硬好漢的個性,脾氣僵硬而不服輸,自小調皮搗蛋,天下第一,無人不知,在學校裏是老師們最為頭疼的學生之一。
有一次,老師們實在是忍無可忍,隻得去找威廉.馬歇爾的父親投訴,狠狠地告了他一狀,並請他配合著管教一下,老祖父索尼.馬歇爾的暴戾個性,又一次的顯露出來。
索尼.馬歇爾聽後怒不可遏,二話沒說,就衝著學校而去,一路直奔威廉.馬歇爾的課室,推門而入,一手將威廉.馬歇爾按倒在課桌上,一手解下皮帶,當著他老師和小朋友眾人之前,一點不留情麵,死命地抽打一頓,嚇得全班師生們人人鴉雀無聲,沒有一個敢動一動。
威廉.馬歇爾在師友麵前挨了毒打,顏麵全無,羞與眾人再見,憤怒之下,發誓終生不再踏入學校一步,致使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就出外工作謀生。
瑟穀德.馬歇爾的祖父逐漸地有了經濟基礎,連帶著家庭環境也跟著有所改善,老祖父從軍隊退休後,在一家高級酒店當服務員,同時也在自己家的地庫裏,開起了小型的方便雜貨店。威廉.馬歇爾也在自己家的雜貨店裏,學起生意經來了,沒想到這家小型的家庭雜貨店,居然生意日漸興隆,於是父子二人,又在外麵大街上租了一片店麵,正式經營起雜貨店生意來了。
瑟穀德.馬歇爾秉承著家族的傳統,莊敬自強,威武不屈,當仁不讓。對於不平等,絕不妥協,絕不逆來順受。老祖父經常教育家人,也經常教育威廉.馬歇爾和小瑟穀德.馬歇爾,人必自敬,然後人敬之的道理和原則,祖孫三代,絕不接受種族歧視,尤其是來自白人的種族歧視,必嚴抗之。
這裏有一個關於瑟穀德.馬歇爾對於種族歧視〝必嚴抗之〞的小故事。瑟穀德.馬歇爾十五歲那年,他在上課之餘,在一家猶太人的帽子店找到了一份半工,他的工作是把做好了的帽子,乘著公車送到客人的家裏。
這一天,瑟穀德.馬歇爾拿著一大疊新帽子在乘公車排隊時,也許是拿的帽子太高了而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無意中頂著了前麵也正在排隊的一位囂張白人,那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狂妄白人,轉過頭來,用惡毒的聲音罵道:〝小黑鬼,你要小心點!〞瑟穀德.馬歇爾聽後,怒不可言,立即反唇相譏,毫不退讓。
這位認為天是老大而他應該是老二的無禮白人,看見這位其貌不揚的黑小子,居然膽敢用語言來衝撞自己,這還得了?不由勃然大怒:〝你怎敢如此的跟我說話?〞說罷,一巴掌將瑟穀德.馬歇爾拿著的一大疊帽子打得散了一地,滾得七零八落,有的甚至於掉進了汙水溝。
瑟穀德.馬歇爾見此,二話不說,衝上去扭著該家夥就打將起來。白人警察來了,定眼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小黑鬼〞居然膽敢與一位金發藍眼的白人動手打架!他當然知道應該拘捕誰了。
瑟穀德.馬歇爾的猶太人老板摩西.舍恩先生(Moses Schoen),到警察局將他保了出來。在回家的路上,瑟穀德.馬歇爾用溫和的語氣,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他的猶太老板靜靜地聽完了,不但沒叫他賠償丟掉帽子的錢,還拍著瑟穀德.馬歇爾的肩膀安慰他道:〝瑟穀德,你做的一點都沒有錯,做人就該如此的有原則!〞這是瑟穀德.馬歇爾一生中第一次的種族衝突,對他的一生,有著深遠的影響。
整個中學期間,瑟穀德.馬歇爾算不上是位好學生,充其量隻是一位普通平常的B級學生而已。
他雖然學習馬馬虎虎,毫無過人之處,但是在由學校組織的學生辯論團裏,瑟穀德.馬歇爾卻是位明星級的人物,他的冷靜聰敏,他的口若懸河,他的才華洋溢,他的雄辯滔滔,使他成為了學校學生辯論團的主將人物。瑟穀德.馬歇爾以頭三名的好成績中學畢業時,在將來的職業欄上,隻填了兩個字:律師。
周邊環境對一個年青人來說,是非常重要和有影響力的,中國古時的孟母三遷,不正是此意嗎?瑟穀德.馬歇爾讀中學時的那間有色人種培訓中學(Colored High and Training School),是一間早期由德國人開辦的小學,經過了七十多年的歲月後,巴爾的摩市政府才將之改成為一間而且是唯一的一間黑人中學。
當瑟穀德.馬歇爾在1921年到來就讀九年級時,這間有色人種培訓中學,既沒有圖書館,也沒有飯堂,更沒有操場,除了破爛,還是破爛。這間已有三十八年曆史,樓高二層,隻有十六間課室的黑人中學,其周邊環境,是值得人們擔憂的。
緊鄰是一座監獄,監禁的囚犯,全是清一色黑人,而所有的獄警,則是清一色的是白人。瑟穀德.馬歇爾從窗戶往下望之,可觀見監獄全貌,白人獄警用充滿了種族歧視的語言痛罵黑人囚犯的聲音,在課室裏清晰可聞。長年累月下來,使瑟穀德.馬歇爾不停地思考著一個使他心煩意亂的問題:這就是美國嗎?這就是美國所標榜的司法公正嗎?
在中學期間,瑟穀德.馬歇爾就將《美國聯邦憲法》背得滾瓜爛熟,幾乎倒背如流,他不但能將之朗朗上口,而且還將之深入研究,他發現了目前的美國社會和司法製度,是如何嚴重地扭曲了這部人類第一部偉大的成文憲法。
在中學畢業前,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威廉.馬歇爾因為生病,隻得休閑在家,收入全無。他母親勉強維持著一份半工,靠著那一點點的微薄收入,養活著全家,瑟穀德.馬歇爾的家庭,本來就不寬裕的經濟,經此肇變,立即亮起了嚴重的紅燈。
瑟穀德.馬歇爾的哥哥奧布裏.馬歇爾(Aubrey Marshall),書讀得很好,他的父母企望他將來成為一位醫生,企望瑟穀德.馬歇爾成為一位律師,至少也要當上一名牙醫。
瑟穀德.馬歇爾計劃著在中學畢業後,就到位於賓夕法尼亞州傑斯特郡牛津鎮林肯大學(Lincoln University,Chester County,Oxford,Pennsylyvania)去讀法律係,而林肯大學也已經接受了他的入學申請,但在當時冷酷無情的現實環境下,這個期望恐怕要落空了。
林肯大學是由基督教傳教士創辦的學校,原名為〝黑普林斯頓大學(Black Princeton)〞,在阿伯拉罕.林肯總統被刺殺遇害後,為了紀念林肯總統而改名為〝林肯大學〞。
在瑟穀德.馬歇爾中學畢業前,他哥哥已經是林肯大學醫學係的學生了,可是因為父親失業,收入全無,欠下的三百三十塊五毛錢的學費,毫無著落,麵臨著被學校停課的威脅。
瑟穀德.馬歇爾的母親諾瑪.威廉斯隻得去找教堂的約翰.麥卡洛牧師(Reverend John McCullough)求救。正好約翰.麥卡洛牧師也是林肯大學的畢業生,於是就以牧師和老學友的雙重身份,給林肯大學的校長寫了一封信,說明馬歇爾全家的真實情況,指出奧布裏.馬歇爾的父親臥病在家已經一年有餘,母親則是收入甚低的半工老師,所以沒有錢交學費。
林肯大學的校長回信說,由於他的解釋和推薦,他們會破例考慮。基於這個原因,奧布裏.馬歇爾才得以幸運地繼續就學。可是瑟穀德.馬歇爾就沒有像他哥哥那麽幸運了,家中是不可能有供兩個兒子 同時上大學的經濟能力的,無可奈何之下,為了上大學的學費,自1925年開始,瑟穀德.馬歇爾自動停學,幹起了他父親的老本行,到火車上當餐廳服務員。
這第一份正式工作,給年輕的瑟穀德.馬歇爾上了人生至為寶貴的一課,他冷眼觀之,到處都是因為種族歧視引起的不平等。在整個鐵路局,白人的工資不但比黑人高,而且還有工會的保障,黑人隻有五十五美元一個月,而且沒有像白人那樣的另有加班費。
有一次,瑟穀德.馬歇爾和一批火車上的黑人同事們,半開玩笑地討論了他們是否也應該成立一個黑人工會,來保障大家的利益和權利,其實這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並沒有任何的實際行動,但是當火車返回到巴爾的摩市終站後,一位白人檢查員走向那位戲言要組織黑人工會的同事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把你的製服脫下來,你被炒魷魚了!〞
這突然而來的狀況,令所有的同事都驚訝得目瞪口呆,都互相懷疑起來,因為當時並沒有任何的白人在場,除了有黑人自己的內奸之外,還能有什麽其他的解釋呢?
瑟穀德.馬歇爾閉著眼睛埋頭苦幹了六個月,直到賺夠了自己一年的學費,於是辭了工,帶著背包,直奔賓夕法尼亞州撤斯特郡,離家五十五裏之外的林肯大學。
瑟穀德.馬歇爾和他的哥哥奧布裏.馬歇爾不一樣,奧布裏.馬歇爾自己知道家中的環境,知道金錢來之不易,於是勤奮好學,努力向上。可是瑟穀德.馬歇爾的第一年,是在吊兒郎當的心情下度過的,兩兄弟經常為此口角,甚至於吵嘴吵得連話都不說。
大學生涯的第一年,唯一使瑟穀德.馬歇爾興奮的,就是他參加了林肯大學的辯論團,這是瑟穀德.馬歇爾的優勢,也是他最大的興趣,很快地,就像當年在巴爾的摩市中學時一樣,瑟穀德.馬歇爾成了林肯大學辯論團裏的主將明星人物。
那一年,瑟穀德.馬歇爾是林肯大學辯論團四位名嘴之一,在巴爾的摩市的一家教堂的一千多位聽眾麵前,瑟穀德.馬歇爾展示了他雄辯的才華,大勝來自英國的牛津大學辯論團。戰果不隻如此,接著又到波士頓擺平了哈佛辯論團,更將英國劍橋辯論團說得啞口無言,舉手認輸。這些磨練和經驗,為瑟穀德.馬歇爾的未來律師事業奠定了雄厚的本錢和紮實的基礎。
瑟穀德.馬歇爾的祖父和父親兩代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別人尤其是白人輕藐地叫他們為〝黑鬼(nigger)〞一詞,有著異常的反感,這是一句充滿了歧視和鄙視的惡毒語言,就像他們稱呼中國人為〝清(ching)〞,稱呼日本人為〝架頭(jap)〞一樣,是一 些沒有教養的下等白人對非洲裔美國人與東方人的一句帶有侮辱性的慣稱。
瑟穀德.馬歇爾本人對〝黑鬼〞一詞,雖然也是討厭,但他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個〝黑鬼〞稱呼的問題,他認為非洲裔美國人,本來就是天生的黑皮膚,因而他不覺得有什麽太大的冒犯。
他甚至於一度提議,將〝nigger〞改成為〝Nigger〞,將之變為專有名詞,如此一來,可將壞事變好事,就像美國白人在夏威夷接受夏威夷當地土人呼之為〝夏樂(Haole)〞一樣的皆大歡喜,但是這個理論卻遭到幾乎所有的非洲裔美國人的反對,瑟穀德.馬歇爾不願逆水行舟,隻得作罷。
瑟穀德.馬歇爾從小就是一位能夠忍辱負重之人,他從不逞匹夫之勇,但絕不是懦夫,這從一件小故事裏, 就可以看出他的堅忍性格。
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威廉.馬歇爾在家養病一年有餘,身體素質逐漸轉康複起來,由於他是一位有多年經驗的餐廳服務員,他很幸運地在馬裏蘭州的旅遊勝地吉布森島(Gibson Island,Maryland)的一家專為富有的白人開辦的高爾夫球吉布森島俱樂部(Gibson Island Club),找到了一份餐廳部經理的工作,負責安排客人的飯局,與俱樂部裏的黑人雇員的一切人事問題。
這家檔次甚高的白人俱樂部,牛氣衝天,出入的客人,非富則貴,在大門口前,掛著一麵閃閃發亮的銅牌,上麵刻著〝黑鬼與狗 不得入內(NO NIGGER & DOG)〞,可謂極盡侮辱人性之能事。
暑假期間,瑟穀德.馬歇爾為了能夠有機會賺到第二年的學費,就在這家俱樂部的餐廳裏當服務員,他每次經過大門口看見那塊銅牌時,就覺得有一種迎麵而來的侮辱感。可是,這份收入相當豐厚的工作,對剛二十出頭的瑟穀德.馬歇爾來說,是有著難以言道的重要,瑟穀德.馬歇爾也極度的重視這份暑假工,隻得逆來順受,強行忍之。
有一天,餐廳來了一大幫子客人,其中有一位是勢高氣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現任美國聯邦國會參議員,他一進門口見了瑟穀德.馬歇爾,劈頭第一句就說:〝小黑鬼,給我弄點喝的!〞瑟穀德.馬歇爾沒想到,堂堂一位現任的美國聯邦國會參議員,居然是如此沒有教養和人品。
瑟穀德.馬歇爾咽了幾口氣,作了幾個深呼吸,才將心頭之火壓住,但是為了學費,瑟穀德.馬歇爾隻得強忍住一肚子的怒火,整個晚上,就在那位美國聯邦國會參議員左一句〝小黑鬼〞右一句〝小黑鬼〞的大呼小喝下度過。
可是,臨走時,那位囂張跋扈的現任美國聯邦國會參議員,卻給瑟穀德.馬歇爾在桌子上留下了二十元的小費!在瑟穀德.馬歇爾一年才需要交三百元學費的比例下,這的確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
一連好幾天,那位美國聯邦國會參議員每天都帶著朋友們來應酬和用餐,每天對著瑟穀德.馬歇爾都是大呼小喝,〝小黑鬼〞〝小黑鬼〞的叫個不停,但每天都給瑟穀德.馬歇爾二十元的小費,
瑟穀德.馬歇爾為了這筆相當可觀的小費,強忍怒氣,在該參議員臨走之時,還是禮貌地說:〝非常謝謝你,先生!〞
幾天以後,站在旁邊看在眼裏氣在心裏的威廉.馬歇爾,實在是憋不住了,把他兒子拉到了一邊,指著他鼻子向他咆吼說:〝你給我滾蛋!你被炒魷魚了!對於這種混蛋,你居然還尊敬地叫他什麽「先生」,你把我們黑人的尊嚴都丟光了!〞
瑟穀德.馬歇爾對著連眼睛都已經氣紅了的父親解釋說:〝你兒子是那種窩窩囊囊而沒有出息的人嗎?還不都是為了那點學費?不然的話,我早就把他的鼻子打歪了!〞由此可見瑟穀德.馬歇爾處理事情,不但冷靜,而且有著非凡的忍耐力。
在吉布森島的暑假工作期間,瑟穀德.馬歇爾學到了另外一個經驗,對他的人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也有助於瑟穀德.馬歇爾思想上的成熟:就是在不失去本身立場的情況之下,如何處理一些棘手的種族問題。
在瑟穀德.馬歇爾的客人中,有一對彬彬有禮的白人夫婦,不但給瑟穀德.馬歇爾豐厚的小費,還對他禮貌尊重有加。有一次該位白人婦人單獨開著它丈夫的勞斯萊斯(Rolls Royce)來吃飯時,半路上車子發生了一點小意外。瑟穀德.馬歇爾聞之,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前去協助,並用電話通知她丈夫前來接她回家,該白人夫婦對瑟穀德.馬歇爾的為人,深為感動,遂與之相交為友。
過了沒多久,該白人夫婦在他們位於巴爾的摩市的豪宅裏舉行宴會,特請瑟穀德.馬歇爾前來協助,招待客人。宴會開始前,該婦人帶著瑟穀德.馬歇爾參觀他們的豪宅,在樓上的一間房子裏,擺滿了小孩子的玩具,他們告訴瑟穀德.馬歇爾說,因為他們沒有孩子,故作此布置,聊以自慰。
瑟穀德.馬歇爾聽後,不經意地說,他知道有一家孤兒院,就是缺少這些玩具。該對夫婦聞之,對瑟穀德.馬歇爾說,願意將之全部捐給他們,就請他做個安排。但是當這對夫婦聽到瑟穀德.馬歇爾無意中說這是捐給一家黑人孤兒院時,立即變了臉,改口說,他們已經改變了主意,是不會捐任何東西給黑人孤兒院的。
瑟穀德.馬歇爾為之悵然若失,這給他自己一個新的人生議題:熟令致之?這全是白人之錯嗎?自己也是黑人,而該白人夫婦對自己是優禮有嘉,但對其他的黑人,則完全不一樣,看來在美國的種族問題,並非光是〝歧視〞兩字就完全解釋得了。
在吉布森島的暑期工作期間,瑟穀德.馬歇爾從實際情況的觀察裏,還得出了一個結論:並非所有的白人都是種族主義者,比如說這家俱樂部的總經理羅伯特.福克斯(Robert Fox),自己以前打工的帽子店猶太人老板摩西.舍恩,和經常到自己家找父親聊天的那位白人警佐威廉.庫克(Captain William Cook)等等,都是一些溫和有禮思想幹淨的白人。
尤其那位羅伯特.福克斯先生,不但毫無種族歧視的觀念,也是自己父親的酒友,還成了莫逆之交,這種親身體驗,深深地影響著瑟穀德.馬歇爾,使他未來在處理種族問題時,特別的謹慎,不走偏激和極端的路線。
威廉.庫克每次到瑟穀德.馬歇爾家作客時,都會在敲門後站在門外等著威廉.馬歇爾出來,因為他知道威廉.馬歇爾有條人生處事原則:任何白人如果沒經他同意而擅自進入他家的話,他會毫不猶疑地用槍擊之。
威廉.馬歇爾之所以如此是其前因後果的,那是因為一件發生在當地的暴力案件而引起的必然情緒反應。
事情是這樣子的,1875年7月31日,那是個星期六的晚上,西巴爾的摩市的警察局,接到了有人報警,說有家屋子裏開派對的聲音太吵鬧了,使他們沒法睡覺,請他們前去約束和幹涉一下。
奉命前去處理的是矮小但孔武有力的白人帕特裏克.麥克唐納警佐(Officer Patrick McDonald)。他敲開了正在開派對的黑人屋主丹尼爾.布朗(Daniel Brown)的大門,提醒他們說現在已是淩晨二點鍾了,他們的鬧聲,已經嚴重地打攪了鄰居的安寧,請立即將派對結束。
屋子裏的人,正在熱鬧頭上,見前來敲門的竟然是位警察,而且是位白人警察,於是乎更加的大吵大鬧起來,並不時夾帶著一些不文明的種族歧視語言。
這位紅脖子警佐見狀,不由勃然大怒,用手指著黑白混血兒丹尼爾.布朗凶巴巴地說道:〝你最好是立即停止派對,以免挨揍!〞已經半醉的丹尼爾.布朗趨前兩步,怒氣衝衝地反唇相譏說:〝什麽?挨揍?憑你?敢嗎?〞
帕特裏克.麥克唐納警佐立即用實際行動來回答了丹尼爾.布朗的挑釁:朝著他當頭就是一警棍,立即將他擊倒在地,煞時間血流滿臉。丹尼爾.布朗的妻子見狀,立即吼叫著跑出來搶救她躺在地上的丈夫,還沒靠近,就被滿眼紅絲的帕特裏克.麥克唐納警佐,使勁地將她一把推開,同時拔出了手槍,朝著浪浪滄滄搖搖晃晃掙紮著要從地上站起來的丹尼爾.布朗腦袋開了一槍,他立即被射死在現場。
這件悲劇惹火了整個巴爾的摩市的非洲裔美國人,也惹火了瑟穀德.馬歇爾的外祖父以塞亞.威廉斯,他認為這是一次嚴重的白人警察對手無寸鐵的黑人之無理濫用警察暴力事件,他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示威和會議,用實際的行動來進行反抗。
1875年8月5日,以塞亞.威廉斯在弗雷德裏克.道格拉斯學院(Frederick Douglass Institute)的廣場上發表激昂演講,指責巴爾的摩市白人政府當局違反人權,忽視法律,沒有對黑人盡到保護之責,尤其是隨意的非法警察暴力,時有所聞,而在對黑人辦案進行拘捕時,亦不按正常程序處理。
這次的丹尼爾.布朗暴力事件,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非洲裔美國人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有個說法,有個交待,有個司法的正義,更要有著同白人一樣的生命保障,自由地在夜晚追求快樂的權利。
第二天,法庭還沒有開始排出開庭審理的日子,全是白人掌控的《巴爾的摩太陽報(Baltimore Sun)》就已經逼不及待地替巴爾的摩市政府的種族歧視政策充當魔鬼辯護士了,說他們並沒有見到係統性的種族歧視政策存在,而以塞亞.威廉斯的指控,是沒有使人信服的道理和任何實際證據的。
在龐大的黑人和社會壓力之下,帕特裏克.麥克唐納警佐被馬裏蘭州檢察官以謀殺罪名在法院正式起訴。
1875年11月15日,開庭審理,整個法庭,充滿了白人和黑人,擠得水泄不通。從第一輪的交叉盤問(cross exam)的十多人的供詞中,事實真相已經清楚地說明了以塞亞.威廉斯的指控是對的,而《巴爾的摩太陽報》也不再發表他們的種族歧視〝預言〞了。
1875年12月22日,終審辯論(closing arguments)開始,以塞亞.威廉斯坐在法庭的最前排,雙眼憤怒地盯住了辯方的律師,以肢體語言在告訴他:別再花言巧語地狡辯了,那是沒有用的。
第二天,也就是在感恩節(Thanksgiving Day)的前一天,陪審團作出了結論:帕特裏克.麥克唐納警佐的謀殺罪名不成立,但過失殺人罪名成立。這個法庭的判決,雖然沒有得到巴爾的摩市黑人社區的滿意,但是可以勉強接受。
以塞亞.威廉斯在這件事件之後,變成了巴爾的摩市地區非洲裔美國人的精神領袖,他意氣風發地告訴他的朋友們說,如果有白人膽敢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而私自進入他家門的話,他將毫不猶疑地開槍擊之。影響所及,瑟穀德.馬歇爾的父親威廉.馬歇爾,亦在日後作出同樣的聲明。(待續)
2011年2月23日 高勝寒 在 美國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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