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敬畏自然”，從兩本小說讀到的

來源: viewfinder 於 2010-12-21 14:08:40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325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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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下了兩場雪，我也重新翻了翻以前讀過的兩本和“雪”有關的小說。

一本是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寫的是鄂溫克族的一個狩獵部落在林海雪原上百年來艱辛求生存，最後麵臨選擇是融入現代社會還是保持原生態生活方式的故事。記得當時第一次讀的時候頗有感慨，因為人的堅韌頑強和命運的不可抗拒這兩個主題在書中交疊出現，有一點《老人與海》的那種悲涼的感覺，但又完全是從女性視角的敘述，多了一點溫情和浪漫。這次重讀，印象比較深的是書中鄂溫克人相信萬物有靈的宗教情結和基於這種信仰的自發的環保意識。書中人物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在大自然中出生成長並繁衍消亡，他們充分體會到自然的神秘莫測和強大威力，也領會到自己隻是自然環境的一個小小組成部分。

以女主人公來說，她的第一個丈夫被雷電擊中，第二個丈夫被熊襲擊，姐姐被失去幼仔的馴鹿帶走凍僵在雪地裏--一個個親人被大自然奪去生命。與此同時，大自然又用馴鹿奶，樺樹汁，野果，獵物養育了她和她的族人，在她麵前展現了壯闊的河流，美麗的星空，給她帶來讓她邂逅愛人的大森林。可以說大自然是書中的第二主角。而這個非人類的主角在書中鄂溫克人的眼裏是通靈性的--能感知，有情緒，並用某種神秘的方式決定著人類的命運。人們對它的感情則是敬畏和依戀，沒有仇恨，很少有想去征服的欲望。“敬”和“畏”讓他們自發地約束自己的行為，不隨便浪費自然資源，盡量減少對環境的影響。一個例子是鄂溫克獵人在長途遷徙的時候都會把支帳篷的樹杆千裏迢迢地帶著，不到不得已不會去砍伐新的樹木。這和外來人肆無忌憚地砍伐森林，甚至用火來燒荒的行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果沒有外界時事變換的幹擾，這些鄂溫克人也許可以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原始森林裏長期和大自然相對和諧地共處。遺憾的是從現實來看，不得不說熬魯古雅部落的鄂溫克人沒有機會繼續他們特有的生活方式；由於外界環境變遷，自身人口稀少，他們終將成為在曆史長河中消失融合的民族中的一個。

第二本小說是我在十年前偶然在鹽湖城機場買的口袋書《Antarctica》（K.S. Robinson)，講的是在不遠的將來，一群在南極大陸工作居住或旅遊的人的故事。（其中還有一個筆名叫“Ta Shu”的中國詩人，是個比較有意思的角色。）這本書沒有曲折的故事情節，不過有幾個能吸引我的元素。其中一個是書中穿插的關於早期南極探險的曆史，特別是二十世紀初分別來自挪威和英國兩支探險隊競賽搶先到達極點的那段往事。在那段曆史中，人同樣是在危險無法預測的自然環境中努力生存；不過這些人的原動力是探索大自然中的未知領域，並與自己的同類競爭，帶有很強的“征服”欲望。這裏有一個很多人都知道一個史實，就是這場競賽的勝利者，挪威探險隊，他們的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依靠用雪橇狗來運送補給物資，等補給中的食物吃完了再把雪橇狗殺掉充饑。這種方式成了他們成功光環上的一個汙點，因為殺食狗肉對西方人來說是違背倫理的行為。其實細想一下，這段曆史是在人類近代史中不斷重複的一個旋律：克服畏懼，探索，競爭，征服，偶爾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采取這種態度的民族是當今世界的成功者（也許也是終結者）。

這兩本書很容易讓人想起前一段很熱的關於“敬畏自然”的討論。我從來也無法在這個討論中確定自己的立場。“敬畏自然”，“征服自然”，在我看來都是源自人的本能，是一枚硬幣的兩麵。在特定的時期某一種本能幫助人類趨利避害，在另種情況下就可能帶來消亡和毀滅。是否“應該”敬畏自然？這不是我們自己能選擇的吧。當人類越來越自信並成功地生存在地球上，敬畏就會減少，當我們受到了打擊，敬畏又會回來。我們說到底還是感性的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