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一些小時候的事

前些年我在K 州上班時幾乎都是坐公交車，直達公司的門口。 一路上車上的成年人個個都悶悶的坐著，彼此不搭理。 我記得一個瘦而蒼白的女駕駛員總是一副愁眉苦臉冷若冰霜的樣子。乘客下車時對她說謝謝/晚安，她從來不回應，甚至連轉過頭看你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後來乘客們都憤怒了，他們從最初的下車後互相搖頭歎氣，發展到集體的用冷臉對付這個婦人。他們壓抑著憤怒排隊上車，刷卡，不發一言，象默片裏的角色一樣。

和這樣的境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多的幾次參加女兒Field Trip 的場麵。同樣也是坐車，小孩子們卻總是歡天喜地的，一路上嘰嘰喳喳說笑不停。我還用一根橡膠做的蛇去逗弄一個性格頑皮長相可愛的小男孩。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很天真可愛的。有張照片，母親抱著可能隻有一兩歲的弟弟，我自己最多三四歲，騎在兒童三輪車上，戴著個瓜兒皮帽，張大了嘴傻笑。

我記得上幼兒園或小學一二年級時，我曾因為想和一個同學說話，站在廁所裏麵靠門處邊啃饅頭邊聊天，而那個同學則有些難為情地示意我出去吃。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一樁小事我居然還一直記得。

我記得我喜歡在夜裏握著木製的手槍睡覺，在蚊帳裏模擬打仗的場麵，想象自己是個營長團長什麽的，特別喜歡看連環畫《南征北戰》。

也喜歡看《智取威虎山》和《白毛女》。 看完樣板戲智取威虎山後，我把鄰居幾個小朋友叫到自己家，在床上演戲，又蹦又跳的結果把床給跳塌了。

而看完白毛女後，我則男扮女妝在工地上跳白風吹，唱紅頭繩，就象那個李玉剛一樣，隻不過那時我還是個小學生。這件丟人的事直到我腮邊胡子巴沙時還有老鄰居善意的取笑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雖然他們回憶時都是用的很讚的語氣。

那時我跟外婆外公住，我記得我隻有過一次夢靨。夢到街上在賣擔擔麵，後來不知為何出不勻氣，想動卻動不了，然後外婆在床邊問我，晚上想不想吃會麵？我就醒了。外婆喜歡我和弟弟，父親打我們時她會在屋裏哭，喊，還曾衝出來保護我們，但終於隻是徒勞。她年輕時幫人上山割草時跌倒滾下山過，雖然沒有大礙，走路就慢下來；她和舊時代婦女一樣裹小腳；而且她幫地主幹活，解放後覺悟卻不高，她跟我們說地主對她不錯。

小時候的事很模糊了，我覺得就像一個支離破碎的夢一樣模糊，有種意識流的感覺。

我總記得在台燈旁看著母親把市場上打瓜買回來的桃子用水果刀仔細的削去長了蟲的部分，然後遞給我們兄弟倆品嚐美味。那個香啊！

我記得每天起床總是很疲遝，和弟弟在床上磨蹭，不停的笑。父親說我們喝了尼姑尿才這麽笑個不停，再笑就要打，但弟弟依然笑。 於是父親真生氣了就把弟弟趕到門外罰站，而鄰居早上倒痰盂路過好心問他一句他卻用髒話罵人家，媽裏格逼，於是父親衝出門摑他一大巴掌。弟弟埃了很多打，他中學肄業。我卻保送去了一流大學。

但父親也不覺得我好，總諷刺我是白專。他也打我，但比打弟弟少很多。父親說我其實很狡猾，許多回把錯轉嫁給弟弟了。我卻不記得有過。

有一回父親下班回家，看見門口掃帚倒了，就責問我；我因為剛看電影春苗，就學著裏麵春苗頂錢主任的話頂罪說：你不也有手嗎？自然那罪惡的手打得我哇哇叫。但那一回的頂嘴是我反抗意識的萌芽。

我記得我們都不想父親回來。 他不在時，我們和外婆，母親在一起非常和睦非常幸福。他一回來，屋裏的空氣就凝固了，變得冷森森的。父親也和我談過一次心，就是我開始夢遺的時候。 他說手淫不好，要節製，多了是病得克服。 我很不好意思，就發揮了我與生俱來的幽默，問他：是不是遺傳病？他便笑了。尷尬的場景於是化解開。但那一回，我覺得父親還是關心我的。他事業不順，又經過文革，心情不好也有外因。

我還記得有次六一兒童節放學回家後發現父母不在，自己進不了屋子，就在街上晃蕩，憂心衝衝的徘徊到天黑。

這種憂鬱和傷感在青春期的很長一段時間發展到極致。除了失落，還有對那種不能把握自我情感和欲望的恐懼意識，讓我體會到人生是煉獄。我是懷著一種深深的不安和憂傷走過了青年時代的，天真漸失，自負與自卑並存，人雖然並不消沉，但比少年時沉默孤獨敏感很多，內心充滿著迷惘和矛盾，象幾乎所有大男孩一樣走向令女人和自己都不無遺憾的成熟。

所有跟帖： 

• 印象中有規律的，大約每一月中旬一兩次長磋，一般的議敘短歎時不時的。 -白梅格- ♀ (44 bytes) () 11/16/2010 postreply 10:47:38

• 執白，真實，喜歡，匆匆一頂：） -七喜- ♀ (0 bytes) () 11/16/2010 postreply 07:07:37

• 寫的真好。 -曉青- ♀ (0 bytes) () 11/16/2010 postreply 10:43:05

• 嗯，敏感的人大多會不容易快樂，非得理智些才好，可太理智了也扼殺了很多的情感，很難說哪個好些 -紅豆豆- ♀ (0 bytes) () 11/16/2010 postreply 11:07:06

• 成熟都成熟了，遺憾啥。 -色書生- ♂ (0 bytes) () 11/16/2010 postreply 12:3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