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與喜性
朋友發來一篇文章,葉廣芩的《豆汁記》,填補了我近兩個星期來因忙而不能讀書的空白。
難得一讀的好文章。雖然主人公莫薑後來的命運令人淚下,總體不失是一種熟悉的愉快,表達的與看的,都很舒暢,說的賞心悅目的人品;做的是輕易不入尋常百姓家的禦食,吃不到,看著,也是津津有味的。
這種閱讀的愉快與我午間二十分的倉促瀏覽的英文流行小說不同。文章要流行,一定引起了廣泛的興趣,觸及了一些人性的東西,人物與承載思想的載體語言,都要生動有趣,才抓人。(很慚愧把流行小說評論裏一貫見到的英文生吞活剝地拿來,大約應該地地道道地說,引人入勝。)
僅僅抓人是不夠的,不然,隻是一時之文。引人回味的是其後的價值推崇。《豆汁記》令我讀了又讀。禦食的精細,以前所未知;旗人之家的生活細節,也是新鮮的;北京丫兒的率直不遮掩的性情,父親一個富裕之家的文人的順其自然的性情作派,和他對家中身份不明的禦廚之妻加宮女出身的廚子莫薑不加掩飾的欣賞。這種欣賞想來不是對禦廚或宮女身份的推崇,說到底,那也是伺候人的行當,不管伺候了誰。父女倆欣賞的是那人,那心勁兒。
莫薑是什麽樣的呢?有著小家心計的母親是這樣描述的:“莫薑薄唇細眼,骨瘦肩削,一副貧窮之相,特別是臉上的疤,讓她這輩子徹底完了,別再作富貴安泰之想。”--那疤痕是禦廚的家暴的手筆。
父親則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疤痕是浮在的東西,疤痕之下,莫薑相貌平靜像寒玉,神色清朗如秋水,那氣質不是誰都有的。”
他欣賞那喜性。
“莫薑走路快而輕,低著頭目不斜視,無論高興與否嘴角永遠微微向上挑著。”這是父親推崇的“喜性”,“是做人的一種很重要的功夫,無論內心想什麽,外表永遠是雷打不動的愉快,這種做派非一日之功。”
喜性看起來象一種外功,深藏不露,做平靜喜悅狀。從前,家中的長輩教導我說,做人要清和。在我看,相對於喜性,清和才是從內到外的平和清朗起來,要有內在的一團和氣的混元功,才有外表的神清氣朗;要有內在的清明,才有形之於外的和氣。這好比阿良練的是拳腳,而葉問追求的是功夫。(電影>)
喜性,從外在看,是喜悅的,內心是不是翻江倒海,不知道。這樣的深藏不露,有時是可畏的,不可預測的。而清和在喜性的外相下,是從內心裏平和喜悅起來。這一半是性情,一半是修行。
秋水一樣深邃平靜的莫薑,令人心折的遠遠不僅僅那表麵的喜性。薑末最後以一死保護了她尊敬的主人家,沒有人預料她這樣做,形勢卻如弓在弦上,射出去的那支箭叫做士為知己者死的節氣。
難怪作者文末感慨道,現在,再也看不到莫薑這樣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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