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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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回國同父母一起生活，我漸漸發現父親有一個心事，並且是一個很重的心事。

父親的心事就是他十分眷戀這個美麗的世界，爸爸想健康快樂地享受晚年生活。雖然父親年紀大了以後不怎麽多說話了，但是我從父親的舉動裏觀察到父親真的很享受和眷戀他的晚年生活，很多次我默默地走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的一舉一動，從父親的舉動裏看到父親對這個世界的不舍，常常讓我覺得一種無法言喻的甜蜜和辛酸。

父親年輕時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他很喜歡出門采購，比如買菜買米買油買鹽，父親甚至很喜歡給媽媽哥哥和我買衣服。父親買東西時常常會去幾家商店比較貨色和價格，所以父親總是能夠買到他認為很便宜很好的物品。我一直認為爸爸有很好的品味，尤其是對於服飾，父親的品味總是顯得格外的好，因此我不拒絕父親給我買衣服。十幾歲時，我常常穿著父親去廣州出差時給我買的衣服，那種沿海地區的時髦服飾讓我的女友們羨慕，也讓我在學校裏出盡了風頭，隻是我在外貌上總是一個很自卑的人，我根本沒覺得自己的時髦，有時有很喜歡我的老師會拍拍我的頭說，你穿的真漂亮，誰給你買的呀？我會很害羞的說，是我爸爸買的。爸爸一直很會賺錢，也很願意給我們花錢，我上大學時，爸爸送我一塊原裝西鐵城女士，那塊手表伴隨了我很多年。後來我工作了，爸爸就不再給錢了，也嚴厲禁止媽媽給我錢，就是我結婚時，父親也不給我一分錢，有段時間我覺得爸爸很小氣很摳門。

父親年紀大了以後還是我們家的采購，我媽媽幾乎從不上街采購。每天我爸爸去菜場買菜買豆腐買魚買肉，我媽媽隻是出門在小區公園裏散步健身。我媽知道我爸喜歡出門買東西，所以媽媽從來就不跟我爸爸爭著上街。回家後，我每天出門父陪親上街買菜，爸爸走在前麵，我默默地跟在爸爸身邊幫爸爸拉著一輛小車。爸爸年紀大了，不太說話了，因為說話很費神，爸爸的精力不夠，說話就不多了。

前年回家，有一次我陪著爸爸上街，兩人走在小區裏，爸爸看到鄰居種的菊花，就輕聲地對我說：這菊花是白色的，很不吉利。我看著菊花，細細的品味著爸爸的話，我明白了爸爸的心事。那一刻，淚水湧了出來。我什麽都不敢說，隻是默默地走在爸爸身邊，低著頭，裝著沒事一樣。說完那句話，過了許久，爸爸又輕聲地說一句，如果是紅菊花就很喜慶了。我點點頭說，是啊，我們以後就種紅菊花吧。爸爸不回答我，隻是默默地走在我身邊。

這幾年回國同父母一起生活，發現父親變化特別大，爸爸變得格外慈愛了。父親年輕時，或者說我記憶裏的爸爸是一位固執嚴厲的人，家裏的大事小事都由爸爸說了算，媽媽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從來不同爸爸爭論什麽。雖然爸爸也喜歡看玩笑，但是在我們家裏，母親總是那位寵愛我們兄妹倆的人，而父親是賺錢養家的人，也是常常管教我們的人。很多次，我惹禍了，很怕爸爸打我，就在街邊等著媽媽下班跟媽媽一起回家，因為有媽媽在身邊，爸爸就不會打我。前幾年，我仔細算了算，爸爸打我的次數不多，可能還不到五次吧。隻是童年少年時，總是覺得爸爸很嚴厲，我總是很懼怕父親。

現在爸爸年紀大了，脾氣變得很溫和，對我也特別慈愛。回家後，爸爸把我領到超市賣零食的地方，用手指著那些零食說，你想吃什麽就我就給你買。我笑著說，我要吃話梅。爸爸說，那就買話梅。我說，小時候我想吃話梅，你總是說話梅的製作過程很髒，你總是不讓我吃話梅。爸爸說，哦，有那種事？我說，是啊。小時候很喜歡吃話梅，現在不愛吃了。爸爸站在零食攤子前麵，很堅持地說，不吃話梅，那就買點別的吧。我看著父親笑眯眯的臉，心裏卻很想哭又不敢哭，隻好笑著挑了幾樣零食。我心裏知道，其實我現在真的不愛吃零食，但我明白爸爸想寵我的心意，我隻好挑幾樣零食，讓爸爸過過寵我的癮。

爸爸年輕時，或者說我記憶裏的父親，是一位很節儉的人。雖然爸爸這一輩子很會賺錢，但是爸爸從來就不亂花錢。我工作之後，爸爸就嚴厲禁止我媽媽給我零花錢，因為爸爸認為他在十六歲就靠自己謀生了，而我已經被他們養育到大學畢業，我工作後就應該自立了。這幾年我回國，爸爸和媽媽總是給我很多錢，讓我好好地享受一下父母的寵愛。但我真的不願意花父母的錢，所以回國後我也變得特別節省，不願意亂花錢。爸爸媽媽見我不怎麽花錢，他們就會嘮叨說，這麽多年來，我一個人在外麵，他們沒辦法幫助我，我回國了，他們想讓我在他們麵前好好享受一下。爸爸媽媽說看到我用他們的錢享受生活會讓他們很開心。我聽爸爸媽媽這麽說，心裏疼得呀，真不知道該說什麽。等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我對爸爸媽媽說，這麽多年來，你們給了我很多很多，在我成長過程中，爸爸媽媽給了我最好的，我真的覺得很滿足。爸爸媽媽說，他們倆幫我哥哥帶大了侄兒，但是卻沒幫助過我們，所以他們心裏總是覺得虧欠了我，所以他們現在要好好寵愛我。爸爸這樣對我，我心裏十分明白，爸爸知道自己年紀大了，他要在他有生之年好好地寵我，讓我明白他對我的愛。父親的愛與母親的愛很不同，母親的愛是那種洋溢的豐厚的無處不在的愛；父親的愛總是藏得很深，隻有細心觀察才能夠體會父愛。隻是，我真的沒辦法亂花父母的錢。後來我想了想，每周我去附近的發廊洗幾回頭，做一次麵部按摩，每次洗完頭後容光煥發地回家，讓爸爸媽媽看到一個漂漂亮亮的我，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去年回家，正好是中秋時節。每天跟著父親在附近公園裏一邊散步一邊賞桂花。爸爸默默地走著，嗅著桂花香，有時會走到桂花樹下，默默地看著桂花說，十幾年了，那麽小的桂花樹苗已經長得這麽高大了。我看著爸爸，也學著爸爸走近桂花樹，使勁嗅著桂花香。中秋節那天，吃完晚飯，我們一家三口出門散步，回家時，爸爸仰頭看著十五的月亮，我陪著爸爸看月亮，爸爸喃喃地說，今天的月亮很美。我不啃聲，心想，與爸爸媽媽一起賞月真的很幸福。

爸爸老了，脾氣變好了，對待錢的態度也特別大方了。隻是在我心裏，我常常想，如果能夠讓我選擇，我情願爸爸還是那位脾氣大花錢小氣但是年輕健壯精明強幹的爸爸呀。爸爸老了，爸爸的心事就是想健康快樂地多過幾年好日子，多寵寵我這個不孝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