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裸體的古今文化:原始的裸體
漢代的高誘在《淮南鴻烈解》)中說: “禹之裸國,解衣而入,衣帶而出,因之也”。是說原始社會末期,夏部落的酋長大禹到一個叫“裸國 ”的地方去,發現那裏的人都光著屁股,大禹為了尊重裸國人的風俗,也入鄉隨俗脫了個精光。不過,從裸國出來後,大禹又穿上了衣裳。
裸國在哪裏?“裸國,今吳即是也。” 有認為就是吳國。大禹時代的南方炎熱之地,可能是裸國林立,裸風興盛。史書上的“裸國”、“裸鄉”到漢代還比比皆是。裸國並非國名,而是吹裸風地方的通稱。據說直到公元三世紀,扶南人(今柬埔寨)才接受中國的風俗開始穿衣服。
人類學家從邏輯上推斷,人類最初的生活是赤身露體的。裸體作為一種正常狀態一直存在於整個人類的生存史中。從全裸到需要什麽來遮蓋身體。他們的自然狀態也許是把獸皮和植被複蓋在身體上以適應冷熱和用於防雨。尤其是當他們遷移到一個新的氣候地區時。
我們不知道何時人類開始穿衣服。以動物的皮毛保護身體可能已有幾百萬年,由於獸皮和植物材料隨時被分解,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證明人類服裝的發現及發展。然而最近通過對虱子的研究發現,衣物在人類社會的普及大約是在7.2萬年以前。
遠古時代的人是裸體的。和所有動物一樣,人的生殖器也是生長在身體最安全的部位。直立行走使人類的生殖器官不那麽隱蔽了。健康和安全可能是人類最早開始係“圍裙”的原因。“人類發明衣服是為了擋寒,而女人穿衣是為了掩飾月經。”也許真是因為遮蓋,使得人們難得見到異性的身體,才開始增加了裸體的神秘感。隨著人類解決了溫飽,性愛也從單純的生殖繁衍演變成了某種精神追求。
但是即使在今天,在氣候溫暖的偏遠地區,仍然有堅持不穿衣服,維持裸體社會的原始部落。這些社會存在的本身就強烈地挑戰了我們對於裸露的觀念,挑戰了今天的,已經改變了整個人類曆史的社會結構。不幸的是現代文明已認定不穿衣服的熱帶叢林文化是卑劣的。現代的傳教士,定居者和商人在任何被發現的原始部落都已經有效地被強迫“當地人”接受西方的服飾文化。由於這種努力,我們現在能夠前往世界各地的異國島嶼,非洲或南美叢林,而不必麵對“令人尷尬難堪”的裸體場麵。
所有這些對於偏僻地區文明的侵犯是不可原諒的。原住民文化受到損害,或被現代科技的入侵而遭到摧毀。通過一些小玩意兒和現代便利的誘惑,當地居民幾乎總是不得不屈從於入侵的文化。
亞馬遜的麵積為450萬平方公裏,它是地球上最後一個最大的生物保留區。當歐洲人登上新大陸時,“當地人”以成百萬計。今天在這塊與歐洲同樣大小的土地上,隻剩下40萬印第安人在這裏生活。大約225個種族中,有15個不足50人。差不多有一半的“當地人”還忠實地保留著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以狩獵、釣魚和粗糙的農業為生,他們同食一鍋飯,共耕一塊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
在亞馬遜北部,位於赤道的森林山口,有一個200多人的部落叫Zo'é(意思是“我們”)。仍然按照他們祖先的生活方式,不分男女老少的赤身裸體。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家庭結構依然是這個共同體的關係基礎。與成百萬計的美洲印第安祖先一樣,Zo'é在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在需求和滿足之間,都存在著一種準確的平衡。在與動植物的共謀關係中求得生存。他們砍斷一顆樹或者捕獲一隻野豬,幾乎都用手臂做一種調解的禮儀。他們都是出色的獵手,也涉足農業:種植木薯,辣椒,香蕉和栗子。
他們有任務,但沒有工作。一些人去打獵捕魚,一些人簸揚糧食或料理家務。他們也做遊戲,唱歌,跳舞和打扮…,而更多的時候是什麽也不做。
在亞馬遜叢林裏奧布朗庫(Rio Branco)的塔帕裏(Tupari)部落,是另一個原住民裸體生活的例子。蒂博爾.塞凱伊在塔帕裏生活了4個月,他說:“難怪塔帕裏人從來不穿任何衣服,因為天氣總是很溫暖。他們自然的裸體完美地融入了他們周圍的環境,除了典禮或裝飾,他們從來也不會想到要遮蓋自己。”
塔帕裏的男子在日出前出發打獵,或者在地裏種植和準備建築材料。女人在照顧子女,收集果實或編織吊床。下午三時,他們一天的工作結束了,男人和女人聚集在一起,喝發酵的奇卡。製作弓箭,或用項鏈和頭飾來裝飾女人的身體。這是一種從容而簡單的生活。吸引人的田園詩般的古老場景,史前時代與我們現代充滿壓力的生活方式仍然是可以並存的。
但是,在巴西北部的羅賴馬(Roraima),一個亞諾曼諾人的原始裸體部落正麵臨滅絕的危險,因為政府在他們的土地上發現了黃金和鑽石。亞諾曼諾人是現今已知仍與外界隔絕的最大部落:“亞諾曼諾人用毒箭狩獵,使用原始的工具,群居在能容納50人的龐大棕櫚茅屋中。他們回避布片,隻用水果和鮮花染料裝飾身體。羅賴馬的人口約有10萬。人類學家和印第安人權組織擔心,由於白人文化的衝擊,會進一步減少亞諾曼諾人的人口。主要是因為疾病,因與外界隔絕,印第安人對常見病毒沒有免疫力,很容易死於流感或感冒。”
地理造就了曆史,然後,曆史卻攪亂了地理。法國作家夏多勃裏昂(Chateaubriand)痛苦地斷言:“森林誕生在人類之前,而跟在人類後麵的卻是荒漠”。森林養育了印第安人,而森林將要消失的預示將敲響他們的喪鍾。這也可能就是我們人類消失的信號,然而,森林每天都有新的破壞。“文明之火”已經使相當於法國麵積大小的亞馬遜森林遭到毀壞。
最殘酷和最具破壞性的是歐洲殖民者與宗教傳教士對殖民地本土文化的處理方式。沒有對本土文化的尊重,無視他們的宗教習俗,他們的裸體和生活方式。傲慢的文明要求“當地人”遵從歐洲的習慣,迫使這些人穿上衣服。歐洲殖民者不僅貶低和侮辱他們,而且有效而持續的提醒他們的“劣等”地位。一個湯加的前酋長在1894 年的談話中說:“穿本土的服裝要被處以罰款和監禁,留長頭發和戴鮮花花環要處以罰款及監禁,角力或玩球要處以罰款及監禁,在有些地方,不穿外套和鞋子也處以罰款及監禁。
“這是一個奇跡,更多的傳教士並沒有結束他們自己在食人族的鍋裏!”
不論來自於何方的基督教傳教士。他們經常做的就是強迫當地人穿上衣物,把從大陸丟棄的各種花色品種的服裝給他們。理查德.哈林頓看到“身材魁梧的黑色搬運工人荒謬的戴著小孩的粉紅色帽子。非洲女人被上述的廢棄物罩著乳房”。
“當地人有同樣的尷尬,當他們不得不穿著同樣的衣服出現在我們麵前。”“他們得花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歐洲的服裝,由於當地人從未學會清洗或修補衣服。從第一次穿上它們,直到它們成為碎片。不清潔導致了皮膚疾病及其他的傳染病 ”。
“人生而裸露,但是現在無論哪裏的人都穿著衣服“,這是身體從個體性過渡到社會性。道格拉斯(Douglas)在《自然的象征》(Natual Symbols) 裏把這種社會性體現在“生理的身體”與“社會的身體”,是“社會的身體限製了生理身體的被感知方式”,身體成為一種社會的象征,身體性的控製就是社會控製的表達。
在莫斯(Mauss)看來,“身體表達的是社會對於身體的作用,也就是生理的身體是由社會和文化所塑造的。人的變化會隨著社會的不同而不同”
“性與裸體”處在生命與身體的交界處,那些現在存在於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對身體的管理方式是如何“理所當然的”被人們所接受,都揭示了“正常”背後的權力運作。
而身體的人性,在工業文明社會並沒有得到體現,反而日益受到壓抑,工業文明帶來的對人性的摧殘。盧梭曾經將最美好的道德寄托於原始部落,沒有工業社會的精神壓力,沒有被金錢欲望玷汙的觀念,“高貴的野蠻人”比歐洲人更加快樂。而“快樂的野蠻人”都是裸體的,
後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不顧一切,遠涉重洋到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島上,與“高貴的野蠻人”一起生活直到去世。最終,他留給20世紀的人們一幅畫,提出了著名的三問題: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裏來?我們到哪裏去?高更似乎是找到了一個現成的符合盧梭主義的小社會,想讓自己融入進去,想讓自己像他們一樣快樂,但是,他還是失敗了。像“野蠻人”一樣的裸體,並不能像“野蠻人”一樣高貴,更不能像“野蠻 人”一樣的快樂。
現代文明對於“高貴的野蠻人”就是病菌。早在庫克船長發現塔希提島後不久,他就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我們誘使他們精神墮落,我們帶給他們物欲和疾病,而這些物欲和疾病,隻能攪亂他們和他們的祖先一直以來享受著的幸福安詳,此外別無其他。如果有誰否認這一事實,那麽請他告訴我,與歐洲人進行貿易,美洲土著人究竟得到了什麽?”
文明視其為野蠻,又向往野蠻人的快樂,而文明的行為,實際上毀掉了“高貴的野蠻人”的快樂。“離天堂最近的地方”,正在一點點的遠離而去。天然“裸體主義”者的人口越來越少,他們的文化也在消失之中。
為什麽創造一個生命時要遮遮掩掩,而取消一個生命時卻毫無顧及?
“20世紀的尼采與福柯終於認識到要把身體拖出意識的深淵”。他們再也不想糾纏身體與意識的關係。身體隻存在和曆史,和權力,和社會的糾葛。
從曆史的角度看權力對於身體的作用方式:就如現代文明對付原始文明的方式,從酷刑暴力到監獄式的改造以及各種方式的規訓。身體就是被權力改造和監控的對象。人類的身體史也是政治權力史。權力並不是外在地作用於身體,而是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身體是臣服的、規訓的,不具有任何能動性與主動性。
從史前社會起,權力為減少爭奪交配權給社會帶來的動蕩,從強製推行配偶相對穩定的家庭單元起,隨著對人的性欲、性道德的約束,才有了暴露身體的羞恥感。裸體的羞恥感正是來源於強加予人的社會屬性,裸體的羞恥也因此帶有權力對人性的壓抑。
“一切身體的煩惱,都在曆史中高聲地尖叫”。

《貞潔的淪喪》 1891年 保羅.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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