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母親的墓誌銘（三）

梅的高中同桌是母親同事的女兒秋，沒有同學願意和秋同坐，因為秋的雙手一年四季總是紅腫的，冬天還流著膿水；再就是，全校師生都知道她有一個貶損的外號叫平板車。

關於秋的身世在縣城裏家喻戶曉。秋的家裏是朝鮮族，她是第一胎，出生的時候，爺爺在醫院的走廊裏衝著產房喊，“男的還是女的?”接生的護士在裏麵回應，“女的。”爺爺氣哼哼道， “唉呀， 走了， 回家吃飯了。” 秋的父親就跟著爺爺離去了。 秋的外婆不停地數落自家的女兒不爭氣，給娘家人丟臉了，出院的時候秋的母親隻好求娘家親戚用平板車把母女二人推回婆家。母親把她所受的屈辱和心裏的憤恨遷怒於秋，認為是秋讓她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平板車的外號就這樣叫開了。

五年多以後秋的母親終於生下了弟弟，秋年邁的爺爺親自爬上家裏屋頂掛出了縣城裏最巨幅的男丁幛，擺了三天三夜的宴席，爺爺也就不歇息地喝了三天三夜的慶生喜酒。不想， 第三天的晚上， 就在自家的院子裏，爺爺懷裏抱著剛出世的孫子一跟頭摔倒在台階上把嬰兒給當場摔死了， 老人家中了風，一個星期之後辭世了。秋的父親不辭而別，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球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從此便把這不幸全怪罪發泄在秋的身上。

秋很寡言，每天都是靜靜地來上學，放學後又靜靜地一個人回家，很少和同學們搭話，同學們也不怎麽在意秋，仿佛她並不存在。

梅悄悄問過秋她的手是怎麽回事兒，秋淡淡地說是因為她要給全家人洗衣服，冬天長了凍瘡卻不會好，母親也不曾帶她看過醫生。梅想起自己的母親，便問秋，你愛不愛你母親，秋說當然愛啊，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啊，母親，她有難處。

秋這麽說的時候是篤定的，沒有半點遲疑，這讓梅很感動；如果說自己對母親是敬畏長者的威嚴，那麽秋對母親則是無條件的愛，一個這樣無怨無悔愛自己母親的女兒不會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