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中南子的知音角色--兼論愛的虛幻與永恒
玄野
電影<孔子>將南子定位為孔子的知音,其中所表達的精神底蘊遠遠不足。根本上,這是一個缺乏質地的素材,在此大作文章是導演的失策。因為史書與論語中對子見南子一事的簡短交代,導演將這一情節拓展開來,於電影的藝術手法說並無不可。但是,將南子拔高到孔子知音的層次不合適。愚者曾有一篇短文討論子見南子一章,認為此章輯入論語,在於明確儒家所宣揚的對正道的求索,而明確了儒家所排斥的對任何人無條件的信。所以對這一事件的具體發生過程的追究沒有絲毫意義。然而,人們的獵奇心理難以控製,電影的肆意猜測更是推波助瀾,所以很有必要從現代思辯角度澄清一下。
對南子的理想化可以有更貼切更耐人回味的藝術處理。<毛詩大序>: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作為儒家至聖,不會去否定人生性情。導演沒有把衛靈公的昏亂記在南子頭上,當應肯定。美貌絕對不是錯誤,以美貌超越禮義人倫國法之外才是錯誤。在這一問題上我堅信至聖先師的拿捏。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意在失望於衛靈公,並未歸罪南子。由此可以藝術推測說孔子對南子容貌的肯定。但即使如此,再加上南子對孔子的崇拜和對仁義的追求,將南子演繹成孔子的知音也有大不足。如果將南子的形象美化,刪減其逞於姿色遊於威權的嫌疑,塑造成一心向往仁義的女性,充其量可及孔子弟子水平。電影中對南子的精神追求是否有足夠的拔高,因為沒有親眼觀看,不敢妄言,但是就南子這個素材來講,列為孔子知音太欠缺了。至於周潤發先生所演繹的孔子在對待理想化的南子過程中是否體現了孔子精神層次的高絕和對情欲的淡泊,還需要求證於目睹者。
誰是孔子知音,後人不好斷定,但可能的人選並不缺乏。弟子中有顏回,有曾皙。孔子曾讚歎"賢哉回也",顏回逝後,孔子曾發出"天喪予"的悲歎。以此悲歎來推測顏回的知音角色,應不為過。曾皙在表達了自己的理想後,孔子有"吾與點也"的慨歎,如此斷知音當也靠譜。治國上的知音當首推前於孔子而又同時代的鄭國子產。左傳記載: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另外一位,當屬稍長幾歲的季劄。古代人的知音,與當代對知音的理解有霄壤之別。舉出如此多的男性知音,有許多人必然要聯想到同性戀了。這是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不是聖賢隱藏了歪斜的言行,而是我們當代的評價者內心為情欲所扭曲。且不論知音一詞的本義,就是以愛而論,我必須說,當代人為虛幻的愛情所迷惑,古代人為永恒的愛情所殉節。
愛的發生原理在於孤獨。人的意識是完全孤立的。人們可以通過語言手勢表情等意識載體來交流,但是意識之間卻沒有直通的渠道。所以,孤獨就成為意識個體無法擺脫的必然宿命。人對這一宿命的恐懼就導致了人類精神世界的最廣泛最重要的現象--愛。愛體係化並且廣布以後就形成宗教。宗教體現的核心價值在於愛,在於仁義。宗教是社會的本質。
為當代人所追求的無比崇高的愛情往往是虛幻的泡沫。放任想象的翅膀,在個人的心境與外界的環境支撐下,狹隘的愛情是很容易發生的事情。世界上沒有唯一的愛,不會有一個命定的愛人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待你的到來。拜於愛情之下的人其想象層出不窮:心靈相通,前生之姻,來世之緣。愛的主因並非在於對方的特質,而在於你自己的內心。人對意識孤獨的恐懼是永恒的,所以愛情也是永恒的主題。墜入愛河的人,其恐懼從潛意識浮到意識層麵上來,受此折磨尤甚。所以,愛情之愛是受感性驅使的愛,也是用虛幻的馳想將點滴的現實無限放大的愛。
與其相對的是理性的愛,即中國賢者所標榜的古仁人之心。西方世界不得要領,與愛情之愛混淆。中國用仁義等概念分述,則精確得多。人因為對孤獨的恐懼,尋找心靈的依傍就成了精神世界的第一要務。真正的聖賢領會到天道賦予孤獨宿命的用意,竭盡所能克盡天命。人循著理性的追求所達到的,就是宗教意義上博大與真實的愛。儒教的推己及人,基督的愛人如己,佛教的慈悲為本,都是一致的宗教情懷。為了個人存在和本性完善的努力是每個人的權利,為了家庭幸福的奮鬥構成社會最堅實的基礎,為了民族存亡而捐軀抗爭構成文化發展和國家種族延續的支柱,超越種族地域為人類而不吝付出以致犧牲的,是通於神的最偉大的靈魂,構成了人類存在的根本。此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當代人所迷戀的愛情,惑於感覺,限於兩人,悠忽而逝。古人所鍾情的愛,通於神明,達於世界,貫於永恒。電影藝術囿於個人理解,迎合大眾胃口而不是引導民眾思索,塑造出如此的知音形象,也就不足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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