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伯伯,我抓藥!”小姑娘捧著一張皺巴巴的藥方子放在了櫃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攤平。
“哦,是小菱呀!”藥鋪掌櫃的回過身,笑吟吟地看著小姑娘答道,“你娘怎麽叫你一個人出來了?”
“我娘要在天黑前把趙財主家的布趕織完,她見雨停了,就讓我出來活動一下,省的老在家悶著。”小姑娘有板有眼地回答著。
“哦,我這就給你抓藥。你先到那邊椅子上坐著,等藥抓好了我叫你。”掌櫃的一邊撿起櫃台上的藥方子,一邊俯下身還是笑吟吟地對小姑娘說道。
“伯伯,我不累,您忙您的吧,不用管我。”
“也好,反正很快的,一會兒就得!”掌櫃的轉過身拿了藥秤開始配藥。
小姑娘手扒著櫃台,晃著兩個大抓髻,瞪著大眼睛饒有興致地看掌櫃的來來回回地忙活著,見他拉開一個個藥屜,把裏麵的草藥抓到藥秤上,麻利地稱好,然後回身倒到櫃台上鋪好的三張紙上麵。濃烈的草藥味撲麵而來,小姑娘並不回避,她深深地吸著氣,嘴角滑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好像在嗅著一朵剛剛綻開的梔子花。
一會兒工夫藥就配好了,掌櫃的把三堆草藥包成了三個大紙包,用紙繩紮好,放到小姑娘眼前,“看,這就好了!伯伯快吧?”
小姑娘從懷裏掏出一個大手帕的包包,兩手捧著放在了櫃台上。“伯伯,這是抓藥的錢。我媽昨天把家裏下蛋的那隻雞賣了,湊夠了藥費,她讓您再點一下。”
小姑娘緊張地看著掌櫃的打開包包,裏麵是一些散碎銀子和銅錢。掌櫃的輕輕地歎了口氣,挑了塊大點兒的銀子放在小姑娘手裏道,“回去把這個交給你娘,就說藥鋪清理貨底子,有幾味草藥減價,用不了這麽多錢。讓你娘給你買糖葫蘆吃,就說是伯伯說的。”
“哎!謝謝伯伯!”小姑娘用手帕把那一小塊銀子包了,小心地揣回懷裏,然後把綁好的藥包兒放進了帶來的竹籃子裏,再用一塊大包袱皮兒蓋好。她衝藥鋪掌櫃的道了聲再見,轉身向門口走去。
天依舊陰沉沉的,雨後的街道有點兒泥濘,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娘說了,吃了這三副藥,再熬過這個冬天,我的病就好了......”小姑娘想到這裏,慘白的臉上隱隱現出點點的紅暈,腳步也漸漸地輕快起來。
“快!快躲開!”突然,小姑娘身後一陣騷動,她詫異地轉回頭去,“馬驚了,快跑呀!......”,行人正驚慌失措地四散逃開,街的另一頭,一匹高頭大馬拉著一架馬車正張牙舞爪地衝了過來。小姑娘本能地轉身就跑,隻兩步,就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手裏的籃子也摔了出去。她要爬起來去搶那籃子,可是又一次滑倒在地。小姑娘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馬和車,她不再努力想站起來,她朝著不遠處的籃子爬了過去。她身後,失驚的馬拉著碩大的車箭一樣地靠近......就在她伸手要抓住那籃子的同時,一雙大手從身後把她抓起來,“不!不!我的藥!”她朝著籃子的方向淩空胡亂抓著,那馬已經飛馳而來,碩大的馬蹄正踏在了那仍然蓋著包袱的籃子上,籃子碎了,裏麵的草藥四散飛濺,散落在泥濘的街上。“哇~!我的藥!”小姑娘舞動著手腳試圖掙脫抱住她的大手,可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淩亂的馬蹄和滾滾的車輪,把那些散落在地的草藥片片攪進了泥濘裏,瞬間就什麽也看不見了。“啊!”她大叫一聲,昏倒在了那個救了她命的陌生人的懷裏。
過了好久,小姑娘在好心人的一聲聲呼喚裏蘇醒了過來,“我的藥呢?”她弱弱地向圍著她的人問道,一陣沉默,沒有人應聲,一位老奶奶一邊抹去眼角的淚一邊柔聲道,“丫頭,別急,藥沒了咱再買啊!別著急!”小姑娘坐起身來,慢慢恢複了神誌,她向著剛才摔倒的地方尋覓著,大眼睛裏漸漸蓄滿了淚,“我的藥!我的藥沒了!”她站起身來,又盯了一眼那泥濘的街,慢慢轉頭向著家的方向走去。黃昏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沒有人留意她哭幹了淚水的眼睛,也沒有人能聽到她一路細弱的聲音,“我的藥!我的藥!......”
春天再來的時候,那開滿薔薇的山崗上又多了一處新墳,隻是那裏不再有受驚的馬車,而且不久這處新墳上也必定爬滿五顏六色的野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