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的模範老板
畢業工作後不久,我到了一家大公司,還升任了一線經理。在大公司裏做經理,一線經理和二線經理是最苦的。因為你不但要完成自己的工作,還要為你手下百十號人負責。一線經理一般有十來個到二十個雇員,很多事情不但要領導下屬一起幹,自己還得親自動手幹。更糟糕的是,大公司裏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們必須要爬那個職業梯子,而一線經理是職業梯子的第一級,所以你的下屬每個人都跟烏眼雞似的盯著你的位置。
我在被升級前,論資排輩原本輪不到我升經理。可是我的老板特別喜歡我,我連續兩年的評語都是超優,還同時管理了幾個項目。我們但有好幾個人在那裏呆了都有些年頭了。特別是一個女同事蘇珊,幾乎年年都鬧著要提級升官。我一被破格提拔上一線經理,組裏就象打翻了鹹菜缸一樣,什麽酸水黃水一起都流出來了。
首先是蘇珊不服。試想她等了這麽久,眼看要人老珠黃,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還讓一後生小子上來頂了,心裏好受嗎?更何況頂上來的是說英語還帶口音的外國人?可是當時她有一不利因素:她正在懷孕,從體能上和時間上都不能和我爭,所以隻能消極怠工,到處發發牢騷。
蘇珊敢這麽張狂是因為上頭有人在幫她。她的姐姐也在我們同一個部門,還是和我平級的一個經理。因為該姐姐是資深經理,所以她的職權比我的還要高。有這大傘在保護,蘇珊是誰的話都不聽,在部門裏橫行霸道,人們見了她都要讓三分。
使我的環境更複雜的是,我的前上司,很欣賞我的那位,因為某件小事讓某位不友好的顧客大做文章,被迫調到印弟安那州去支持別的項目去了。這麽一來,我就要靠自己的一雙手打天下,在上壓下擠中幸存下去。
就在這種局勢下,我們的新老板到任了。剛上任的那天,他還在別的州,人沒來,聲音已經到了:“夥計們,你們好!”我們幾個在開會的經理們頓時麵麵相覷,好嘛,這回來個平民老板。
後來這個平民老板和我們見麵的時候,看上去一點都不平民。他的個子高高的,皮膚黑的油光鋥亮,一套西服象是量體裁剪似的,甚是合身,皮鞋擦的光光的,頭上還有鞋釘。他叫維吉,有個企管碩士的學位,曾在“大四”幹過。他出生於富貴世家,從小養尊處優,開名車,進名校,還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白人老婆。他在我們這個公司屬於特殊的一群。這種人背景很深,在公司總部認識很多人,一般經理是不敢惹他,不過員工們卻少有買他帳的。
維吉和我打的第一次交道是就是處理蘇珊的問題。當時,因為生孩子,蘇珊不能上班,但又想拿錢。我一方麵想和她搞好關係,另一方麵也因為有這樣的項目,所以就批準蘇珊在家上班,但要按期向我報告進展。維吉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關上門就來了個單刀直入:“你為什麽要批準蘇珊在家上班。”我闡述了我的理由。他冷笑著說:“赫赫,你知道她在背後怎麽說你的嗎?你真是個好人。”我說我不在乎蘇珊說我什麽,我隻是按照情理辦事而已。後來才知道,維吉和蘇珊的姐姐私底下吵得不可開交,想在蘇珊這件事上給她姐姐一個難堪,不料我沒有上他的套,所以他從此對我心存芥蒂。
隨即而來的日子裏,各位經理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因為我們和客戶的合同即將到期,麵臨著重新競爭的危險,所以客戶們隻要有一點點問題,在我們這都是頭等大事,一定要全力以赴解決的。偏偏這些客戶是政府部門的,一個個都牛氣的很,一點雞毛蒜皮恨不能捅到公司總裁那去。維吉聽了幾個客戶嚷嚷了幾句,就決定重組我們這個部門。不幸的是,他對本部門的技術方麵不熟,結果將支持和研發弄到一起去,還責怪下屬分工不明。少數顧客是滿意了,可是大多數在以前的分工體製下幹得好好的其他顧客卻不滿意了。象所有的好老板一樣,維吉把混亂的過錯全部推到了下屬的頭上。還好,沒有開革任何人,隻是召集我們這幫經理們沒日沒夜地忙著重組,希望又能滿足沉默的大多數,又能取悅於直言的一小撮。真累。
一眨眼到了年終總評的時候了,我們大家在忙著給雇員做評價,他這個好老板卻跑去和什麽大人物一起渡假去了。我們這個部門的評分標準也沒人管。我們幾個經理沒有辦法,隻好自己組成一個小組,為整個部門的工資價估和表現評分建立一個稍微有秩序一點的係統。
評價做好了,他也渡假回來,把一大疊總評拿回辦公室,回來提了一大堆意見。因為已經非常接近最後期限了,大家疲於應付,誰也沒有能量去和他爭,隻好就照著他的意思全改。結果是,平時和他來往較密的那幾個員工都拿到了好的評語。
因為我是個新的經理,又比較聽話一些,所以維吉經常喜歡找我去教訓一番。時不時也給我露幾手絕招。他這人技術上不行,可是政治上玩的倍靈。他曾經得意地告訴我說:“玩政治就是要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方式和手段是不重要的,關鍵是最終你能得到你所要的東西。”這話今天想起來,真是句句真言。
不過象他這樣降落傘式的人物也有自己的悲哀,主要是沒有群眾基礎。有個雇員過生日,請了本部門裏的各位頭頭腦腦,就是沒請他。不過他也不在乎,因為經理們要有什麽事是不敢不請他的。
我們公司最後贏了,保住了那個合同,不過被壓縮了很多。當時正值高科技大泡沫時期,我們這些有辦法的人都紛紛離開加入了訊息產業淘金的大潮。在我離開了不久,維吉也離開了那個公司到“四大”之一的安德森谘詢公司高就去了。有人說他是人緣太差,得罪了顧客被擠走的。有人說他是拿了高很多的工資才走的。不管怎麽走的,不管上哪兒,估計他的秉性,是不會改的。
7,好使的槍
普列森曾是我的下屬,她的名字在英文裏是“歡愉,愉快”的意思,前任經理說她是“一杆好使的槍”。她相貌端正,舉止大方,做事還算得力。普列森是單身,據說有個孩子,是前任丈夫留下的,不過我從未見過。她即使是“帶孩子上班日”也從不把孩子帶來。我剛上任經理的時候,對她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象很多麵容秀麗,心地善良的黑人女孩子一樣,普列森在技術上的程度夠不上她所擔任的工作。偏偏前任經理還讓她去做電子資料交換(EDI),讓同組的蘇珊對她進行傳幫帶。可是蘇珊對沒能提為經理一事甚為惱火,幹脆什麽活都不幹,也不教普列森。所以我一上任,普列森就跑來跟我告急,說給客戶做的項目嚴重後,問我怎麽辦。
當時我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越是艱險越向前,沒有什麽東西能難得倒我的。我首先讓部裏的一個高級顧問來幫普列森。那顧問是個亞裔和非裔的混血兒,平常號稱為技術第一把。他和普列森一起做了兩天,就來跟我叫苦連天:普列森什麽都不懂,而他本人又從未弄過IBM大型計算機,他做不了。
我沒有辦法,就挽起袖子,親自下場,緊急訂來了那軟件的所有手冊和電子資料交換標準手冊,終於完成了那個客戶的任務。交貨時間雖然遲了兩天,但客戶對質量滿意,就沒扣我們分。
客戶見到我們能幹,又加上了好多工作。由於一時間雇不到合適的人幹活,我這個當經理的不但每天注意監控這一部分項目,還要不時自己下場解決問題。久而久之,他們竟然指望我來幹活了。顯然我這樣做經理是不行的,我也意識到了,可是當時這方麵的人材奇缺,而我們公司也不能出太高的薪水,所以我也沒有什麽辦法。
不久,我下屬的其它組有點兒不幹了。有人向我的老板反映,說我迷在這EDI組裏,其它組的事情不聞不問,讓他們替我管理,做我的工作。更有人說,我是因為喜歡普列森才對她那個組特別照顧的。還說我一天到晚和普列森在一起談情說愛。總之,話說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幸好我當時還是單身,否則要是有太太又聞訊打上門來,我這經理的位子是萬萬做不下去的。
我把部門裏的人召集起來開了一次會,向大家開誠布公地講了我們的難處,還做了一些布置,讓其它組的人也有一定時間受到管理人員的注意,以及向大家解釋,如果誰找到我們要的人,一經雇用,公司會給介紹人發津帖等等,部門裏的謠言就慢慢平息了。
可是,部門外的謠言卻愈演愈烈。幾個其它部門的經理都來向我旁敲側擊地查詢普列森的事,而且故事的版本越講越玄。最終,有一個和我關係比較好的經理向我透露,是蘇珊和普列森自己和她們部門的同事們聊天時透露的。我聽了大吃一驚:蘇珊對我升經理不服,她編排我情有可原,怎麽普列森也在其中?
我把普列森找到辦公室談話。她象沒事人似的進來了。大家坐下以後,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把大家傳謠言之事擺出來。然後告訴她:據我所知,她本人就是謠言來源之一。我就直視著她的眼睛質問她:“普列森,我一直在幫你,是因為你們遇上了技術問題解決不了,你怎麽跟別人亂講些沒有的事呢?”普列森也直視著我,用英文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她隨即向我解釋說,她和蘇珊及蘇珊的姐姐是多年的老朋友,蘇珊的姐姐,一個和我一樣的經理,還是她個人職業發展的指導人。所以在她們講編排我的故事的時候,普列森在旁邊隻能同意。普列森請我原諒她。
聽了這些赤裸裸的解釋,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我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麽無恥,又這麽直率,好象她是高大全的英雄,而我倒成了不解人情世故的傻瓜。我心裏歎了口氣,對普列森正色說道:“我們之間是同事關係。你要想我以後幫你的忙,就請你以後不要再咐合別人對我說三道四。如果我是你的話,下次再有類似話題出現,就找個理由走人完事。”
不久,關於我和普列森之間關係的謠言慢慢銷聲匿跡,被其它更現實的話題所取代了。
後記
前些天,我在廣播裏聽見盧克在主持一個脫口秀。他在他的脫口秀講白人如何坑害黑人,包括美國中央情報局創造了愛滋病故意傳給黑人等等。我沒聽他講到中國人,現在有些黑人電台一提中國和印度,牙根就癢癢的,認為中國人和印度人搶走了他們的飯碗。估計現在盧克每次提到中國人都不會沒有什麽好話吧。
唉,華人和黑人,在美國這個大溶爐裏,怎麽老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呢?
美國夥計(續完)
本文內容已被 [ 艾天 ] 在 2010-01-20 10:41:11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