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對死亡的思考,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哲學。死亡是人的終結,關於人自身的思考應該建立在以這個終極作基礎的整體領會上。
中國傳統思想之所以不願意思考死亡,原因應該在於對死亡的領悟不夠深刻。死亡可以在許多層次上對思想提供或者不提供“養料”,關鍵在於思考者的思維層次。所以,死亡不能給思想提供必需的養料時,也不要輕易否定死亡思考的意義。那麽在深刻的死亡理解上至今有何收獲?
上次一篇貼子裏我提到過死亡為自我劃定界限。如果沒有死亡,自我是無法成立的。自我的一個基本含義就是我屬性。我屬性表明一個人獨一無二的身份這個事實。想一想,作為人,一個個體的人,什麽才是獨一無二的身份?也就是說,什麽才是那個不能被他人或其他的身份取代或置換的身份?一個叫做拿破侖的皇帝嗎?不是。別人也可以給自己起拿破侖這個名字並坐上皇帝之位,或者建立與其相同的“事業”。這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你所愛的人所愛的你嗎?不是。你知道你如果不幸沒有遇到這位愛人的話,她/他很有可能愛上別人的。例子很多。你可以想象任何一種身份,然後你會意識到其實它們都不是不可取代的。但是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不能被取代,也隻有一樣東西是不能被取代的,對,它就是死亡。
你可能會問:死亡不是一種身份。你問得對。死亡不是身份。它是一種可能性。為了有可比性,可以把上述的身份一詞改成可能性。
比如某人有一天給自己取個名字叫拿破侖,這是可能性。然後此人又有當上法蘭西皇帝並且建立與老拿破侖相同的“事業”等等可能性。在所有這些可能性中,隻有死亡這種可能性是不可替換的。從這個意義上理解死亡,死亡就具有存在論意義,而且是不可或缺的意義。
沒有死亡,就沒有自我。人作為自我存在等於說人作為死亡而存在。在死亡的覺悟中,一切與世界和他人、身份和地位的關聯,一切意義,都歸於空無。那麽,取得這樣一個站在死亡和空無中的自我又有什麽意義?
自我的探討至少涉及兩方麵。一是關於人的真理——人的本質,以及關於世界的真相——存在真理。本質和真理是人欲有所為的根據。通過對死亡的領悟,人可以發現歸於空無的自我成為顯現世界真相的場所。存在真理就是人的本質。二是關於人將自我設置為自我存在的根據。自我作為自我,它就沒有自我之外的根據,否則它就不是自我了。但一切存在必須有根據,所以自我以自我為根據來承擔自我。
死亡使得人有時間性,或者說沒有死亡就沒有本源的時間。這一點下次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