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八七年的事情。一次我們去社安局 (Social Security Office) 替我太太辦社會安全號碼。在那裏等的時候,碰到了同一學校的一位訪問學者帶他女兒也來辦證,於是我們就聊了起來。
訪問學者也是上海人,好象是七幾屆的大學畢業生。出國前他已經是教學醫院的主治醫師了,在這裏他是做臨床科研。後來我們聊到他那高中畢業的女兒,問她在這裏準備讀什麽書呢?學者很有點 "越俎代皰" 地自顧自說道,"我們就讓她去念護士學校,護士出來工資雖然不高,但工作很穩定" 雲雲。我這時候順著目光看了看他的女兒,她正站立在離我們稍遠的牆邊上。
女孩子略高出我的肩頭,穿著顯得樸素。我們說話時,她正巴巴地望著我們,臉上一動不動,但目光中似乎又帶著茫然和求助的表情。我突然覺得心頭象是被針頭紮了一樣的一陣刺痛。這個同事就這樣為他的女兒做了決定,似乎根本沒想到要問一問女兒是不是願意去做護士呢,那時在國內護士是中專畢業。
中學畢業前後的男孩女孩子們都是在憧憬著美好未來的年齡。他女兒一定是中等以上的學生,迎來過很多羨慕的目光,就要到美國去啦。女孩子也一定編織了很多美麗的夢想。可在這裏,現實與她所有的夢想是那麽的不同。我為她心痛。
事後我太太也很隱側地跟我談起過這件事。不過我不怪我那同事。我們那時候的底氣太低了。那時候能夠出國算是天大的幸事了。我們學校有女生為了出國連黑人都敢嫁,跟老公去非洲。我有一個師弟比我晚一年來美國,是語言學校發的簽證。我把他接下飛機住在我這裏的時候,他就表示寧願讓身份黑了也不去念書,他要去印地安那州一個親戚家的餐館打工。那時候,在國外餐館洗盤子比國內的教授們賺得還多。
現在的年輕人是不可能理解我們那時候的窘迫的。這代年輕人出國時都很牛了,我們碰到過一出來就買車子的。更多的是由父母在國內出資讓他們在這裏念大學。不久前,我們一家去 Downtown Macy's 的頂樓 Cheese Factory 吃飯,臨桌坐著幾個大陸來的小留學生,他們把弄著手中高檔的手機,少男少女左擁右抱著。這是非常幸福的一代人。
才三,四十年,差距就那麽大了。
有些東西是一直會記下去的。我會一直記得我同事女兒那迷茫,無助,還有點冷漠的目光。一想起來就覺得心痛。所以,在我們自己的孩子們的培養上,我們所做的隻是鼓勵和督促,同時盡可能地提供多樣的條件和環境,讓他們可以有各種各樣的選擇。至於他們想做什麽,老爸老媽一定支持。
願孩子們能繼續並實現他們的夢想。是所有的孩子們,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