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夫人黃娥(1498-1569)字秀眉,四川遂寧人,世稱黃安人(安人為古代女子封號)或黃夫人。她一生忠於夫君,工詩詞,尤擅長散曲。她博通經史,擅製詞典的才名為藝林傳頌,是明代一位知名的女文學家,有“曲中李易安”之譽。在明代就已有刊本《楊升庵夫人詞曲》 5卷,又有《楊夫人樂府》。 近代曲學大師任中敏先生輯有《楊升庵夫婦散曲》5卷(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九年出版),風格纏綿悲切。
楊慎夫人黃娥
楊慎的政治生活雖然十分坎坷,但愛情生活卻很幸福美滿。他婚後他們夫婦感情非常融洽,在桂湖之濱過著詩情畫意、相敬如賓的甜蜜生活。他倆經常在湖畔散步,榴閣賦詩,相互酬答。楊慎夫婦雖然情投意合,但並未陶醉於卿卿我我的兒女之情。婚後第二年,在黃娥的支持和勸促下,升庵就動身進京複官。楊慎與黃娥的忠貞愛情是經得起嚴峻考驗的,因為在他倆的生活旅途中,更多的是處在漫長的急風暴雨的逆境。
當楊慎因仗義執言,遣戍滇南時,黃娥對丈夫不僅毫無怨言,而且深表同情,曲意勸慰,殷勤照顧。黃娥不辭風霜之苦,千裏跋涉,親自護送升庵從北京到雲南。嘉靖三年(1524)十二月十五日這個天寒地凍的夜晚,黃娥陪伴著骨瘦如柴,身帶枷鎖的楊慎,行至江陵的驛站門前,他看到妻子風塵滿麵,疲憊不堪,再也不忍心讓她向前護送了,力勸妻子回四川新都老家。臨別之際,升庵填寫了一首著名詞章《臨江仙》(《戍雲南·江陵別內》):“楚塞巴山橫渡口,行人莫上江樓。征驂去棹兩悠悠,相看臨遠水,獨自上孤舟。卻羨多情沙上鳥,雙飛雙宿何洲?今霄明月為誰留?團圓清影好,偏照別離愁。”情辭淒楚,催人淚下。
她在回蜀途中,心潮起伏,難以安定。忽然,她情思奔放,一口氣寫下了《羅江怨·閣情》四首,其一雲:“關山轉望賒,程途倦也。愁人莫與愁人說。離鄉背井,瞻天望闕,丹青難把衷腸寫。炎方風景別,京華音信絕。世情休問涼和熱。”其二雲:“青山隱隱遮,行人去也。羊腸鳥道幾回折?雁聲不到,馬蹄又怯,惱人正是寒冬節。長空孤鳥滅,平蕪遠樹接,倚樓人冷欄幹熱。”其三雲“空庭月影斜,東方亮也。金雞驚散枕邊蝶。長亭十裏、陽關三疊,相思相見何年月。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鴛鳶被冷雕鞍熱。”其四雲:“黃昏畫角歇,南樓報也。遲遲更漏初長夜。茅簷滴溜,鬆梢霽雪,窗紙不定風如射。牆頭月又斜,床頭燈又滅。紅爐火冷心頭熱”黃娥這組用血和淚寫成的散曲,追憶了她與升庵在江陵惜別的景況和心情,讀起來感人至深。
黃娥回到新都,在深秋的一天,桂湖風雨連綿、桂花搖落,黃峨登上城垣,遙望南天,頓添惆悵。她回到榴閣,以深沉的思念之情,寫下了長為藝林傳誦的《黃鶯兒 苦雨》散曲:“積雨釀春寒,看繁花樹殘。泥途江眼登臨倦,雲山幾盤流幾彎,天涯極目空腸斷。寄書難,無情征雁,飛不到滇南。”後來,楊慎讀到這首情深意遠、字字佳絕的散曲,倍加讚賞,他不甘落後於夫人,乃用心計,另外和作了三首《黃鶯兒》。結果,每首的意境和字句都趕不上黃娥所作的,真真愧煞了這位狀元郎。
看到桂湖景物依舊,物是人非,寫了一首懷念丈夫的《七律·寄外》:“雁飛曾不度(一作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感情十分真摯。嘉靖五年(1526),黃娥跋涉千山萬水,去到雲南連陲,並在戍所住過兩年多的光陰。
在戍所黃娥成為楊慎講學、著書的好幫手。他們生活雖然淡泊,但夫妻同甘共苦,互相體貼,並常以詞曲唱和,交流心聲。下麵是一個夫婦唱和的例子。黃娥唱道:“休教鶯語學蠻聲,萬裏長途辛苦行。迢迢遠別情,盈盈太瘦生。”楊慎和道:“休教眉黛掃蠻煙,同上高樓望遠天。天涯新同懸,故鄉何處邊。”
嘉靖八年(1529)楊慎父親去世,楊慎趕回新都治喪,守製,夫婦才又相聚了兩年多。楊慎在雲南流放期間,著書講學,傳播文化,受到了各族人民的愛戴,但為封建統治者所不容。根據明朝的律例,罪犯年滿七十即可歸休,不再服役。可是,當白發蒼蒼的升庵老人七十歲歸蜀不久,又被嘉靖的鷹犬派遣四名指揮將他抓回雲南。升庵悲憤到極點,不到半年,即含恨死在一座古廟中。
噩耗傳來,黃娥悲傷萬狀,泣不成聲。她不惜以花甲之年,贏弱之身,徒步赴雲南奔喪。走到瀘州,遇上楊慎的靈柩,她仿照南北朝才女劉令嫻的《祭夫文》自作哀章,詞語淒愴哀惋,聞者無不垂淚。靈柩運抵新都,家庭中人和親戚朋友都主張厚葬楊慎。黃娥料到凶殘的嘉靖連死了的楊慎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便力排眾議,強忍悲慟,以簡單的喪儀裝斂了楊慎的遺體。不久,嘉靖果然派人來查驗,見死去的楊慎穿戴著戍卒的衣帽靜躺棺內,一副服罪的樣子,也就不好再刁難了。眾人從心裏佩服和讚賞黃娥有先見之明。這時,黃娥憶及夫妻一往情深和楊慎生前死後的不幸遭遇,悲泣不止。次年冬天,黃娥將楊慎附葬在新都西郊其祖父楊春墓的左邊。
嘉靖四十五年(1565)十二月駕崩,由裕王朱載垕即位,第二年改年號為隆慶。他頒發嘉靖遺詔,寬赦“議大禮”獲罪諸臣:活著的召用,死的撫恤,黃娥也由安人晉封為宜人。隆慶三年(1569),黃娥病故。她和升庵一樣,也活了七十一歲,並實現了與丈夫“生同心,死同穴”的誓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