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文化
文化是最複雜的和最鮮為人知的那些關鍵的和基本的觀點之一,有一大批最荒謬的和最不值一駁的偽理論包圍著它。在本文中我們所理解的文化是:“與其它任何動物界相反的,人類自身所擁有的,可根據部落,時代或發源的地點不同所組成的社會團體而有所變化的成分或行為的總和。因此,文化是某種人類自然擁有的東西。”如果我們的定義是正確的話,講話是某種人類的自然擁有的東西,它不同於任何其它門類的任何動物(所有的人----正常的----都享有學說話的能力)。但是講這種或那種語言,用這種或那種重音,用這種或那種思維和價值體係,等等,就是某種文化的東西;因此,也是某種根據所屬的部落在這個或那個進化的階段(阿爾西布列斯特.德.伊塔時代的卡斯蒂亞語還是今天的,等等)而有些變異的東西(卡斯蒂亞語或法語,安達露西亞人的卡斯蒂亞語,加利西亞人的卡斯蒂亞語,等等)。
在這一章節裏我們想突出一些我們可以稱之為文化的部落性的方麵。部落
人是中國,日本,印度,歐洲(法國的,西班牙的,卡斯蒂亞的,安達露西亞的,加利西亞的,巴斯克的,加泰羅尼亞的,埃克斯德拉馬度拉,等等的)文化的創造者,鍛造者。這些稱號----中國的,歐洲的,等等----中的任何一個憑經驗就向我們描畫出了人類文化的部落特點。與此同時,文化那些基本成分之一,部落情感,部落性,部落本身都是以它們為基礎而建立起來的。部落是人類文化的起因和結果。
甲)食物和飲料
在全體人類甚至動物界中,吃東西與喝飲料都是完全物質性的和特別相同的兩件任務。雖說如此,就象其它眾多的自身具有身體和動物特性的事物一樣,食品和飲料,是全部都沾染著帶有部落特點的非常有意義的一種象征性語言。如果吃與喝是某種普遍性的事情,那麽吃的東西,數量和順序,烹飪和調味的方法,用餐時要遵守的形式和禮儀和與食物有關的其它方麵就具有特別突出的部落特點。
土豆餅和巴埃亞飯不僅僅是兩種或多或少味道香,有營養和好消化的食物,此外對一個西班牙人來說,還是兩個具有部落特點的重要標記,就象roast-beef 和pudding之於一個英國人, pizza 和 espaguettis之於意大利人一樣。飲料也是同樣。Vodka對一個俄國人來說,一直是一個重要的部落象征,就好象龍舌蘭酒之於墨西哥人,威士忌之於蘇格蘭人一樣。對一個俄國人講沒有什麽能同vodka相比,就觸動了他的部落靈魂的敏感的神經。要向一個蘇格蘭人討好,沒有比歌頌和讚美他們無與倫比的威士忌的製造經驗更佳的方法了。對一個墨西哥人講龍舌蘭酒燒胃辣腸,跟藥水似的難喝就相當於犯了對他的部落不敬的罪行。
部落人在那些用餐人中間也能見到蹤影。在這個領域裏的部落敏感絲毫不比在語言用詞和其它方麵的差多少。我們來看一段發生在1970年的英國的對話。一對西班牙夫婦去一個印度人的家裏吃午飯,後者精心地為他們準備了一頓典型的印度飯菜。
印度女主人----可以用餐了,一會兒再把這種調料對到各種菜裏。
西班牙人----這些菜真好看!(低聲對自己太太說)還不知道離開時咱們是什麽樣呢,小姑娘。
印度男主人----在西班牙我們最喜歡吃的是土豆餅和橄欖油。
西班牙太太----(討好地)那好呀,如果您們願意,我來教您們怎麽做。很簡單的。
印度太太----(在看到他吃了她的一些印度飯菜後問西班牙人)怎麽樣?喜歡嗎?
西班牙人----(強打精神地)味道非常好。的確是,非常豐盛。
西班牙夫人----味道非常好。
西班牙人----(悄聲地對他太太說)這菜連腸胃都烤著了。要是告訴他們,他們肯定高興。(對印度女人)勞駕,能給我拿點水來嗎?
印度太太----我給您準備了一種印度飲料,希望您能喜歡。
西班牙人----太好了。應該象飯菜一樣好……(從一個罐子裏給他的杯子裏倒了一種飲料。西班牙人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來吞下,又設法掩飾過去)很好,的確很好。(低聲對夫人說)光吃飯菜還行。這東西才真是燒腸子。我不知道咱們還能不能好好地離開這家了。
這對西班牙夫婦在那個場合下度過了一生中最困難的一段時間之一。在那種場合下,如果講了實情,就如同冒犯了,或至少傷害了,一種具有部落本性的敏感情感,一種比純粹個人特點的敏感情感更有感觸和更加深刻。可能對一個動物來講,吃東西完全是一個個體的和實用的行動。相反,對一個人來講,吃東西一直以來都是一種文化形式,這種形式展現了某種想象力,一種特定的口味,某一種智慧和感受,總之它一直是一種區別於動物的,用本部落的一種具體的方法來製作的。那些印度人,在把他們典型的飯菜獻給西班牙人時,相比歐洲文化,他們企圖要用一種象征性的和極易感受的方法界定印度文化的一個重要的側麵。 在象征性的語言中,他們在說:“在準備和介紹食物所展現出來的印度文化和文明的水平,你們認為這麽樣?” 那些西班牙人非常理解部落人的這種象征性語言,盡管更多的是根據自身的生活經驗而非什麽覺悟意識,不然的話,他們本可以公開地講出實情而不必受那種折磨。
不止一個的傳教士曾經必須麵對這種類似的處境,更有甚者,還必須要接受和讚美一種由“原始的社會”做出來的某種飯菜,冒著大滴的汗珠避免冒犯他們的部落,不然的話,傳教工作難以進行和遭受失敗。傳教士非常明白要征服當地人,就必須努力適應他們的飲食並進而讚頌它,或者,至少表麵上要讚頌之。
就象部落人的所有相關的方麵一樣,人們都傾向於認為自己部落的廚藝是最健康的,最有營養的,最精工細做的和最香美可口的,故而都傾向於貶低和指責其他社會的廚藝是下等的和做工粗糙的。我們來看一看下麵的場景。
1973年,倫敦。兩個西班牙人在一家中餐館吃午飯。
佩德羅----唉,上帝呀!這些中國人給咱們弄來的是什麽藥水呀?
胡安---- 老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對一個西班牙人來說,這是個奇景。不過時常不斷地換換口味還不錯。我已經吃過好幾次了,我跟你說了,去幾次還吃得過。
佩德羅----老弟,要我看,這中國人剛端上來的菜我覺得就是樣子貨。我沒看見什麽真東西。
胡安----你得耐心點兒。再等一會兒。你先嚐嚐,然後再評論。
佩德羅----撤了,撤了。隨他怎麽樣。我知道不會再有什麽我喜歡的了。別把我當鄉巴佬;不要,不要。
胡安----(吃著佩德羅叫的菜)嚐嚐吧。
佩德羅----這放的是什麽?糖!老兄,別踢我腳。這些人把飯後甜點跟二道主菜攪在一起吃?老兄,這可什麽也不缺了!我們還能見到什麽?牛肉拌果醬。可是,這些哥們們腦子有毛病吧。 (同樣因為部落情感,請讀者原諒,我在這裏刪除一段誣蔑中國人的話語 ----譯者注)
胡安----老兄,我可沒有不喜歡。我跟你說過了,當然不能每天吃。可是……
佩德羅----還要每天吃?可,是不是你腦子也出毛病了?還會有比把飯後甜點和二道主菜攪在一起更蠢的事嗎?好家夥,我真願意我爹能到這來,看看他會說出什麽來。這些中國草是什麽?
胡安----是一些味道不錯的中國草。
佩德羅----(嚐了一口)是味道不錯嗎?別拿我開涮。聽著我跟你說,這玩意兒在西班牙沒一頭馬要吃的。連豬都不吃。牛皮大王,下回那家中餐館也別帶我去了。好家夥,這些人給我做的這叫什麽藥水呀!就這麽點東西到我也不奇怪。真見鬼,這夠誰吃的呀!
中國跑堂----(他們正說著呐,走過來了說)這麽樣?喜歡嗎?
佩德羅----所有的菜都很好。都是一流的。美味,美味。
中國跑堂----您幾位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佩德羅----西班牙人。
中國跑堂----我夏天的時候去過西班牙。
佩德羅----怎麽樣?喜歡西班牙嗎?
中國跑堂----我喜歡好的天氣和海灘……但是飯菜很差。西班牙的飯菜是非常粗的,很少加工。(西班牙人聽後麵露不悅和奇怪。)
佩德羅----(中國人走後)這哥們腦子是不是有問題?西班牙飯菜粗糙不堪?要是對我說英國人沒有廚藝,也就過去了。但是,在西班牙,廚藝……粗糙不堪? 好吧,他說了就得承擔後果。這哥們腦子準是有問題。咱們一分錢小費也不該給他留。
在這個取自實際生活的場景中,無論西班牙人還是中國人,雙方都被同一個部落情感所驅使通過自己的眼睛,他們所看到的事實的顏色,形式和地位是不同的,雙方用一種完全主觀的情感來描繪一種客觀事實。那個西班牙人描述和指責中餐是胡拚亂湊,因為他們把“飯後甜點和二道主菜攪在一起”;是沒有真材實料,因為缺少整段的肉或魚;是做工不精,因為有“草”,那是“動物的食料”, 此外還不是家畜用的。這些在他看來是胡拚亂湊,味道不香和毫無營養的想法是根據西班牙口味,並且僅僅是西班牙口味所形成的,他是以一種客觀的眼光來做這類的指責的,並且他會為這種他認為是“不容置疑的”事實而進行辯護,就同堂吉訶德堅定地,固執地和暴躁地堅持說那是曼布裏諾的頭盔一樣,他所認為的曼布裏諾的頭盔,而實際上是剃頭匠的舊水盆。而當中國跑堂把西班牙飯菜劃分到粗糙和不好的一類時,他也在用同樣的方法行事,也許他不知道由於他在說顧客的廚藝文化是時不夠機靈而影響了小費。
堪波阿莫爾那首優秀和著名的詩篇:
在這個時時叛變的世界上,
什麽都不是真實,什麽也不是謊言,
一切都取決於
你用什麽顏色的鏡片來觀看。
當發現了部落人玻璃鏡片的顏色時,就得到了完美的應用。透過這塊玻璃鏡片我們來看事實,思考,堅稱和發誓事實就是這樣的,並且有時候當科學的和理性的措施看來用之殆盡時,我們進而就會用辱罵和大棒來捍衛所謂的真理了。誰曾想過土豆餅除了非常可口----至少對一個正常的西班牙人來說----之外,還是部落特征的一個象征性的徽記呢?
乙)語言
麵對其它動物,人之所以被視為和當作智人的特點之一就是講話功能。語言是最受人們推崇的自然才能之一,人由於好運的安排,而成為最高等的動物並且基本上不同於任何別的動物,包括各類鸚鵡(盡管有人會想不少鸚鵡比一些人講的標準和語氣還好)。但是語言就同人類的其它許多因素,即使是最基本的因素一樣,不是某種純粹世界性的,在層次,內容和形式上的識別標記。 要將共同的和普遍的東西變為獨特的和個性的東西,這種人類所固有的傾向再次幹預其中。人是一種講話的動物,但是這種動物講不同的語言,相互之間都不一樣,都聽不懂,甚至在講同一種語言時也會有明顯的重音,發音,音律和節奏的不同。
語言,不是象第一眼所看到的那樣,簡簡單單地是一種溝通和傳遞思想的方法,----有時候是隱藏和偽裝思想,就如伏爾泰用他慣常的尖刻和嘲諷所寫的那樣----;此外語言還內含有一種特有的哲學和有一種對宇宙及對宇宙中的人的看法,這種看法是經過精心加工的,盡管是憑經驗的。我們在這裏不去深入這個問題,那有些跑題,但是為了能用圖示來說明,我們來看一看這段逐字逐句從英文譯過來的對話:
----What time is it? ----什麽天氣是?
----Two to two. ----二為二。
----You’ll be late. ----你們將是晚的。
----It doesn’t matter. ----那不是物質。
----Are you going to play the organ? ----是你們正在去玩管風琴?
----Yes, I am. ----是的,我是。
----Anybody else too? ----哪個身體其他的也?
----Nobody. ----沒身體。
我們快速地分析這段對話的幾個方麵。首先我們看到逐字逐句地從一種語言譯到另一種語言結果會是幾乎無法明白,而這還是歐洲的兩種語言,其一是拉丁語的嫡傳女兒而另一個則是受拉其奧語言影響非常深的一種語言。
在每種語言中,一個詞條會有一個特指的延伸意義;會包含一些確切的觀念;會與這樣或那樣的思想為伍盡管有些涵蓋的並不協調。因此,tiempo一詞,在西班牙可以指天氣條件,而在英文中卻不行。
materia 一詞在西班牙文中象英文中一樣存在,並且來自拉丁文,但是在兩種語言中的延伸和概念意義卻是完全不同的。為了表述一個人,物體或行動的重要性,意義和價值,在英文當中存在動詞“物質”或“不成為物質”, 就象上述對話中那樣它自物質一詞派生而出。把西班牙文的“這一點都不重要” 翻譯過來,照字麵上的意思到英文中就是“這一點都不是物質”。把西班牙文的“這一文不值”翻譯過來,在英文裏可以說:“這是非物質的”。我們再回到對話來看:
----是你們正在去玩管風琴?
----是的,我是。
----哪個身體其他的也?
----沒身體。
在這裏,身體 指的是一個人,這在西班牙文中是不可理解的和怪誕可笑的。在上述的兩個例子中顯露出一種完全經驗主義的思維方式,這些體現在形容詞非物質,體現在動詞物質和體現在把人稱作身體。
在英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中均有動詞彈奏和玩,但是都有一些不一樣的和無法表達的概念意義。在西班牙文中的“我去玩小號”一語,同英文和法文中的“我去彈管風琴”一語同樣地不可理解和怪誕可笑。(在法國我曾令一位我向之問路的法國行人目瞪口呆並且勃然大怒,我請他告訴我某個地址並說:“我要去多米尼克聖母教堂彈奏管風琴”:Je vais toucher l’organ des soeurs Dominicaines.那時侯我剛開始學法語並且----就象剛學一門語言的初始階段一樣,----我是從字麵上對西班牙文進行翻譯。)
當我寫作本書的時候,我在一家英國餐館吃午飯,碰到這樣一個場景:
一個西班牙人----請問,廁所(servicio,西語中含廁所的意思----譯者注)?
英國跑堂----服務費已經含了。如果願意的話,您可以留點小費,但是那不必要。
西班牙人----(吃驚地並看著他同桌的同事們,同樣是西班牙人)可是英國人在餐館裏上洗手間也要收費,還是怎麽啦?
另一個西班牙人----他沒懂你的意思。在英文中,服務不能當作廁所的委婉的同義詞來使用。(對英國跑堂)他問洗浴間(西語中其轉義是廁所----譯者注)。
英國跑堂----咳,浴池呀!在樓下,要是還沒搬走的話。
我們不想在這裏深入分析語言非常重要的人類學的一麵,我隻是想觀察語言,阿門,這個傳達思想的一種載體,此外那是一種對人和對事物進行判斷和思索的思想。因此語言展示出他所在的部落其思想的一定深度和精度,展示出對宇宙認知的程度或多或少地複雜和精確。
另外一方麵,文學和詩歌一直是作為語言的更精細和更豐富的精致作品,部落通過它們揭示出人的最親密的心緒和表露出他們自己靈魂情感的豐富。因此要用如此持之以恒的毅力,如此的謹慎小心和如此的精心來對付影響自己語言的各種因素,它被當作是一個部落裏最神聖的事業之一。
語言科學院是一個特別部落化的機構,它的箴言就如同西班牙語言學院的一樣,“清潔,鞏固和發揚光大”。語言學院受到信任被賦予高度部落化的使命,在任何一種外來語言的入侵麵前保護自己的語言。語言科學院要揭露出“法語詞匯”,“英語詞匯”或任何“外語詞匯”的悄悄的進入,還要盡可能地把它們從自己的語言中連根鋤掉,就如同對待一些帶傳染性的潰瘍。
因此,由於語言在深層上是某種部落的東西,故而傾向於將本部落的語言視為最美好的,最具理性的,最合邏輯的和最人性化的語言,一句話,最好的語言,就象部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一樣,並且“捍衛”之。同時又傾向於將其它部落的,尤其是鄰國的語言當作思想上最不精確的,在音樂和節奏上最難聽的,在結構上最無章可循,詞匯上最貧乏以及街巷俚語最粗俗的語言。那些輕視和譏笑其他社會的,因而毫無客觀性的陳詞濫調比比皆是。我們看一看下述發生在一批法國人和一批西班牙人之間的對話片段(1965):
一個法國人----法國人我們為我們的語言而----有些謙虛地----感到榮耀,因
為非常明白,西班牙語是在叫喊,英語是在吐吐沫,德語是在嗥叫,意大利語是在打顫,隻有法語是在說話。
一個西班牙人----非常絕妙。但是我也聽到一種不是很絕妙又不很失真的說法:法語是為了對情人講的,意大利語是為了對花朵講的,德語是為了對馬講的而西班牙語是為了對上帝講的。正是造出了這種廣為流傳的陳詞濫調的部落精神在一些聰明博學的文人的腦子裏喚起了靈感搞出了一些最荒謬的偽理論,並以高度科學的聲調為之辯護,發表在最具學術性的雜誌上和最嚴肅的出版社的刊物上。這種羅曼蒂克的假說一直以來巧妙和不巧妙地披著偽裝被作為客觀的和理智的論文,而實際上不過是部落主觀主義的東西,即把本部落的語言視為高居於任何其它部落語言之上的,特別當與之比較的是某種相鄰的和姐妹的語言時。
在一部3年前由一家極富盛名的英國出版社出版的英-西,西-英辭典裏----有600多頁的優秀辭典----,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對我們正在分析的這個題材非常有意義的現象。在西班牙文的選詞中出現了全部各種粗話和“下流話”。舉例來說 “cojón”(睾丸): “Cojón(tabú):ball(tabu),testicle,¡cojones! Ball! 因此我們看到對這個詞,字典裏劃分為禁忌用語,與英語中另一個同樣禁忌的用語相同。的確,在英語中,就象在西班牙語和其它任何一種文明的語言中一樣,圍繞著性器官和排泄器官有著一大批豐富的和多樣的被認為是粗俗的和下流的詞匯。可是當一個人去看這部辭典的英文選詞時,就會驚奇地發現這類的詞一個都找不到。
由於語言是部落範圍內意義最大的一種,沒有什麽像看到他們的語言受到其它國家好評,重視,尊敬和讚揚而使這個部落的成員感到更加喜悅的了。部落人最大的滿足之一就是看到他們自己的語言被別的國家的人所采用,被其他民族當作官方語言來使用和接受。一個英國人,一個西班牙人或一個葡萄牙人把他們各自的語言在那麽廣闊的經緯度之間和被那麽多百萬的人所采用看作是最大的榮耀之一,看作是最佳的戰利品之一。(這一切和消費社會,階級鬥爭,以及現代人的實利主義有什麽關聯呢?豬肉和速度有什麽關聯嗎?)
沒有什麽比看到自己的語言被降低到二等地位或是看到它逐漸地和無可挽回地消亡而更使一個部落的成員更悲傷,惱怒和生氣的了。
1961年,我平生第一次踏上一列法國列車,我坐在一個包房裏,裏麵已經有好幾個客人了。一個西班牙人,衣冠楚楚,走進這個包房,坐了下來並大聲念道: “c’est dangereux se pencher dans la fenëtre”。一會兒念這段話的德文,英文和意大利文的譯文。念完後,用一種緩慢的,沉重的和莊嚴的表情說:“蠢貨!”最近幾年我們參見了並且繼續參見一些基本和平的公眾遊行和一些暴力場麵,而那些活動要爭取的不是物質類的利益,而是超越個人的精神類利益:使用自己的語言,得到官方認可,在他們認為應該的相關地方重新使用一種語言。 舉一些現代的例子,比利時的佛拉芒人,加拿大的法語區人,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人,瓦倫西亞人和巴斯克人,他們一直以來都在抱怨他們的語言處在一種他們認為是不公正和不能忍受的地步和處境。
在威爾士地區,一直在花大氣力推行威爾士語,為此目的,興辦了新的語言學院和學校。這些機構的創立沒有鼓舞起任何實用的和個人的,甚至是世界的精神,因為威爾士語除了威爾士地區以外,別的地方都不用,但是對威爾士人來講,在部落的範圍內那是有著無價的生死攸關的利益。最近在威爾士地區放置了用英文和威爾士文寫明的新路標,使得駕車的人難以迅速地看懂。有時侯,為了部落性質上浪漫的和激動人心的東西犧牲了在個人意義上有用的和實際的東西。
威爾士人,就像任何一個國家的成員一樣,把他們的語言看作一種本身無可替代的財富,因而對它的消失和毀壞感覺就是自己國家某種親密和基本的成分的部分死去。
如果語言是部落凝聚力第一位重要的因素之一,那麽這種語言自身中的不同的重音和習慣用詞也起著類似地位的同樣作用,盡管是在不同的水平上。就如同所有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屬於部落人的東西一樣,每個種族群體都是以一種親切和自豪來看待他們自己的音調,與此同時,又傾向於輕視或至少嘲笑其它的音調,尤其是相鄰群落的音調。在戲劇裏,或是在街上,經常模仿其它地區人的音調並嘲笑他們的講話的方法,將其歸結為錯誤的講法要不就是胡言亂語。這類部落幽默塞萬提斯在《堂.吉坷德》裏使用過,那一章是所謂的《英俊的比斯卡亞人和勇敢的曼恰人的出色大戰》。
“堂吉坷德的這番話被一個跟車的隨從聽到了。他是個比斯卡亞人;當看到要是不答應隨後要轉道到去波索,就不放他的車子前行,便向堂吉坷德走過去,抓住他的長矛,用一種蹩腳的卡斯蒂亞語調,因而是更糟的比斯卡亞語調這樣說道:
“滾開,騎士,真討厭。我向創造我的上帝發誓,如果你還不讓車走,我比斯卡亞人就讓你就自取滅黃!”
“堂吉訶德理解得非常清楚,十分平靜地回答:
“但願你是騎士,正因為你不是騎士,我才沒有對你如此放肆無禮予以懲罰,你個鬼迷心竅的小崽子!”
比斯卡亞人說:
“我不是騎士?我向上帝發誓,就像你這個基督教徒向上帝撒謊一樣!如果你投矛拔劍,‘水疾貓難逃’就是你的下場!陸地上的比斯卡亞人,在海上是英雄,麵對魔鬼也是英雄!而你呢,隻會胡說八道,還會做什嗎?”
丙)服 飾
服裝履行一種有用和實際的職責:保護人們抵禦氣候的嚴酷。但是此外,尤其在一些特殊的場合下,服裝,如同其它眾多的具有物質和經驗特征的物件一樣,以一種象征語言來定義一整套具有抽象和不可侵犯特性的觀念和價值。人們用服裝來表達的象征性定義之一就是他的部落屬性。人們著什麽裝上街,穿那種鞋或是戴這種禮帽,便帽,圓桶無簷帽或是貝雷帽,除了追求某種物質的舒適,還在用象征語言----表現性最強的語言,盡管是無意識的----來公開地昭示著他的種族身份。在某種場合下,可以犧牲身體上的舒適,甚至於大汗淋漓或是活活凍僵,以此為代價來象征性地表明自己作為部落人。
我們來看看下列發生在一個英國人和一個西班牙人之間的對話片段,這是在倫敦的一個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占很大比重的居民區。這個英國人居住在那個區裏。索思毫,1974
英國人----(和西班牙人一起散步)讓我厭煩的是這些人們一點都不去適應這個國家。你告訴我,他們為什麽不象歐洲人這樣穿衣服,為什麽不脫掉那些東方的穿戴,這不就象在倫敦光天化日之下打我的耳光一樣嗎?
西班牙人----我們大家總是這樣。我們都是從我們的觀點出發來觀察現實,但是我們不懂得其他人也是按同樣的方法在做事。
英國人----我可不明白您要站在哪邊。
西班牙人----這些印度人不照歐洲人方式著裝您覺得奇怪和厭煩。可是,當您們英國人到印度去的時候,為什麽不入鄉隨俗和像印度人一樣著裝呢?
英國人----我以為這種比喻和這事毫不相關。首先,沒有任何人叫這些印度人到這裏來。這樣的話,既然他們到這裏來了就因為他們更喜歡這地方,就應該按這個國家來塑造自己。
西班牙人----我不同意。印度人也沒叫您們,英國人到印度去。盡管如此,您們到那裏去了而且沒有按照印度的風格著裝。
英國人----這可不一樣。我們沒有必要屈尊改用他們印度人的衣服,因為我們不是去找工作的,而是去建立帝國的。
我們來分析一下這段極為有意義的對話。正如可以看到的,在與其它任何文化----在這裏是西方文化與東方文化間的----對比中,這個英國人毫不動搖地篤信他的部落文化的優越,因此他認為如果在印度生活時穿印度人的衣服那是件屈辱之事。而且相反不能容許印度人到英國來居住時依舊使用他們自己文化的服裝,並把這個也當作一件部落的屈辱之事。當印度人按照他們土地上的風格來著裝時,他們在強調自己部落文化的區別和卓越,那是特別特別古老的,並且對他們來講,是比任何其它文化都要優越。印度人對此感覺非常好,因為當身處一個完全不同的種族範圍中,在印度人麵對歐洲人,東方人麵對西方人時,如果還願意繼續確認自己是一個印度人,並且在光天化日之下還願意象征性地強調對自己部落的信念和生死相依的聯係的話,服裝,以及他們自己文化的其它美學和宗教形式都具有一種無庸置疑的重要性。
歐洲人看到的是歐洲服裝在全世界立足而感到非常自負,這一切是一種象征的方式說明歐洲文化由於其優秀而被人們當作一種現代的和文明的文化來接受。為此道理,上述對話中的英國人對印度人到歐洲來找工作,可是還要繼續以一種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來確認他們自己的部落文化,諸如穿戴他們和現代歐洲人的完全不同的服裝而感到厭煩。
那麽,一個人,以某種明確的方式穿著服裝,除了保護身體抵禦寒冷或暑熱外,還公開表示對他自己部落文化的信念。當麵對一個赤身裸體或僅有一塊遮羞布的原始人時,歐洲人穿著服裝,首先感覺自己非常文明,並感到優越和滿意。
這種局麵,其它部落文化並非不是作這同樣感受,因而許多阿拉伯人牢牢地抓住他們的坎圖拉袍子和他們的圓氈帽不變,或是許多日本人緊緊地抱住和服以及典型的服飾不放。
在更低的部落水平上;例如,在歐洲文化內,服裝已經幾乎不成為國家和國家,地區和地區間的區別或識別的標誌。所有典型的民間服裝經常不為人所知而僅僅在部落的某些最特別的場合下穿用。雖說如此,在歐洲文化內,一些典型的服飾仍然保留著部落級別上的象征性的重要作用,例如巴斯克人的貝雷帽,或是蘇格蘭人的裙子。在一些場合,比如節日,由於是部落性質的慶祝活動,有時候經常會采用一些有代表性的服裝以此在城市或地區範圍內來標明部落特征。正因為這些,在聖菲爾明節期間可以穿戴一身特有的服裝,這樣來顯露部落特點的某種重要性,在伊比利亞半島的其它城市,在歐洲的其它一些地區以至於在另外更加遙遠的地方也是同樣。
丁)藝 術
人是一種藝術動物,是全部動物中唯一的藝術動物。一頭動物,吃東西,消化,排泄,睡覺並且還幹著很多與人毫無相異的事情。盡管如此,我們卻從來沒看到一頭大象繪畫,一隻猴子雕刻,一頭驢子演奏笛子,一隻駱駝寫作戲劇,一隻天鵝作詩,一頭長頸鹿導演一部影片。相反,人類是一座花園,那裏委拉茲凱茲,米開朗琪羅,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莎士比亞,歌德,愛因斯坦如鮮花怒放。人是一種不僅僅進食麵包,還要進食藝術的動物。
在人類社會的任何階段,在原始文化裏也好在文明文化中也好,藝術都作為一種野生植物或是一種栽培植物而自然而然地,無可避免地破土萌生。原始人就已經需要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中,即他物質的肺葉能呼吸到氧氣而他美學的肺葉能呼吸到藝術。
沒有藝術,人就會窒息。原始人就已經會作曲,寫詩,繪畫,雕刻。文明人擁有了一些新的和更加精細的技術手段可以創作新的藝術形式,例如寫作文學,電影,需要一支樂隊來演奏的交響樂,或是一座主教堂。
對人來講,藝術是某種非常基本的和起碼的東西。即可以把人定義為一個animal rationale,一個理性動物,也可以定義為一個藝術動物。那麽,藝術在是一種非常人性化的東西的同時,也是某種非常部落化的東西。藝術並非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共同的和易懂的普遍語言。跟語言和其它眾多的東西一樣,藝術可以劃分成一個由部落形式構成的一個群體總合,相互之間就如同漢語和西班牙語一樣如此地千差萬別和無法溝通。
莎士比亞創作了《哈姆雷特》,提爾索.德.莫裏納(西班牙十六世紀劇作家----譯者注)培育了《唐璜》。戲劇,人類藝術創作之一,是在一個具體的個人:費德裏科.伽西亞.羅爾加(西班牙現代文學家----譯者注)或莫裏哀的頭腦和想象中進行構思和思考的。戲劇同時又是在一個部落或國家的頭腦或想象中進行構思和思考的。三島由紀夫寫作了一些被稱之為能劇的戲劇作品,但是能劇是一種東方的和日本的形式而非西方或德國的。戲劇或藝術的根和自身的汁液有一部分是部
落性的,而個人是一根小小的枝杈,是根據所屬部落樹的類型和質量開花和結出不同的果實。
一根具體的樹杈,憑借其質量和活力,可以開出這種或那種花,結出這種或那種果實。但是榆樹上產不出梨,李樹上結不出菠蘿。有一種東方戲劇和另一種西方戲劇,並且在這些部落性類別的每一種裏還存在一些重要的分支。存在一種英國的,法國的,西班牙的戲劇,各有一些非常突出的麵貌特征。因此,戲劇揭示了三島由紀夫 既是一個個人,又是一個國家,日本的想象力,精細和深刻。
對其它藝術形式也可以作出相同的評判。比如存在一種東方的和西方的,印度的和日本的,德國的和西班牙的,巴斯克的和加利西亞的建築,雕塑和繪畫。每個藝術家都浸泡在這些部落的大洋,海或湖的其中之一當中。所有的藝術作品反映了某個具體的個人的創造力和趣味----戈雅,達.芬奇,貝多芬----,但是,與此同時,還反映了藝術家無法避免地所植根的部落和部落群(根據地段理論,視其所處的不同範圍而定)的創造力和趣味。
想象一下我們進入到一所傳教士的修道院裏,那裏共同居住著西班牙人,法國人,英國人和德國人。這是一群年輕人,他們的理想就是要改善人與人,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理解。這些年輕人進行培訓和準備的修道院裏的生活沿著一條有序的,平和的,愉快的和親切的軌道在運行。總體上大家情緒很好,快樂,理解,友好,兄弟仁愛。但是,部落人時不時地慫恿著學員們,結果有時達到不愉快的和甚或是暴力的場麵,用侮辱和高傲的尖刻話語傷人。
我們想象一下這個場景。
一群法國學員及一個西班牙學員坐在草坪上削著土豆(1961):
一個法國人。----杜蒙特神甫講在西班牙有一些汽車必須特別用勁掛擋才能起步並且還沒有倒車擋。是真的嗎?(在場的人都強忍不笑出聲來)。
西班牙人----在西班牙從沒有人倒著走路,汽車也一樣。一貫向前進。我們為什麽要往後退呢?不管怎麽說,您所說的那種車是在法蘭西發明和製造的。(講的是“Biscouter”牌的車)。
另一個法國人----宗教傳入西班牙了嗎?(眾笑)。
西班牙人----聖徒巴勃羅很久以前即來到西班牙而非法國,因而
另一個法國人----我們不要嘲笑西班牙了。西班牙發現了兩件重要的東西:吉他和沙丁魚罐頭(眾笑)。
西班牙人----沙丁魚罐頭的事過去我不清楚。但是西班牙發現了新世界。法國永遠拿不出一件有如此規模的和對舊大陸有如此革命意義的發現來進行吹噓。
另一個法國人----好家夥,現在結果成了你給我們來上曆史和地理課。我們在開玩笑鬧著玩呢。你別當真。
西班牙人----對一個西班牙人來講沒有什麽比看一個法國人象你這樣生氣更有意思了。這是最可笑的事。在西班牙語中, franchute 一詞本身就是消遣娛樂的意思。所以,咱們大家一起來尋開心吧。
法國人----你們別老拿美洲來說事。我覺得你們在企圖開化印第安人之前,可以試圖先把你們自己開化一下。
西班牙人----你幹嗎裝出一副法官的嘴臉呢?咱們不是說好了在開玩笑嗎?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文明。塞萬提斯的文明,委拉茲凱茲的文明,聖胡安.德.拉.克路斯的文明,……對印第安人我不知道我們是否已經將他們開化了。可是當然啦,你們法國人,沒有西班牙文明的話,你們還待在石器時代呢。
法國人----你這是在胡說八道。法國什麽時候,或在那方麵,或是對誰,或怎麽有此需要了?從來沒有,對西班牙文明我們是一丁點都不需要。你想得倒挺美!
西班牙人----好好看著,給你舉兩個例子,戈雅啟示了整個十八世紀法國繪畫,畢加索啟示了二十世紀的。拉辛從熙德,一個濃烈的西班牙人物身上獲得靈感;莫裏哀寫了一部《唐璜》,又一個具有濃烈西班牙背景的人物。現在,你告訴我,哪個西班牙作家為了獲得靈感而去向兩位法國人物,如熙德,或如唐璜一樣的人物求援呢。或者請你舉出給兩個世紀的西班牙繪畫賦予靈感的一位法國的戈雅或畢加索。
法國人----你聽著。你所在的教會組織結構是法國的,是一個法國人,拉維日裏神甫所創立的。你現在就在其中。你對這個有什麽說的?
西班牙人----老兄,你選的這個例子就如同給我的手指做的戒指一樣,正好說明了我的理論,就是法國老是從西班牙文明和文化的重大裏程碑中獲取靈感。
西班牙聖徒聖.伊格納西奧.德.洛約拉和聖徒多明戈曾創建了兩個同一類型的教團,由於法國沒有,拉維日裏神甫是從聖.伊格納西奧.德.洛約拉的會團中得到啟發並取其精神的。戈雅之於一個十八世紀的法國蹩腳畫家,就如同聖. 伊格納西奧之於拉維日裏樞機主教。在文明方麵,西班牙總是拿出靈感,精華,創造力。法國是西班牙的文化衛星。請你給我舉出一個法國的聖.胡安.德.拉.科路斯或是聖女德萊莎.德.阿維拉。在法國,有不少能人,但是沒有像西班牙這樣的天才。在提到西班牙語時說,那是“塞萬提斯的語言”,但是相反在提到法語時,說不出是某某人的語言。在法國沒有像塞萬提斯,委拉茲凱茲,聖.胡安.德.拉.科路斯或那些征服者一樣的天才。二流的能人,的確真多,但卻像衛星圍著恒星一樣,環繞著西班牙的天才們。
法國人----可我老是聽人說非洲是從比利牛斯山開始算起。
西班牙人----你隻聽對了一部分。因為有了在我們土地上拉丁文化和東方文化的交匯,西班牙文化是極其豐富的,而這種文化上的交匯在歐洲是一筆獨一無二的財富。因此西班牙可以自吹自己擁有一筆文化財富,兩種文化----東方和西方----交匯的果實,她們相反相成。除了西班牙,在歐洲的哪個國家 今天,你可以看到像格拉納達那樣的阿爾罕布拉宮,或一個像科爾多瓦那樣的大清真寺呢?哪個主教堂可以和布爾科斯的相提並論,或是那所宮殿能與埃斯科裏亞爾的論伯仲?的的確確,因而非洲自比利牛斯山始,而同時,歐洲是在直布羅陀結束。這些是有意思的,美好的和唯一的。
這段對話采自實際生活,是那個親曆這個場麵的西班牙學員對我講的。我們來分析這段對話的部落本質。對話本身就是一場部落的競賽,其中所“玩”的就是辯論-對話雙方各自部落的優越和價值。每句話就是一個進攻或是一個反擊。辯論的每一方均想方設法拆毀敵手的招路,並最終贏得比賽。比賽是在三個領域裏展開的:技術的(Biscuter牌汽車),宗教的(聖. 伊格納西奧對拉維日裏樞機主教)和藝術的(《戈雅對一個法國蹩腳畫家…》)。我們對這場小規模西法對抗中的信口雌黃,有分寸的判斷或是胡思亂想不感興趣。我們感興趣的是它的部落對抗的特點,特別是競賽的題目之一:藝術。一個部落與另一個部落在她的藝術的質量或奇才性方麵進行比較:藝術的豐碑(阿爾罕布拉宮是《西班牙的榮耀》 而非法國的),有創造力或天才的藝術家們(《戈雅是一個天才的西班牙而非法國的畫家》)以及藝術創作的所有形式:某某作品,某某種類,某某學派,某某形象。
藝術----獨特藝術的某種形式----一直以來都是幫助建造部落大廈的重要成分之一。藝術,雖說支離破碎地融入到部落無窮無盡的形式和變體中,一直以來都是部落識別和區別的一個強大結構:《我的部落是什麽什麽樣,她不同於其他部落,培育和產生了藝術的某某種新形式或某某藝術家》。此外,藝術雖說散落在部落的主幹,支幹和枝杈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能量的強大結構,一個無意識的和不可避免的動力:《看看,我的部落是否在所有可能的藝術領域裏都得以出人頭地》。當戈雅作畫時---他願意與否,知道與否,----受這個競爭性結構的驅動,他即要把作為個人的我(堂.佛朗西斯可.德.戈雅)又要把部落的我(豐德托多的我,阿拉貢的我,等等)放於製高點。本土人,他即不是戈雅,也不是他那一畫派的人,當他將部落的我和另一個國家的人來作比較衡量時,就會在會談,文章,或用他自己的想象力對話時提到戈雅。《西班牙沒生產出一輛羅爾斯羅伊斯車,對吧?》,一個英國人在一次這種打嘴仗中講。《英格蘭也沒產生出一個戈雅來,不是嗎?》,西班牙人答道。(這些話或對陣選自我在鄉間勞動時的一次對話。)如果部落選手在某一個特定領域裏,如技術的---比如說---陷入窘境,而不能或不知道如何反攻時,就會采用轉變遊戲領域的策略(例如,這裏,將英國對手引入到藝術領域)。
區段原則在藝術裏,就象在任何其它部落範疇裏一樣適用。《向其它星球的理性人展示的第一批物品之一將會是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一組套曲》,我在BBC電視的一個節目裏聽一位從事外星人存在可能性研究的美國知識分子這樣講。麵對其它星體的人來講,巴赫成為人類大家庭的榮耀。麵對一個印度人,巴赫是歐洲大家庭的榮耀。而對一個德國人(無論雙方的任何一邊)來說,是德國家人的榮耀,這樣逐層類推,一直到這位天才作曲家的生身之地。
在藝術的部落性研究中的另一個我們可以突出的方麵是,論爭—有時是多要素的---往往是由於一位傑出藝術家出生在一個國家而又居住在另一個國家而引發的。這就是西班牙法國有關畢加索之爭,意大利西班牙有關托馬斯.德.比托利亞神甫之爭,西班牙希臘有關格雷科之爭以及其它種種。這些對陣的任何一個都會引發一列火車上的遭遇戰,更有甚者還寫出一批有關這些題目的博士論文及專家學者研究報告,這類文章采用一些“學術”行話和一組“非常科學的”素材來對部落優越的情感添油加醋。真需要一個高智商的頭腦來解決這些“科學”難題。實際上,一個藝術家是受他所出生的和/或是所居住的任何一個國家裏所呼吸到的部落空氣的影響或是從中獲得靈感的。畢加索假如出生和/或生活在蘇丹,在中國,在德國的話,他或他的繪畫都不會是他目前的這個樣子。畢加索和他的繪畫是其所是,在其它的東西中,由於他出生和生活在西班牙和定居在法國。非洲社會藝術的部落影響同樣是這位畫家作品中的專利。
戊)音樂和舞蹈
音樂和舞蹈,兩種文化現象和藝術表現形式,一直以來都是充滿激情和浪漫的部落靈魂的高度體現。
你要是納瓦拉人就會猛然蘇醒。
當夜晚聽到街上霍塔曲的奏鳴。
你要是納瓦拉人就會猛然蘇醒。
因為霍塔現在永遠都是勇武之聲;
她最納瓦拉,最勇猛,最善戰,最忠誠。
正如這首霍塔曲所明白述說的,對一個納瓦拉人來講,霍塔曲使他醒來,也就是說,使他整個身心震顫,因為霍塔是他們納瓦拉靈魂的親密和深刻的體現。沒有一種語言能象霍塔曲一樣如此透徹,如此精確,尤其是如此富有表現力並能直達一個納瓦拉人的靈魂。
假如一個納瓦拉人在放棄霍塔曲----即不能再聽,不能再唱,不能再跳霍塔----和放棄生命之間麵臨選擇的話,我估計他們寧肯宣布絕食或劈開胸膛也要挽救霍塔。
一個人,假如麵臨必須在股票或生命二者選一的話,情願----一般地說---放棄一些物質利益。他會想,上百萬的錢,自己的生命沒了,還有什麽意義呢?與此相反,如果必須在放棄他個人的生命或放棄某種影響部落生命的東西,比如是放棄具有部落特點的音樂作品,很有可能他會傾向於放棄他自己的個人生命,而且已經發生多起了。而在任何情況下,都會認為個人放棄他的生命來保衛或拯救某種親密的和神聖的東西,比如部落自己的一種特有的音樂形式,那都是一個值得的和高貴的行動。這些和那些議論紛紛的實利主義者,以及和那些本不應該以一種文明和現代的現象出現的個人主義都是毫不相幹的。
“帕索多勃雷* 我愛你,
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都在你的靈魂裏。
帕索多勃雷我愛你,
鬥牛士最美好的一切
都在你的靈魂裏。
帕索多勃雷我愛你,
因為當身處異鄉時,
你帶給我對故土的思緒,
還有那生活在西班牙母親的惦記。
(*帕索多勃雷,一種西班牙的音樂曲式,進行曲速度,常在重大活動和鬥牛時進行演奏。----譯者注)
在這首帕索多勃雷曲中揭明了我們要分析的部落人的特點之一:把部落最自我的部分當作最好的來接受和保護的傾向:“帕索多勃雷我愛你,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在你的靈魂裏。” 另一方麵,對一個西班牙人來講,當在異鄉聽到帕索多勃雷曲時,正如歌詞所說,他不會無動於衷而是會讓他記起和思念他的故鄉和他的母親。一個部落典型的音樂和舞蹈形式----在地區,國家和大洲的範疇上----是被當作最緊密的,最親密的和最持久的團結和社會認同的紐帶之一來接受的。部落精神以她獨特的力量和活力藏身於音樂和舞蹈之中並會使他的成員那最私密的心弦震顫。一個已經移居“他鄉”的巴斯克人,當聽到一首可以帶他回國的索爾特濟科曲時可以白日做夢,那歌詞是這樣說的:
啊,有一處可愛的角落
就在巴斯克的大地,
我內心對你是多麽惦記!
夜晚黑漆漆,
我躺下休息,
常常給我撫慰的是,
一曲索爾特濟科旋律,
在那雄壯的歌聲中,
我聽到抑揚頓挫的齊斯都笛,
而一個輕柔的和聲,
讓我愉快得淚濕沾衣。
我已多次見到西班牙移民或流亡者----成年男女----當聽到一支都納曲,或聽到一個到“國外”的歌手或一個西班牙樂團的演出民間音樂時他們便淚濕衣襟。我曾感到過一種富有感染力的和無法回避的深深的激情----一種無意識地和喪失意誌地驟然運作的機製----,那是在法國和在英國的移民和流亡者定居點裏,當人們在一支西班牙都納樂隊的伴奏下,唱起麝香石竹花和其它民間歌曲的時候 。在一所法國醫院裏我曾親曆一位西班牙老人當聽到“薩拉戈薩的地方”便老淚縱橫,那是一曲特別部落性的作品,是他自己請一組西班牙人用吉他,詩琴和小手鼓為他演奏的。我曾在馬德裏巴拉哈斯機場問即將返回洛加諾的堂.薩爾瓦多.德.馬達裏亞加[1886-1978,西班牙著名記者,社會活動家,學者,曾在共和政府任多種職務----譯者注]: 在背井離鄉四十年之後,重訪西班牙和加利西亞,在重逢西班牙時最令他激動的時刻是什麽時候:“太多了----他對我說----。但是最激動不已的時候是在科路尼亞----他的故鄉----聽到一首由當地一些藝術家演出的器樂和舞蹈俱佳的穆涅伊拉舞曲(西班牙加利西亞地區的一種民間舞蹈和樂曲----譯者注)。
音樂和舞蹈是兩種對個人進行操縱而無法幹預的強大的部落機製。音樂和舞蹈是保持和增進部落性的兩種深刻和無法摧毀的機製。是將一個國家的所有個人團結和融合成一個人和共同生存的兩種機製。
當由於特定的形勢,部落大規模地處在的節慶或不幸的某種曆史時刻的時候,一個部落自有的音樂和舞蹈就會有特別的意義和受到獨有的重視。作為節日,英國一年一度在王家阿爾伯特大廳舉辦一次富有濃重部落特點的音樂活動。那個阿爾伯特大廳,巨大無比,這時候總是人滿為患,而這場音樂會,立席音樂會(PROM CONCERTS)的最後一場,還被上百萬人通過電台和電視台進行跟蹤。人們高唱不列顛條規(RULE BRITANIA),這首英國樂曲在這個有節慶特點的場合下,讓本地人親身感受她的自豪和部族的狂熱,而這些隻有部落音樂能夠辦得到。除了那些像野花一樣從部落精神中自然而然地開放出來的音樂作品外,還創作了一些部落歌曲----國歌,地區歌,等等。----用於每當紀念或慶祝某些影響這個社會的重要事件和重大活動。舉例來說,你去看看那是以什麽樣的部落狂熱和虔誠在聽和唱馬賽曲。在英國的一些劇場,電影院和音樂廳裏仍然在演出開始之前或結束的時候演奏國歌,上帝保佑女王:英國人宗教活動般地全體起立並且以濃厚的部落虔誠聆聽國歌。這種活動出席一次就足以捕捉到和察覺到部落人所能具有的感人力度和強度。
因而音樂,當她結晶為部落的形式和武器時,一直就是讓當地人強烈感受到部落性的最強大的和最親切的方式之一。所以一個人如果達到輕視或蔑視他的部落的任何一件典型的樂器或音樂作品的地步,哪怕是輕微有所表示,他都將是犯下了一種卑鄙和墮落的罪惡,並將遭到全社會成員的蔑視和厭惡。
一個加泰羅尼亞人假如說他不喜歡薩爾達納舞,----特別是當著“外地人”或“外國人”的麵----或他認為那是一種單調的,缺乏想象力的,旋律變化很少也沒有什麽舞台美術可言的舞蹈,那將是一個在部落性質上非常嚴重的冒犯。假如對作為文化表現形式的薩爾達納舞表示輕蔑,在一個加泰羅尼亞人來講,就意味著否定他自己的部落屬性,就意味著將自己革出他所屬的種族社會。如果一個納瓦拉人對霍塔曲出言不遜,或是一個安達露西亞人嘲笑佛拉門戈曲,或是一個加利西亞人貶低穆涅伊拉舞曲也都將是同樣的意味。
對那些構成自己部落典型文化表現形式和特點的一些東西表示輕蔑,哪怕略微有所流露,就意味著對自己部落的丟棄,這在任何緯度的地區和任何時代都會被認作為最可恥和難以原諒及理解的一種行為。同時這種行為,作為一種部落自殺的厄運,而被視為深藏於個人內心之中的集體靈魂的毀滅。同樣一個外國人,當著本地人的麵對他們部落的某些民間藝術或文化評頭品足,他要知道他在情感領域----人類靈魂裏最強烈的和植根最深的領域裏----犯下了一個部落性質的罪行,表明他缺乏尊重,不夠精明,俗不可耐。相反,如果讚頌和誇獎他們自己部落的無論那種文化表現形式,任何一個人----聖徒或是強盜,共產黨人或是法西斯,年輕人或是老人,“原始人”或是“文明人”----都將深達其心靈並使他們那最敏感的心弦震顫。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