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念書的P大學有一條大街從校園中穿堂而過,這條街的名字叫核桃街---Walnut Street。
這所學校的學生有個不成文的傳統,每年畢業典禮前的一個星期,畢業生們(當然大多數是男生了)為了慶祝自己終於四年寒窗熬出來了,都要到這條核桃街上來放鬆(或者叫放縱更合適)一下自己。他們把這稱為Walnut Street Walk---核桃街漫步。
放鬆的方法聽著很簡單,就是從核桃街街這頭的第一間酒吧開始,每經過一家,進去至少喝一杯,一直喝到街那一頭的最後一件酒吧, 喝完了,還能自己回到宿舍,就算通過了核桃街的考試。看官不禁要問,核桃街上一共有多少間酒吧?大大小小一共十五個。
對此,學校當局心裏也早就跟明鏡似的,他們不愧是搞教育的,比許多家長要老到得多的多。禁止年輕人喝酒,大概就和不讓他們幹那事兒差不多是一樣的。與其禁,不如導。食色,性也。與其嚇唬他們說小心得了艾滋病, 對不起爹娘養你這麽多年,(這年頭誰還拿爹娘說事啊!),還不如教給他們幹事兒時如何用那個勞什子套子。與其把附近的酒鋪都轟得遠遠的,或者誰喝酒就給誰處分,或者每個酒吧門口都雇上兩個凶神惡煞哼哈二將般的壯漢檢查ID,還不如在網上網開一頁,教給他們如何喝起酒來更人模狗樣的像個紳士,如何別喝的不省人事找不著北,如何避免還沒離開校園,先把小命給搭進去。。。。。。還不如具體的列出許多建議,比如不要空肚喝酒,不要幾種酒混合喝。。。。。。於是,這個傳統,就在這個兩百多年的老校裏年複一年的傳承下來了。
星期四晚上六點,六個住在同一個公寓裏的男生來到了核桃街口。這些家夥一個個的都久經沙場,早就不是菜鳥了。原因之一是這幾位都來自同一個兄弟會。這美國大學裏的兄弟會,說白了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幫臭味相投的小子們聚在一起,起個希臘字母拚出來的名字,什麽阿爾法背他,科西歐米伽之類的,到了周末麽一起聚會,喝酒唱歌,吹牛侃山。以後畢業到了職場上混時,還能看在舊日交情的份上上,拉兄弟一把。
人們對兄弟會的看法也是見仁見智,褒貶不一。有的說是純屬吃喝玩樂,不務正業,有的卻說能互相提攜,互相激勵。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就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朋友。這年頭兄弟姐妹越來越少,有沒有朋友,朋友多少,對成年人來說或許不是大問題,對年輕人來講,還真怎麽強調都不算過分。據說前總統小布希和前總統候選人克裏就出自耶魯的同一個兄弟會,那名字雖然聽著有點嚇人---骷髏會,可還不是一般人就能進的。入會時還要通過一關,找個墳地在棺材裏躺一晚上。誰知是真是假,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辛先生他們的這個兄弟會,對酒也不能免俗,入會時就給未來的弟兄們講各色酒的特點。這工夫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辛先生就幹過這事,為此還特意做過一番研究呢。
六個家夥輕車熟路的走進第一家酒吧,每人都點了一杯墨西哥的坦奎拉。按著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招數,在虎口上撒了一小撮鹽,用舌頭一舔,然後仰起頭,將一小杯酒一飲而進。核桃街漫步正式開始。
邊走邊聊,逢吧必進。什麽清規戒律,通通甩在腦後,敞開了喝,換著樣喝,想喝什麽就喝什麽。醉了又怎麽樣?人生難得幾回醉,怕醉還不來漫步了呢。咱哥兒幾個盼了四年,盼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什麽?你還沒找到工作? 別愁。這太正常了。 你沒看前天的報紙嗎?往年這時候百分之五十的大學生都找到了工作,今年還不到百分之二十。
什麽?往年的風光,快別提了。 往年這時候這個專業的誰不拿兩三個offer? 誰的Bonus 不是快六位數?現在就別想了,來來,喝酒,愁什麽,磚頭瓦片還有翻身的時候呢,來日方長。咱們今天能通過這核桃街漫步,還愁以後找不到工作?
天色已暗,街燈初上,辛先生數著,是到了第八家酒吧了。回身四顧,六個人還剩四個,少了湯姆和傑瑞。四個人雖然步履步略顯顢跚,頭腦卻還清醒。塵埃落定,未等點酒,卻見酒保端著托盤走來,托盤上放著四杯“傑克-丹尼爾”。 四人不明就裏,剛要開口,酒保用手向裏一指,說道,“那位先生請的。” 順著看去,隻見傑瑞和他老爸坐在酒吧另一端,舉著手裏的酒杯向他們笑呢。 辛先生想起了自己看過的那部電影,“Kite Runner” ---“追風箏的人”。 那裏麵的那個從阿富汗跑出來的父親就是這樣,在他兒子畢業時,帶他兒子到酒吧裏去喝酒,並且請全酒吧裏的人喝酒,大聲宣布,我兒子,今天,從大學畢業了!盡管兒子在旁邊糾正他,爸,是社區大學。父親卻依然不掩興奮,社區大學也是大學!啊,天下老爸的心是如此的相通。。。
四個人搖搖晃晃的堅持到了第十間酒吧。 腦子已經不大好使了,想歇會兒再點酒。 忽然聽到角落裏一陣喧嘩,原來是掉了隊的湯姆坐在那裏,正拉著兄弟會裏一個同學的媽媽的胳膊,一邊搖一邊說,你的兒子真好啊,他多麽不容易呀,你一定很為有這麽個兒子驕傲啊。仔細一看,湯姆已經是醉眼朦朧, 忘了自己是誰了,大概是把自己也想象成了學生家長,把平常別人家長嘴裏的話,一遍一遍滔滔不絕的重複著。四個人生拉硬拽,把湯姆拖出酒吧,塞進一輛計程車, 塞給司機幾塊錢,讓他把湯姆拉回去,至於湯姆能不能進屋,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11點多了,辛先生一個人來到了第十四間酒吧。六個人已經全走散了。酒吧門前這時不知何時冒出一個彪形大漢,站在那裏,看著醉得厲害的學生就攔住不讓進了。這是學校當局對沿街酒吧的關照,隻此一招,不知救了多少條“好漢”的性命。辛先生往裏闖了兩次都被攔了出來。好在他以前來過這裏,知道有個後門,輕而易舉地從後門溜了進去。
坐在吧台前,和酒保要了一杯酒,看著牆上電視機裏的NBA比賽,隻見人頭晃動,卻已經分不出誰輸誰贏了。跟旁邊的人漫無邊際的講著話,根本不知說的是什麽。待到慢慢悠悠的把酒喝完,呆了一會兒,從褲兜裏掏出錢包,從裏麵拿出鈔票付賬,卻見酒保笑嘻嘻地說著,您可真是喝多了,你剛才不是已經用信用卡付過了嗎?辛先生嚇了一跳,心裏還算明白,“叨,我剛才簽卡時付給他多少啊?”
頭重腳輕的終於走進了這條街盡頭的最後一家酒吧,再往前就不是核桃街了。辛先生居然在這裏有看見了六個人當中的一個,尼雷。這小子居然還能搶先一步到達。不過,兩個人暈的隻有遠遠對視的本事了。辛先生看著尼雷喝完杯中的酒,起身從自己身邊走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誰也聽不清的話,離開了酒吧。辛先生也覺得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於是喝完最後一口,站起身準備離開。忽然發現自己的夾克不知怎的被鄰座 的一個女孩坐住了,他拽著夾克的袖子,費了好大勁才抽出來,直到這時才聽那女孩好像說了一句,對不起。
辛先生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回到的公寓門口。隱隱約約覺得門前的大鬆樹下站著一個人,伸出手來要扶自己,使了好大力氣卻怎麽也推不開那人,隻好又繞了幾步,推開大門,踉踉蹌蹌的走進自己的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一陣暈眩過來,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天夜裏發生了什麽事,辛先生什麽也不知道。等他醒來,已是下午兩點多了。他推門出來,看見尼雷也恰好從臥室走出來,他眼睛一亮,嘿,你怎麽穿著我的夾克?尼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夾克,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忽然他一指辛先生,你怎麽穿了件女孩的夾克?辛先生低頭看了一下,果然是一件粉紅色的夾克。他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大笑起來。講給尼雷一聽,兩人笑得彎了腰。
辛先生跑進客廳,抓起一隻彩筆,就在客廳牆上的白板上, 借著昨晚殘留的酒意,寫下一首《西江月---遣興》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功夫?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
隻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鬆曰:去!
並留下大名,辛棄疾。
又及:核桃街漫步確有其事,絕非杜撰,網上有該校校長講話錄像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