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與酒

來源: 出喝酒於 2009-06-02 09:34:29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4120 bytes)

本帖於 2009-06-06 14:11:04 時間, 由普通用戶淑女司令編輯

我頭一回開始教中文的時候，講到了酒啊咖啡啊可樂啊等等的詞，一個學生就問了：“老師，中國有沒有喝酒的年齡限製？”

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一下子楞住了。酒？限製？我們不是從小跟著老爹去小酒店裏沽酒的嗎？

“這個……貌似沒有吧？”

後來就漸漸熟練了，知道每講到那一課，學生必定要問這個問題，後來學生跟我撒嬌的時候會說：“老師，我今天過21歲生日也！”

我就會“也”回去：“也！恭喜你，可以合法的喝酒了也！”
然後師生相對，嗬嗬傻笑。

關於酒的回憶是從外公的老酒開始的。老酒，就是黃酒，外婆把酒溫好，給外公盛在小錫壺裏，熱騰騰的喝，我們一眾小輩擠在身旁，一人手裏一個紅漆碳爐子，腳穿胖胖的黑搭絆兒棉鞋，老房子的門扇都是本地工人雕出來的，上麵糊著白紙。那時候，南方還是很冷的，雪花飄在天井裏，紅色的鞭炮屍體靜靜的躺在泥水之中，穀場裏還有人雕好的冰橋。那是過年的回憶。我有的時候幫大阿姨坐在灶台邊燒稻秸，扔幾個紅薯進去，外公外婆還要請人來打凍米糖，用一個方形的木頭框子工具，在桌子上晃啊晃啊，漸漸的凍米糖就成型了，然後切成小塊，和麥芽糖和爆米花一起，埋在巨大的水缸裏。誰想吃，直接打開蓋子，在水缸裏撈就是了，那是最純正的凍米糖和麥芽糖——那時候我正在換牙，有一次吃麥芽糖還粘下來一顆牙齒，這可比被爹抓住，拴根線在牙齒上拽可要好多了，可謂最甜蜜的拔牙方法。

對於我來說，黃酒，是和外公聯係在一起的。要是外公偶爾將他的目光從我那個傻子表弟身上移開，選中姐妹中的一個，說：“來，過來喝一口！”，那你就能知道黃酒的味道，熱騰騰的，聞上去微微有些頭暈，喝下去，一口暖線，直通肺腑。

1998年以後，網絡論壇漸漸興起，大家都流行網友見麵，有一次一幫人約在浙江館子見，他們就點了黃酒，很酷的說：“記得加梅子啊，再加薑絲，熱熱的上來。”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童年的黃酒。

黃酒加薑絲是很奇怪的味道——因為我討厭生薑。

再後來，來了美國，在超市看到紹興女兒紅，很興奮的買回來。照我看，老酒還是冰著好吃，盛在小酒盅裏，裏麵泡一顆梅子。梅子和黃酒的味道很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我在灶台邊一邊喝酒，一邊照看我的水筍紅燒肉，燒的時候，加多半老酒和少半水，慢慢的悶燒，那滋味，簡直是……

後來啤酒就開始漸漸興起了。小時候家裏請客，會問：“你喝不喝啤酒啊？”那喝就喝吧。第一次喝啤酒覺得真苦啊！大人真奇怪，這貓尿有什麽好喝的！我還是喝我的可樂去吧——小時候隻有請客才能喝到可樂的，平常舍不得花好幾塊錢買那一大罐糖水的呢！

我爹當年要我，估計是想要一個帶把的，沒想到又出來一個閨女，遺憾之餘，便開始在全家灌輸喝酒的概念。我姐，我娘，我，連帶我們家的貓，全部受過他的荼毒。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吃中飯，我們家白貓就咪咪叫著過來了，跳上了我爹的膝蓋。我爹看了看它：“你確定你要喝？”

白貓很肯定的咪咪的叫著。

我爹就用筷子頭蘸了一點白酒，塞進了白貓的嘴巴。

結果……房子裏回蕩著白貓慘烈的叫聲，好久，好久……

我去北京讀書以後，我爹偶爾來看我，會拉上我去館子裏，叫上一個扁瓶子的二鍋頭，父女倆對著喝。說實話，好酒也喝過，什麽茅台啊郎酒啊五糧液啊，真沒覺得特別，就覺得二鍋頭最棒了，特別是第一口，那股醇香，簡直……

後來我和我爹就越來越經常一起喝酒了，讀書的時候，是我爹請我，我工作以後，就請爹喝酒。回家以後，半夜爹睡不著，也陪他在廚房裏坐坐，一人一杯二鍋頭，配醬瓜或者梅幹菜，天南海北的聊，說到興奮處，我爹還能派我一枝他的好煙抽抽——當然，不喝高了他不會派我，他派我我也不敢接啊！

爹，我小時候不懂事，年輕氣盛，隻顧著自己的痛苦，和你吵架，爹，我想到女兒不在你身旁陪你喝酒，半夜起來，你多少會覺得有點若有所失吧？

後來就開始學著別人喝洋酒，什麽紅酒白酒——不好意思，我才剛搞清楚什麽雷司令啊什麽的原來是葡萄的名字。以前去酒吧泡，叫一個什麽金酒或者cream酒或者傑克丹尼配綠茶——好喝！，印象中我比較愛喝長島，現在比較喜歡瑪格麗特，那種殺口的清爽的感覺。在黃石湖區那個很fancy的大酒店，落地窗正對著湖水，坐在裏麵叫一杯瑪格麗特，享受下午的陽光，我真的覺得自己像一個富人啊！（鄙視自己一個先）

所以最後澄清一下，雖然我叫出喝酒，好像很內行似的，其實我對酒真的不內行，您給我好酒多半就是穿腸過了，大家老叫我：“出喝酒，幹杯啊！喝一盅去啊！”我就心裏偷樂一下，哈哈，如果你們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五塊錢的二鍋頭的話……

音樂是駱玉笙的《文人與酒》，前半段很好聽，後麵好像就有點不像樣了。駱玉笙的大鼓，推薦大家聽《醜末寅初》，強烈推薦《俞伯牙摔琴》，那個韻味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