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古話叫“仁者愛山,智者愛水”,深以為然。一般仁慈的人都很謙卑,看得到自己的局限性,因此追求一個更大的智慧的存在,所以有了宗教和哲學。反應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喜歡上下求索,尋仙問道,一般到山裏去修行,最常去的是廬山——你倘若以為廬山上那些白霧是雲彩或者雨絲,那就大錯特錯了,那些其實是修行人的白葛衣,他們正在禦大塊而行。仁的最後結果就是不仁,以及惡趣味。他們路過你身邊的時候,不但掀起女孩子的花裙子,還要濺你一身水,邊飛還要邊哼哼:“嗡嗡嗡,天地不仁也,嗡嗡嗡,萬物皆芻狗……”而我們這些凡人偏偏還要賣他們的帳:“看!看!!佛光!佛光也!”。而智者呢,因為已經智了(或自以為智了),就不需要再求了。所以有小智慧的人,都喜歡水,溪,河,湖,江,海,洋,去水邊等魚上鉤,有中等智慧的人——比如林語堂吧——給自己小說的男二號都取名叫若水,並安排紅牡丹愛上他,而,像我這樣大智若愚的人,喜歡的是更深一層次的水,那就是酒。冰鎮啤酒夏天喝,咕嘟咕嘟,咕嘟咕嘟,那叫一個爽!喝完一瓶,困了,睡覺去。春天午後去睡覺,這才叫不負春光。
寫著寫著就發現自己又開始胡掐(應為胡謅,可是我一般念掐架的掐……又走題了)了。想到山和水,是因為學生給我看了一個紅老外唱的歌,下麵有一極端民族主義分子寫著打倒漢狗,東土耳其斯坦萬歲雲雲。於是在這暮春初夏明媚的陽光下,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絲綢之路上的陽光。那時候還年輕,沒有錢但是有一顆傻大膽,和同寢室的一個女孩暑假狂吃狂吃的坐著火車,先到甘肅,看了看敦煌,被震得心醉神迷。可是敦煌好多洞都是另交錢才能進去看的,我們窮,也沒啥姿色,好在年輕就是本錢,正好有一保安頭子GG在我們前麵不遠,我朋友梅梅就說:“阿出,咱上去試試?”試試就試試,who怕who啊!so就上去花言巧語一番,哄得GG眉開眼笑,當即招手道:“小王——一年輕導遊小姐——你那鑰匙給我一下”,導遊小姐撅著紅紅的小嘴,那個傲啊!你會以為她根本不是敦煌的工作人員,而是周武皇帝的上官婉兒。她不屑的看了我們一眼,心想哪裏來的兩個鄉巴佬。我和梅梅一臉無辜的回盯著她,那個純真就別提了(其實一肚子壞水等著往外冒),然後跟在保安GG後麵,保安哥哥手裏晃著鑰匙圈,嘴裏哼著歌,帶我們去看了一個夠。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羨慕會畫畫的人。我自己畫畫從小是得零蛋的,沒有那個天賦,才求諸語言。但是敦煌真是偉大。從那以後我就覺得藝術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親民的了——但是要看原作——竊以為(妻也這麽以為……)
又開始胡掐了……我剛一個筋鬥雲翻過頭了,不好意思,現在翻回來了。繼續說山和水。從甘肅出來以後,我們就一路往西,進入新疆。很多人都說,新疆危險啊,你們女孩子要去blablabla,好像女孩子到了那裏就注定要被瑪哈沁逮了去,不是做老婆,就是綁在樹上,先割一條腿下來,再割一條手臂下來,做人肉BBQ。其實我覺得這還得分人,像我們這樣的智者——我就不繼續自誇了,盡在不言中嘛!
以前寫天山雪蓮的時候,寫過爬山,那時候還沒CoreTex,衝鋒衣,爬山鞋和GPS什麽事呢!我穿著一雙從隆福寺買的幾十塊錢的旅遊鞋,一條破牛仔褲,裹著一件毛衣爬了十二個小時的山,回來以後一看,腳趾甲裏全是血,從此以後,我就堅定了當一隻智者,而不是一隻仁者的決心。
其實從天池一路往裏走,人煙稀少,景色漸漸變得優美。偶爾可見氈房和仍然保持遊牧生活的牧民們,他們的氈房像雲朵一樣,前麵係一頭牛,青煙嫋嫋從氈房頂升了出去,襯著碧沉瓜顏色的筆直的鬆柏,耳邊隻有風聲,格外幽靜美麗。抬眼往前一看是巍峨的博格達峰,不知道要延伸到幾千幾萬裏之外。
忘了是哪本筆記小說裏曾經提到過烏魯木齊深山中的紅柳娃——現在估計已經成了紅柳魂了——說他們隻可盈尺,紅柳發芽的時候,他們會把紅柳折下來,做成柳冠戴在頭上,邊唱邊跳。倘若被牧民們抓住了,便要跪在地上,嚶嚶哭泣。若是拴起來當寵物養,則“不食而死”,放了他們,他們先是不敢跑,走幾步停一停,你一追,他們又馬上跪地哭泣,漸漸走啊走啊,走到你追不上的地方,才翻山越嶺而去。
寫到這裏就想到了非洲的俾格米矮人。如果我的記憶力沒騙我的話,那麽從吹管裏吹出來的毒針就是他們發明的。相比之下,我們的靖人可愛多了,從書頁裏蹦出來的小美人,在月光下跳舞的小木頭傀儡,半夜裏跑出來吃漿糊的小白羊骨頭,成仙的常山不倒翁玩偶,乃至五十六朵花之一的紅柳娃,我們的靖人是一些怯生生,愛好和平,自娛自樂的靖人,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快樂幸福的生活著。
本來想就這麽結束的,但是一寫到快樂幸福的生活,就不免想到了另一個字眼,就是中印度。烏魯木齊,亦有務魯木齊的寫法,傳說此地世尊居之,宮外有大池,白蓮如鬥,天氣和暖,而“達賴喇嘛五歲一往覲”,貪婪的俄羅斯人想得到這塊土地,發兵來襲,結果大敗而歸,隻好每十年送五百童男童女來,讓他們自由婚配,至今仍居住在這塊樂土之中。
於是當我在腦海中回想博格達那如殿頂一般偉大的峰群之時,不免想到,在那層層雪山之後,或許真有一塊樂土的存在。人們不愁吃不愁穿,男男女女高大健美,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然而怎樣才叫幸福快樂呢?這倒讓我這個智者想不出來了。蓋因“幸福快樂”是人類永恒之難題也!所以仁者居住山後的伊甸,而智者仍在碌碌人世之中討生佛。
忽然一個思緒蹁躚,又想到曾在吐魯番看到的那個坐在葡萄藤底下,鮮豔的新疆地攤之上敲鼓的維族小夥子,他的眉毛低低的壓在眼睛之上,當那雙又黑又長的眼睛抬起來,朝著我百媚千嬌的一笑之際,我的三魂六魄都要被他勾走了。然後他真的(!)走了過來,和我說話。受寵若驚啊!受寵若驚!那時候我簡直覺得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可惜啊!我討厭人家漢語說得不好,交流起來太費勁(檢討一下我的漢語主義情緒)!於是我和帥哥一邊說著話,一邊無限淒涼的看著我那三魂六魄又爭先恐後的一一歸位,心裏哀歎,果然愛情是短暫的!然轉念一想則又釋然:這短短的三秒,又何嚐不是一種永恒?
歌是看了瘋狂的賽車以後弄下來的百媚千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