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II------不能高飛，我們就攜手相伴走下去

來源: 珊瑚礁於 2009-03-04 02:00:51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4982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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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翅高飛時折翼而墜落塵土，令人扼腕歎息。

假如不願就此認輸退場，就堅韌地頑強地，在塵裏土裏繼續跋涉前行。

家中小兒阿小T是嚴重自閉症孩子,因此政府給予種種照顧，比如上學有免費校車來家接送。

孩子乘校車上學很不簡單。很多校車接送不定時，到達時間的早晚可能相差半個鍾頭。阿小T得早早就起來準備，往往搞得睡眠不足。這個小孩很喜歡上學，等待校車對他非常折磨，往往他都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手裏拿好至愛的毛毛小狗Snowy，站到車庫門口了，車子半天不來，阿小T就開始不耐煩地亂跑。又或者他還在慢慢穿襪子鞋子衣服，外麵車就來到，喇叭不耐煩的按得山響，聽得大人心慌意亂。

而等得車來，司機一般把阿小T放在一個座位上就開車離開。好幾次，阿小T乘校車回到家，車門一開，我們見他從車廂後部衝出來，就是說車子行進時他並沒有坐在座位上。這種情形令我們擔心透了，向校區／巴士公司投訴了好多次，他們才開始給我的小男孩兒準備安全帶係上。但這孩子坐不定，完全沒有自製能力，還總把安全帶解開。再和對方溝通，他們說這樣子他們也沒辦法，隻有靠我們自己教孩子要聽話，合作了。

日子就在這種種掙紮，煩惱中，一日又過一日。

忽然一天，校車來得準時了，天天都是７：４５來接，下午３：１５到家。外公還說，司機是新的，人很和善，對他嘰嘰咕咕講了一大堆英文,讓我第二天我推遲一點上班，問司機到底想說什麽。

第二天,校車來到,阿小T快樂的衝向車子，直奔上去。很奇怪，那司機並非隻轉過頭叫他自己係上安全帶，而是把引擎關掉,手閘拉上，走向車後阿小T的座位，擺弄了好幾分鍾，才回到駕駛座坐下。等司機坐好,我向前一步,站在車門台階下,抬頭向司機打個招呼:嗨,早!

司機是個50多歲的白人老頭,衣衫幹淨合體,身子骨挺拔,頭發雪白,臉上的皮肉鬆鬆皺皺,麵相溫和親切.我說我是阿小T媽媽,叫xxx.認識你很高興! 老頭風度很好,起身趨前,點頭,握手。他的大手厚實粗糙而溫暖,握得親切而堅定。他坐回司機座,說我叫Joe,負責接送阿小T。昨天我想對你父母說,別擔心阿小T,我準備了一卷Duck Tape(寬幅的可手撕的銀色膠帶),用來纏住解開安全帶的按鈕,這樣途中他就打不開安全帶了。上次我在高速公路上走,這孩子跑了出來,很危險。我得停車好幾次,將他綁回去。我聽得鼻子漸漸發酸,眼淚幾乎要衝出眼眶,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會向他不停點頭,用力揮一揮手,轉頭快快離開。

日子一天又一天,無驚無險的過下去。

又一日,外婆說,那個司機又指手畫腳的比劃了好大一通,讓我第二天再問問他想說什麽。

第二天,Joe一見我就開心的打招呼,一邊忙著綁阿小T,一邊對站在車門邊的我說(按法例規定,父母是不能登上校巴的),你爸爸媽媽每天把阿小T帶進屋裏很困難啊。我可以把阿小T抱進車庫,送進屋子裏去。他倆年紀大了,阿小T這樣掙紮,很難對付啊!

原來每天阿小T放學下車後,總不願意回自己家,按部就班的洗手,洗澡,吃點心,看電視。他總想跑過馬路,到對麵街的爺爺奶奶的家去"作客",直接抱一罐垃圾食物,cookies啊,薯片啊什麽的,攤倒沙發上看TV。但是這孩子每天回家,都象隻在泥巴裏滾了三十滾的小髒豬,不給他清洗不足以平公公婆婆的憂心。所以每天帶阿小T回家都有好一番掙紮。一次婆婆還抱著這50多磅的皮孩子一起摔了個大屁股,我到家知道後,擔心後怕死了。

細心的Joe放下阿小T後沒有馬上開車離開,而是目送孩子和公公婆婆進屋去,關上車房門,確定他們安全了才離開。在多次目睹阿小T危險的頑皮搗亂後,主動提出給我們這個幫助。

再一次,我被這個老頭兒搞哭了。發不出聲,隻有拚命點頭說好。做阿小T媽媽7年來,就算是在美國這個極為強調不歧視,要善待弱能人士的國度,我還是嚐遍了各種奇異不解的目光,善意但令我難受的好奇與關心,當然也有不耐煩和粗暴的對待。我特別品味得出Joe那份看起來若無其事的誠心關懷,體貼周到。

Joe好象沒留意我的感觸,自顧自說下去:我很明白你的難處,你知道嗎? 我兒子也是個殘障孩子。他一出生,他媽媽就難產死去。醫生說他也活不過6個月。但是你看! Joe掏出皮夾子,打開,向我展示裏麵一個小型的相簿,裏麵是個坐都坐不穩的,從腿腳,身子,到頭部都被固定在輪椅上的瘦削蒼白的男孩兒。每張照片,他歪斜的臉麵上,都流溢著簡單純粹的歡笑。Joe說,我打破了醫生的預言,我用手造了奇跡(Miracle),我兒子現在已經16歲了,還好好的活著,每天上學,課後我還帶他去鍛煉身體,看別的孩子打球!

手裏拿著孩子的相冊,不再強忍淚水。讓眼淚痛痛快快的流個夠吧,為我的,和Joe的這個受苦的孩子。

阿Joe回頭望著我,微微笑著繼續說:我原本是個風險基金經理,每天西裝筆挺的去城裏金融區上班,坐飛機滿世界走。我太太過去後,為了這個孩子,我辭掉工作,當上校巴司機。這樣我就可以配合孩子的日程,給他最好的照顧。每一天看著這個孩子還好好活著,可以和他在一起,我的成就感比賺了多少個100萬都高。好,我該繼續上路了,回見啊!

......

現在Joe早已不是阿小T的校車司機了,我們又要為在校車中固定阿小T而煩惱。阿小T也依然時不時放學後逃跑去爺爺奶奶家,依然每時每刻幹著種種不合常理的壞事,時常搗亂闖禍.我也時不時會覺得受不了了,太鬱悶了,"啊~~~~~~"

但是氣惱,傷心,不平,憤怒過後,常常會想起阿Joe和他的兒子。於是慢慢平心靜氣,重新耐心耐氣,歡歡喜喜的對付著我的小惡魔。忽然發覺,當我歡歡喜喜時,小惡魔的魔法魔力對我失效了!

親愛的Joe,你看不懂中文,不可能見到這篇文字。我也沒有刻意保留你的聯絡方式。但是我心裏會記住你溫暖如春的笑容,你柔軟寬闊的心。我們都要好好的,我們好,我們的小孩也會好。無法避開命運大手的撥弄,無法停止哭泣,但我們可以選擇淚中帶笑,堅忍快樂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