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孫子,
這封信是我托學校裏的先生寫的。他記得你,還親切地稱你白虎——你小時候的外號。 現在日子越來越難了,雨水少,莊稼的收成很壞。你能不能問你的主人要些錢?記住, 要把錢寄回家裏。對你的哥哥,我隻說了一句,“現在是時候了。” 他就聽話去做了—— 他結婚了。對於你,我就不命令了。 你和他們都不一樣。你想法深,就像你母親一樣。 你從小就是這樣,每次在池塘邊停下來,無論是清晨,傍晚還是晚上。你就盯著那個黑色的建築發呆。 所以我不命令你結婚。但我用結婚後的美妙生活誘惑你。結婚對村裏人都好。每次一有人結婚,老天就下雨。 水牛就會長得又肥又壯,產更多的牛奶。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事實。你在城裏工作我們都為感到驕傲。但是,你一定不要隻想著你自己,你也要想著我們。首先,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吃我給你做的咖哩雞。
愛你的
奶奶。
親愛的孫子,
你已經很久沒來看我們了,距離你上次寄錢就更久了,至今已經十一月零兩天。城市生活把你的靈魂腐化了,把你變得自私,虛榮,充滿了罪惡。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總有一天會這樣,因為你那時就是個傲慢得讓人惡心的孩子。一有機會你就去照鏡子,張著你那厚嘴唇。要讓你幹點活,每次我都得擰著你的耳朵去才行。你和你母親一樣。你繼承了她的性格,而不是你父親那樣善解人意。我們默默忍受著,直到今天,但我們不會再忍耐下去了。你一定要給我們寄錢,否則,我們告訴你的主人。我們自己還決定了你的婚禮,如果你不來,我們就把女孩送上汽車去你那裏。我說這些絕對不是威脅你,而是出於我對你的愛。畢竟,難道我不是你的奶奶嗎?想想以前我往你嘴裏塞糖的情景!還有,照顧D是你的責任,你對待他要像一個人對待自己親生兒子一樣。 好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的健康,記住,我正在做你喜歡的雞肉飯,會隨信一起給你寄去, 同時寄去的是我寫給你主人的一封信。
愛你的
奶奶。
在印度,人們的姓氏不但寫著家庭的標誌,也烙著其所在的社會階層。
<<白虎>>這篇小說中的主人公 BALRAM,外號白虎,是一個從社會最底層姓氏的家庭出來的人。小說的展開是隨著BALRAM對溫家寶總理所講述的故事。選擇溫家寶總理,表麵的原因是,印度的總理對來訪的溫家寶總理吹噓了印度的高速發展和民主化進程——一個光鮮的印度(IN THE LIGHT), 而主人公白虎想告訴溫家寶總理一個黑暗的印度(IN THE DARKNESS).
白虎一出生就注定做仆人。父親拉洋車維持著一個貧困的家庭,最後死於勞苦和營養不良造成的肺結咳。父親給他的願望,就是要像一個“人”那樣活著。白虎做到了。他最後改名換姓躋身於光鮮的印度社會。
怎麽做到的呢,他殺了自己的主人,拿走了錢,做了出租公司經理。這不是沒有代價的——他殺人之前就很明了的代價——他的主人把他全家17口,從老人到嬰兒,一個不拉的全殺了。17個奴隸的性命換來的兩個主人(還有一個他的外甥)。
這樣看起來,實在有點老套了。不就是謀財害命麽。
而事實是,在印度,仆人的誠實和忠實可能是世界上除了印度之外,再也很難以見到的。作者 Aravind Adiga,今年35歲, TIME MAGAZINE 雜誌的前財經記者.作者 自己15歲到28歲是在西方國家度過的。回到印度的後,有一次他去買家俱,選好付錢的時候,店老板說,“不用,等家俱到了,你給那個送家俱的人就行”。他付出那個送家俱苦力的現金,是那個苦力的年收入的幾十倍。
如果一個苦力,拿到了相當他一輩子工資的現金的機會,他會不會(該不該?)一走了之?
這在印度,基本不是人們能想到的角度,因為這個苦力和千千萬萬印度苦力一樣,為自己主人傳遞了著財富,無論是現金,鑽石,還是黃金白銀,絕對不會動一分,絕對會分文不少拿著送交給自己的主人。
作者自己離開印度多年,他對此已經想不明白了。更不要說對印度文化一竅不通的人,像我。作者於是苦思冥想: 為什麽一個赤貧的階層會那麽忠實於淩駕自己命運一切的階層?而在印度迅速發展的今天,印度這種特殊的階層(CASTE)製度(官方已經廢除)能否延續下去?會不會引發大的社會動亂?
這些是這個小說的出發點。這也是為什麽這個簡單的謀財害命的小說,會使作者獲得2008年的獎 (2008 Man Booker Prize)。製度下的不同階層的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人有種天然的好奇,而且隨著作者對各個階層的生活的細致入微的描寫,人好象看到了這種異域風俗文化的深層。除了異域背景的刺激和情節構思之外,所用的英語語言的黑色幽默,讓我一口氣讀完了這本很薄的小說,大約300頁。
總結這本小說,作者也許給出了共三個方麵的答案,為什麽赤貧的階層會那麽忠實於淩駕自己命運一切的階層。
第一是印度的家庭文化
對印度文化,我一點都不了解,也沒有興趣,咖哩的味道吃不消。看完這個小說,倒讓我覺得這種文化,有點像菲律賓的文化。兒子小時候,他的一個菲律賓保姆每個月往家裏寄1/3的薪水。我還覺得她把大部分錢都花在衣服和PARTY上 (哦,菲律賓的人是真喜歡熱鬧和開PARTY), 時不時提醒她要把錢存下來,多給家裏點。後了解到,不但她的父母,丈夫,可以要錢,她的父母的任何一個兄弟姐妹,以及他們的孩子,都可以堂而皇之和她要強,隻要她有。看我吃驚,她笑著說,我們都是這樣。這本小說中,白虎的主人要求他都把錢100%寄回家裏 (我看到這裏,真是默默無語了,我想當然地認為這是對的,也是同樣督促那個菲律賓女孩,這是對的嗎,我現在不知道),白虎對此是極其叛逆。開頭的兩封信就是他的奶奶給他要錢的信。
一個人怎麽才能算是人? 把錢都給家裏更需要錢的人,自己也別無選擇走進一個死循環而一輩子做奴隸?
第二,作者說更大監督來自奴隸之間
作者把下層的人民的生活狀況比做籠子裏的雞。這些雞互相警戒,不能讓其它的雞脫離了籠子而變成鳳凰。作者這個比較provocative,雖然很形象。
第三點和第一點是緊密相關的。那就是如果背叛了主人,主人會將其家人全部毀滅。
白虎是個很奇特的人物,聰明人都自愛,奴隸也是。文中,他暗中模仿主人一切的生活方式: 他基本不和其他奴隸交往, 他刷牙,他甚至破了僅有的產也嚐嚐主人嚐試過的金發妓女的滋味。
白虎一開始就看明白了第一點,慢慢明白了第二點,最後也狠心接受了第三點,正如白虎在文中反複幻聽到城市的街道給他說的一句話:
“我一直在找鑰匙,但不知道的是,門早就打開了。”
雞籠的門早就打開了, 而大多數雞根本沒想著要出來,少數的雞還在找鑰匙。白虎割了主人的喉嚨,出來變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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