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傳略》(30. 31.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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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30)

原來那吳將當日為毆冶所引,循跡直往北追,至鄖城方知被其追者實為楚王,季芊二人卻早不知去向。既不得季芊,那吳將便欲擒楚王立功。未幾卻見楚王一行匆匆出鄖,複往北行,吳將遂率部跟來。不料楚王卻直入隨國都城而去,吳將自知以己區區二百餘人,無力索要楚王於隨君,遂率部往西,欲入楚都郢城以報楚王所在。++

那伍子胥率部往北擊鄭,因鄭國已衰,兵寡力弱,故子胥所領唯六千吳兵而已。即便如此,鄭公聞吳兵將至,亦早驚懼失魂,急急出榜求賢:“有能退吳軍者,寡人願與之分國而治。”十七年前伍員取道韶關奔吳,曾為江水所阻而不得渡,竟至一夜愁白頭,饑臥蘆葦叢中。有漁夫憐而渡之,又與飲食,伍員方得脫困至吳。臨去,伍員請漁夫名姓,漁夫隻言:“子為蘆中人,吾為漁丈人,富貴莫相忘。”如今那漁夫已亡故,其子長成,得了鄭公榜文,乃肩負一橈櫓阻吳軍於道,口呼“蘆中人”。子胥愕然大驚,問為誰何,方知其為漁丈人之子,特來求子胥勿犯鄭國。子胥不忘前恩,遂舍鄭還楚,於南歸途中不期而遇那獨臂吳將,聞得楚王在隨,大喜過望,遂圍隨都以求楚王。

季芊已明了大部,又問:“六千吳兵?何以營寨如此之多?”吳將答道:“子胥知六千吳兵未足克隨,故虛張聲勢,多立營寨,作數萬之狀,隻盼隨君恐懼,獻出楚王。那隨君果然中計,獻楚王之期,即在明日。”

季芊大驚,猛轉過身來,眼望毆冶,滿臉焦慮。毆冶亦知今夜務必入城通報,遲則萬事皆休。季芊又問吳兵部署,原來隨城位於清發水之畔,另有水門。子胥料楚王見陸門有吳重兵,必不敢圖,故子胥自領精兵守水門,以防楚王遁於水路。季芊思忖良久,又問吳將職分,原來姓唐,偏將。季芊亦記起那幹將曾言此人姓唐,看來此人並無虛言,便不再問,隻是思索。

毆冶亦自焦急,忽見那吳將臉有得色,不由心內有氣,揮起一拳擊其側頸,便又暈去。毆冶低聲問季芊:“如何?”季芊亦無良策,說道:“說不得隻好再行險招,事不宜遲,且上馬說話。”言畢將那吳將佩劍係於腰間,翻身上馬,往吳營方向而去。毆冶亦知事急,急上馬跟去。季芊於馬上說了入城之策,二人計議。

看看已至吳營,季芊駐馬,注視毆冶片刻,說道:“若有意外,你隻奮力向前,勿要顧我,入城報訊要緊。”毆冶卻道:“兩軍對壘,各自戒備,城上隨兵見我吳兵裝束,何敢納我?此事非公主不能成功。萬一有事,我即斷後,公主隻管叫城。”季芊歎口氣,又說道:“但願無他。隻是我技短,害你涉險。待此事畢,我再不論刀兵。想軍國大事,疏非我一介小女子所能謀者。”

毆冶催道:“公主,時刻無多,就此作為起來。”季芊頷首,二人催馬而出。毆冶揚聲喝道:“人來,接引公子!”但見轉出一隊巡行吳兵,其首仍為先前吞享季芊耳光者,原來因毆冶季芊離去曆時不多,巡行吳兵尚未更班。

那巡夜首領見“公子”去而複回,慌上前拜見。毆冶道:“唐將軍業已升遷,即時到任。力薦巡夜首領接替此處職守,你處究有幾位巡夜首領?”那首領值此升遷良機,何肯錯過?便是有百位巡夜首領此時也稱隻他一人。毆冶側首看“公子”,待他示下,季芊微微頷首,解下腰間長劍。毆冶與那巡夜首領說道:“事發突然,任書一時未就,唐將軍隻怕你疑惑,特解佩劍與公子,攜來且作信物。”季芊將手中長劍遞與那巡夜首領。那首領驗之,更深信不疑,滿臉喜色。

毆冶又道:“明日之事,想唐將軍已有所交代,你處可已齊備?”那首領回道:“俱已齊備,一如唐將軍吩咐。”毆冶道:“如此甚好。公子現時與隨君有所交涉,你領此處人等隨護,不得有誤。”那首領受寵若驚道:“願侍左右。”

季芊始終未發一言,原來季芊自來不曾去得吳國,扮吳國公子口音不合,恐露破綻。毆冶生於吳越之交,口音相近,且其所扮者,侍從而已,遠不如扮吳國公子需口音純正。是以一應事宜,皆由毆冶出麵。那吳兵首領卻隻當“公子”自恃身份不屑與己言語,不疑有他。

當下季芊、毆冶二騎在前,巡夜吳兵隨後,離了營寨,一徑行向隨城城門。吳營之中,其他巡夜支部,自也見了季芊、毆冶動向,然既見彼一幹人等從容不迫,均隻當別部與隨城有所交涉,誰亦不曾想得竟是敵手如此明火執仗夜走隨城。況上司隻令勿使人出隨,未言不得有人入去,是以各部均未以此為意。

素來圍城,為防城上弓箭,營寨必紮於一射之外。季芊一行漸近隨城,已入其一射之內。毆冶舉手示意巡夜吳兵止步,道:“公子需上前與城上交涉,你等且於此等候。若眾人俱前,恐令隨兵疑我動武,反誤大事。”眾人領命。季芊、毆冶遂急急打馬向前。

二騎已近隨城,城上軍士望見,喝問:“城下何人?”毆冶答道:“速請楚王,抑或尹大夫,有要事相告。”城上軍士道:“且報上職分,好與你通報。”

便在此時,身後吳營一陣喧擾,季芊、毆冶回首視之,原來那唐姓偏將不知如何竟掙脫束縛,回吳營率百十騎各執火把兵刃出營追來。季芊眼見勢危,顧不得許多,望城上大呼:“我乃楚王之妹季芊,請速放吊橋開城門。”城上軍士應道:“楚王之妹?稍等片刻,待楚王到來,辨認明白,方可入城。”季芊一把扯下頭巾,披散滿頭秀發,高呼:“城上可有楚國兵將?識得本公主麽?尹固叔叔可在?”

毆冶更是大怒喝道:“隻我二人,連兵刃皆不曾攜得,即便吳國奸細,入得城來又能怎的?且先放橋開門!”那守城軍士隻是不肯。眼看吳兵已近,毆冶無奈,叫道:“公主保重,我去擋住吳兵。”又望城上喝道:“隻公主一女子入城,你等也要懼怕麽?”不等城上回話,即拔短劍掉轉馬頭去迎那唐偏將,季芊待要喝阻,毆冶已去得遠了。季芊仰望城上,又看毆冶,隻覺五內俱焚,亦掉轉馬頭欲與毆冶共赴死。

便在此時,隻聽城上一聲暴喝:“確是我妹,速放吊橋!”季芊如溺水之人遇得浮木一般,不由大呼:“子期哥哥,快去救他!”毆冶一徑向前來迎吳兵,忽聽身後季芊大呼:“回來,城門已開!”毆冶回頭,見那吊橋正緩緩放落,急勒馬而回,那唐偏將仍率眾追來。毆冶見那吊橋終於放落,一人騎馬持劍衝出,依稀便是楚王,季芊隻是指向毆冶,高聲呼救,楚王遂持劍策馬徑來接應毆冶。

毆冶見季芊已然無恙,心下一寬,突聽身後弓弦紛響,想是吳兵追己不及,以箭射來。突後心一痛,眼前一黑,翻身落馬...

也不知過了幾多時日,毆冶隻覺又處當年取大禹遺寶之石室,四壁凝水,寒氣透骨,不由牙關相擊,隻叫:“冷,冷。”那勝邪姊姊因近前來摟入懷中,以體相暖。毆冶仍覺寒冷,便欲伸臂去抱勝邪溫暖身軀,手臂一動,但覺左背左腋,痛入骨髓,一呼而醒。微微定神,方知實在季芊懷中,左側軀體裹滿布巾,血跡斑斑。季芊已著女裝,雙眼通紅,憔悴不堪。

見毆冶醒來,季芊說了聲:“可醒轉來了。”緊抱毆冶,把臉貼在毆冶額頭,竟嗚嗚哭出聲來。毆冶想得一想,方問道:“你我入得隨城?”季芊點頭,卻隻顧哭泣,哪裏說得出話來?

良久,有婢來報:“公主,楚王來探。”毆冶想季芊抱住自己,入他人之眼,終是不妥,便欲掙脫,季芊卻愈緊抱,不肯放手。但見房門開處,二人進入,隻叫毆冶目定口歪。原來二人相貌酷似,竟是兩個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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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隨都即當今湖北隨州
【注2】楚昭王隨都遇險一節見《左傳.定公四年》及《史記.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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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31)

那二位“楚王”見歐冶醒轉,齊露喜色,其一便說道:“壯士一路護王妹周全,感激不盡,又立下入城報訊大功,楚國上下俱拜壯士之賜。”言罷作下揖去。歐冶意欲阻止,牽動創口,呻吟一聲。那楚王已揖畢落座,另一“楚王”則立其身後。歐冶方覺出二人差別:立者年長,且頗魁梧,顯為武將;坐者俊雅,方為當日雲夢林中所見。

楚王見歐冶一雙眼睛隻是閃爍他二人,心會其意,說道:“此為孤之兄長子期。當日出城接應壯士、斬殺吳將,便是我兄所為。孤家卻無此能耐。”歐冶心下疑惑:“當日?斬殺吳將?”

那立者子期微微一笑,說道:“兄弟知難而進,慷慨赴死,此等氣概,當真萬裏挑一,令人好生佩服。其間經由,且由我妹暇時親告與你。隻是聽我妹言道,你來尋楚王,急欲知文種文大夫下落,可有此事?”歐冶答道:“正是如此,還望見告。”

子期說道:“文種大夫早在先王之時即辭官而去,算來已十餘年。曾聽人言文種遊於南楚鄉間,結交賢士,居無定所,兄弟若欲往訪,恐是不易。”歐冶默然不語。片刻,楚王道:“壯士左臂之疾,孤已著人檢視,苦無良方。待孤得返郢都,即遍告天下,廣征良醫,但凡有助者,孤願裂地以封。”歐冶又默然。

楚王便歉道:“壯士有大功於楚,然所求者二,孤均不能達壯士之意,實愧之無地。但有求封賞,孤絕無不與者。”歐冶正不知如何作答,季芊已不滿插話:“二位王兄隻顧說話,全不念他重傷在身,更需歇息。便是求賞,也好歹容他思忖思忖,何如逼供一般?”

子期哈哈大笑:“大王快走,大公主惱將起來,不知又有何妙計出來招待。我早說歐冶兄弟硬氣,必不便死,大公主卻說倘若死了,必問我賠。虧得活轉來,否則我哪裏賠得起?”言未畢,已與楚王雙雙而至門外。

眾人皆去,季芊扶歐冶側臥,以養左身。歐冶見季芊已麵有笑意,不似方才涕淚交流,因笑道:“原來救我者是你另一兄長,與楚王一般的挺拔俊偉,若非相識,實難區分。”季芊點頭道:“確實如此。正因二人酷似,倘你我未能及時入城,我兄子期此時恐已喪了性命。”歐冶愕然道:“何以如此?”

季芊略微思忖,說道:“此事所涉甚廣,我幾不知從何說起。你可尚記得鄖城罔懷?他當日本欲害王兄,為其兄鄖公罔辛所察,急急護我王兄入了隨都。隨國弱小,以往我王兄沒少為隨君那老兒擋災,今我兄來投,那老兒倒尚有幾分良心,接入供養。未幾,我兄子期率殘部三千來尋王兄。二兄合作一處,即籌劃複郢之計。

“不料伍子胥遇著那唐姓偏將,得知王兄在隨,乃率部來襲。隨君那老兒早嚇得直抖,又聽子胥傳話:‘吳、隨皆為周之子孫,不忍相殘,然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今隻求隨君出楚王與我,我即刻退去,並與重謝,否則必揮兵相擊,破隨擒王,亦非難事。’那老兒直嚇得尿了褲子,欲獻我王兄以自保。你且說說,可有此理?”

歐冶笑道:“怪道你隻呼他為老兒,原來如此。”季芊撇撇嘴續道:“更有甚者呢,你且聽好。我兄子期亦以為吳兵數萬,道:‘子胥所求者,楚王一人而已。今我兵寡,力戰亦不過多殺得幾千,無法得保楚王。我與楚王酷似,不如將我獻與子胥,謊稱為楚王,料其不能辨。子胥以為得了楚王,必去。如此隨國得存,楚王得保,再徐圖複國。’”

歐冶不禁讚道:“果然真男子,好氣概。”季芊一笑,道:“自是真男子。不料隨君老兒上下,皆附此議,一心隻盼吳軍快去,何論他人死活?遂不顧我王兄異議,急急交涉子胥,願獻楚王。”歐冶點一點頭:“是了,那唐偏將隻說隨君欲獻楚王,卻不知實為乃兄子期。”

季芊麵色漸轉凝重,說道:“便在你我入城當晚,我王兄眼見子期即將赴吳營代己死,哪裏肯舍?二人相處,直至夜深,仍不忍分。恰逢你我於城下喧嘩,他二人遂俱起身往城門來,不待回報,已識得是我在城下,急令落橋開門。你那時已返身去迎那吳將,我兄子期急持了王兄湛廬寶劍趕出。眼見你中箭落馬,我兄不忍舍棄,隻策馬去搶。那吳將見我兄單人匹馬,不知厲害,揮眾上來,伸手卻去摘你手中短劍。我兄子期大喝一聲,將那吳將連人帶馬斬成四段。”

歐冶想見當日慘烈,不禁“啊”了一聲。季芊略作停頓,續曰:“我時常聽王兄言湛廬之利,今日一見,方知不虛。吳兵見主將被斬,驚駭而退,我兄亦無暇追趕,返身提你上馬,策馬而回,你手中仍緊握短劍不放。”言至此處,二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良久,季芊方續道:“其時你雙目緊閉,全無聲息,我...我隻當你已死去,內心一片空白,隻盯著你出神,連哭也忘了...直至...直至禦醫到來,為你取體內之箭。箭杆拔出,你竟負痛哼出一聲,我方知你尚活著,隻覺喜痛交集,我...我伏在我兄子期懷裏嚎啕大哭。”言至此處,季芊不由又落下淚來,歐冶不知該作何言語,隻伸出手去,在季芊纖手上輕輕一握。

季芊哽咽良久方止,強笑道:“你曾說你命大,不易死去,此言不虛。你所中一箭本發自你正後方,理當直入你左背。老天庇佑,那晚你偏偏未將皮囊置於馬上,而是負在後背,那箭偏偏射中皮囊中那段惡金,滑而轉向,斜入左背,於左腋穿出,奇跡般避開正心要害。禦醫皆不明所以,隻歎僥幸。我檢視你那皮囊及其內各物方明就裏。隻是勝邪姊姊為你所製皮囊被箭貫穿,我可不會針線,隻好待我著人縫補。”言罷嫣然一笑,恰尤梨花帶露。

歐冶一笑道:“楚王既知吳兵不過六千,可曾出擊?”季芊見問,臉色一變,憤然不樂道:“此事說來,當真氣煞人!我兄子期得了吳軍虛實,大喜過望,便請率楚、隨之眾出擊。此時城內之兵約萬五之數,遠眾於吳,隨君那老兒卻畏首畏尾,言下竟不信我所言。大夫尹固說道:‘此易也。今暫不獻楚王,且設法拖延。吳兵若果有數萬之眾,必作勢相攻,我則可由此窺其虛實,到那時子期再出亦不遲。若果如公主所言不過六千,無力相攻,則必按兵不動,一如現時。甚或懼我已知其虛實而出擊,因而退去。’”

歐冶歎道:“如此未免錯過此等良機,可惜可惜。隻是你我均非隨君舊識,故有疑慮,也是常情。”季芊卻說:“那老兒何隻是疑慮?即便他確知隨兵數倍於敵,量亦無膽出擊。尹大夫諫其拖延,那老兒卻說:‘如此一來,無論結果如何,吳與子胥均將有怨於隨。隨國弱小,萬不能與吳相抗。今欲隨國為楚之故而與吳結怨,除非楚隨結盟。如此若吳來犯,楚即傾力來援,或可保全。若無此盟誓,隨國恐不敢與吳為敵。’”

歐冶笑道:“此君也算精明,於此刻提結盟,恐楚王不得不應。”季芊白歐冶一眼,道:“你言他精明,我隻說他妄想。”歐冶奇道:“兩國結盟,屢見不鮮,何謂妄想?”季芊看著歐冶,忽臉泛紅暈,垂首說道:“你可知那老兒欲如何結盟麽?他...他欲與我兄妹互通婚姻。”

歐冶一驚,直覺不妙:“互通婚姻?”季芊垂首不敢看他,低聲道:“正是。他有一妹,欲嫁我王兄。既稱互通,那老兒竟求王兄將...將我嫁與他,以示結盟之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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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公子子期於隨欲代昭王赴死之事見《左傳.定公四年》及《史記.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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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32)

歐冶本有預感,今聞季芊親口說出,仍覺愕然,半晌方問道:“你...你王兄可曾應承?”季芊悠悠回道:“當今諸侯為盟,均以質太子為至誠,我王兄尚無子嗣,自然無太子與隨君老兒為質。質太子以次,即為通婚姻。為王為君者,故時時為交往諸侯而娶婦。君王之姊、之妹、之女多身不由己,唯應兄弟、父親之需。我王兄之母即為秦公之女,為了楚秦之盟,與了先王。王兄夫人,便是當今越王允常之女,楚越因伊而盟。”

季芊頓得一頓,眼望歐冶,輕聲續道:“我兄身為楚王,所慮者自以江山社稷為首,肱股之臣次之。王兄雖疼我,然值此危難,卻不能隻顧自身好惡,若能盟與隨君,較之出獻我兄子期,其利遠勝。是故王兄權衡再三,竟應了婚姻之約。”

歐冶不由焦躁莫名,竟不顧傷痛,坐起身來,皺眉一疊聲說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季芊見他如此,反滿臉喜色,上前扶他坐定,一麵取棉褥襯其身後,一麵問道:“你亦不願我去嫁隨君麽?那我便不去嫁他。”歐冶回頭答道:“我不諳朝堂之事,隻知山野百姓,男女廝守,總得與自己喜愛之人。你本不識隨君,何談喜愛?隻是如今楚王業已應承,怎能反悔?”

季芊眼中忽閃過一絲狡詰光芒,說道:“我王兄準了婚盟,隨君老兒才去設法拖延獻楚王之期。不出尹大夫所料,吳軍毫無動靜,又過二日,竟齊齊退去,無影無蹤,我兄子期直道可惜。王兄此時方將婚盟之事告之與我,我自不願嫁隨君,隻哭罵那老兒癡心妄想。王兄便自責無能,累及王妹,竟潸然淚下。我可顧不得了,別事皆有可議,唯此事絕不可行,絕不!王兄方欲再勸,我一咬牙,便說...便說...”忽麵紅忸怩,似難啟齒。

歐冶見婚盟之事或有轉機,急急問道:“你便說了甚麽?”季芊低下頭,又瞟一眼歐冶,道:“我隻怕王兄再勸,便說...便說我...我與你已有夫妻之實了。”語聲雖輕,入歐冶耳中,卻如驚雷,張大嘴巴:“你...我...不是...是...”真真張口結舌,不知所雲。

季芊連日來即在思忖如何就此事與歐冶啟齒,現終於說出,反覺輕鬆,歐冶此態,實亦在她算中,遂也不以為意,稍停片刻,又娓娓續道:“王兄聽我如此說,亦自驚愕。我兄子期卻於你大加讚賞,說你是好男兒、大丈夫,還誇你情深意重,為了保我無恙,自己性命亦可不要。又力勸王兄,說你於楚有大功,萬不可為難於你,讓天下英雄寒心。適才你也誇我兄子期真男子、好氣概,你與他倒是相投得緊。”言罷嫣然一笑,歐冶依然木頭木腦,仍未回過神來。

季芊又道:“至此地步,王兄亦不再勸,我兄妹三人便商議如何應付隨君婚盟。我問那老兒日常有何嗜好,王兄說他終日除了進食歇息,便是與群臣議事,並無甚嗜好。我又問他對哪位臣下最為言聽計從,王兄想一想,言隨君似乎並不偏寵某位臣屬,隻是每行事之前,必令一方士先卜吉凶,如若不吉,則決不行之。

“我便笑道:‘治國安邦,我不及二位兄長,偷雞摸狗,二位兄長隻好居我之次。為今之計,隻請王兄著人點醒點醒那位方士,隻說那老兒如若娶我,必凶之極矣,家國性命,一概不保,倒看他有幾個膽兒。’”聽至此處,歐冶亦不禁為季芊暗暗喝彩,讚其急智。

季芊續道:“我以此為良計,二位兄長卻有疑慮,言方士實通天意,今橫加幹涉,此乃逆天,恐得惡報。我見此計亦不成,立時急哭。我兄子期便說:‘大公主且莫哭,即依你計而行。吾王身負大楚國運,絕不可因此事受累,禍及國家。一切隻在愚兄身上,終讓楚、隨結了盟約,亦不令大公主去侍奉隨君。果有天譴,亦隻罰我一人,與楚無涉。’”歐冶聽見,不由愈發對子期肅然起敬。

季芊頓得一頓,道:“再後來,隨君那老兒忽然稱卜之不吉,請廢婚盟,改為歃血。我兄子期隻不欲王兄介手,便麵麵俱到,又自解衣衫,割破胸口,取血盟誓,隻看得隨君那老兒心驚膽顫,極讚楚王之誠。我兄子期,如此待我,我卻無以回報,又哭了。他隻笑道:‘若無你二人冒死入城報訊,為兄早被伍子胥視作楚王殺了泄憤,如今隻是取血少許而已,其實是大公主救了為兄性命,且立下盟隨大功。你果要報我,之後少些毒計整治我,便領情不盡。’我幾位兄長,待我俱是極好的,隻子期愛混講,我幾時出過毒計整治於他?”季芊言下,已滿臉笑意。

毆冶終於恍然:怪道楚王、子期進來,季芊卻相抱不放,極示親密;怪道子期勸楚王匆匆而去,隻留季芊獨自相伴;怪道季芊隻將隨君呼作老兒,全然不念眼下尚寄居隨都,原來諸事之後大有乾坤。隻是季芊情急言謊,稱與我有事,到讓人認也不是,否也不是,如今危局已解,終須季芊與其兄自道實情原委,量其兄不致因此事為難與她。

季芊見毆冶出神,隻當其困乏,乃攙其臥倒,問道:“可還疼痛?說了此許多話,且歇息一陣。”毆冶笑道:“並不甚痛。如今大公主長進了,連伺候人都會了。”又見其眼中布滿血絲,實不忍現時即議論其言謊之事,因說道:“正經你該去歇息,多久未合眼了?”季芊答道:“我確乏了,自入得城來至今,竟沒踏實睡過。”

毆冶笑道:“拚死拚活,終是重歸你兄身邊,衣食無憂,仆從成群,反倒睡不踏實了?”季芊哼了一聲:“頭一件,你總不醒轉,我才是放心不下,何敢安睡?你道都似你此般缺心少肺麽?”

毆冶知季芊口吻雖硬,實則對自己關切之極,不由心內感動,卻怕表露出來倒令季芊不肯去歇,乃故作輕鬆,道:“我不是已醒轉來?可曾少根手指足趾?你隻管安心睡去,我也要稍歇。”言畢合眼假寐。季芊為其掩嚴被蓋,輕聲開門而出。毆冶傷重未愈,頗覺困頓,便亦睡去。

毆冶體本健壯,每日隻是靜養並不多動,又服禦醫所煎藥湯,日漸康複。楚王、子期等每日忙於籌劃,季芊無事,隻來陪毆冶閑話,卻依然眼布血絲,神氣萎靡。毆冶問道:“歇了許多時日,如何仍與初來時一般?”季芊隻垂首不答,問之再三,方臊紅了臉答道:“自識得你,你總睡於我身側,每每醒來,見你尚在,心便踏實,安然複睡。如今竟頗不慣獨睡一室,夜間醒轉,見四周空空,竟有些害怕,翻來掉去,總難再睡。”毆冶無言。

又過數日,毆冶活動自如,已無大礙,季芊亦終慣了獨睡,神清氣爽。毆冶便念入楚多日,欲歸鄉探母。季芊見說,興奮莫名,又是市購,又是索賞,備下如山隨行物品,俱置於毆冶臥室。

毆冶笑道:“我一人一馬,如何攜得如此之多?”季芊愕然色變,隻盯毆冶臉麵,半晌方道:“一人一馬?你...你竟不欲我隨你去麽?”毆冶略頓片刻,坦然應道:“正是。”季芊身子一軟,跌坐於一杌子之上,怔怔盯視毆冶,竟不知該作何言語。

毆冶似早料此節,緩聲言道:“我本應早言明此時,隻是不知該如何措辭。如今將去,若再朦朧,反害了公主。公主對我,我自了然於胸。隻是我山野之人,雖不明大道,卻亦知不可忘恩負義。我講不出華麗句章,惟直告公主:我決不能負了勝邪姊姊。”

季芊聞言,心裏一寬,道:“隻為此事麽?我...我...誰還能與她爭呢?我早講過,甘心稱她一聲姊姊。”毆冶一怔,萬未料到其公主之尊,卻願列勝邪之次。思忖片刻,又道:“你為大國公主,養尊處優,何堪鄉野清苦?尚未上路,早備下此多物品,便是明證。”季芊急道:“你哪裏知曉,此處物品多為你娘、姊姊所備,並非為我。”毆冶又是一怔,又思忖片刻道:“你為公主,心思又極敏捷,天長日久,難免顯出作派,我姊姊與你相較,處處不如,我隻怕...”

季芊不由氣往上衝,搶過話柄道:“隻怕我欺淩於她,是也不是?你何隻為她想,再不為我。與你同曆了那諸多變故,倒讓我還能歸宿何人?原指望總在一處,刀山火海,也隻心甘,不想你如此輕我。你便離去,再也別來!”捂了臉涕泣而出,毆冶內心歉疚,也隻硬起心腸,並不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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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這是一發不可收了? -魯冰花- 給 魯冰花 發送悄悄話 魯冰花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4/2009 postreply 19:30:35

都寫完打好了,一次多發點,快點完事。謝謝 :) -kangqilang- 給 kangqilang 發送悄悄話 kangqilang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5/2009 postreply 05:07:54

一直在納悶,前段時間忙,沒怎麽來,難道你都發完了? -金筆- 給 金筆 發送悄悄話 金筆 的博客首頁 (54 bytes) () 02/04/2009 postreply 22:20:31

因為是不是每回定這麽長還沒確定,所以暫時不加標題,等定下來,會加的:) -kangqilang- 給 kangqilang 發送悄悄話 kangqilang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5/2009 postreply 05:11:08

剛才跟了一個,怎麽沒了呢。。。。眼花了俺? -千帆舞- 給 千帆舞 發送悄悄話 千帆舞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4/2009 postreply 22:34:42

不好意思,我沒看到,可不可以重說一次? :) -kangqilang- 給 kangqilang 發送悄悄話 kangqilang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5/2009 postreply 05:12:45

覺得還是一次貼一集,內容豐富適當:) -有言- 給 有言 發送悄悄話 有言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5/2009 postreply 06: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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