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的第一篇文章是關 於當時杭州蕭條的旅遊 業。冬天本來是淡季, 再加上很多從業者不良 行為,比如遊船宰客, 西湖邊遊客寥寥。我頂 著寒風騎著自行車,跑 了好幾個景點收集門票 數據什麽的,又采訪了 數名遊客,旅行社經理 ,旅遊局官員,和旅遊 管理專業的教授,然後 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千字 。小杜發稿時將之編為 頭條。但是老徐把它撤 掉了。
老徐說,“小張文筆不 錯,但是這篇文章主題 不行。冬天旅遊不景氣 ,這還要你說?誰都知 道。正因為不景氣,我 們反而要大力宣傳,倡 導冬遊。西湖冬遊是有 傳統的,斷橋殘雪,是 弗啦。你光寫旅遊管理 不力,促銷不夠,揭有 關部門瘡疤,有意義嗎 ?還怎麽倡導主旋律? 你知道旅遊係統每年訂 我們多少報紙?”
我說:“徐總,我認為 記者就是記錄者。讀者 對事物有他們的判斷, 我們要做的是給他們描 述事實。這是我們的職 責。而且我覺得描述本 身貴在客觀,不為外力 左右。”
老徐說,“哈,你們聽 聽,這是什麽話?我徐 茂先在報社十多年了, 職稱高級編輯,還用得 到你小張教我怎麽做記 者?什麽叫客觀?什麽 叫職責?我看你是書蠹 頭了。我告訴你,我們 是黨報,要旗幟鮮明地 引導群眾,為社會主義 建設鼓與呼。這點你不 理解,你就不是個稱職 的記者。你不但不是個 稱職的記者,你還有可 能犯嚴重的政治錯誤。 到了那一步,你後悔都 來不及!”老唐插嘴說 ,“小張這個是純粹的 資產階級新聞觀,需要 改進。”
我想你們這他媽都是什 麽啊?直起脖子待要爭 辯,孟主任忙說,“行 了行了,小張你按照徐 總的口徑改一下稿子吧 。小張剛起步嘛,犯錯 誤難免的。改了就好, 好文章都是改出來的。 ”
小杜說,“徐總,各位 老前輩,嗬嗬,息怒。 這個錯誤我也有份,我 是編輯,稿子質量沒把 好關。這樣吧,我和小 張改一下,爭取下班前 發二稿上來。”
為什麽他總是能審時度 勢地說出攻守兼備的話 呢?這個來自台州的眼 鏡男微帶不屑的笑容即 使在遙遠的回憶中,依 然讓我厭惡並佩服。厭 惡可能是因為我自己做 不到吧。人其實跟電腦 相似,硬盤空間般的腦 容量,像內存條的海馬 體,大家大概都生得差 不多。可是在腦力重用 體力的人生長跑中,差 距漸漸地出現了,因為 每個大腦都裝有不同的 軟件。這些軟件的來源 是何等地複雜啊,有未 知中給強行安裝的,有 通過各種途徑搜索到的 ,有過期的,有盜版的 ,有簡化的,最多的是 自己在日複一日的漫長 的應對之中胡編寫 的。當然,“胡” 這樣的詞匯是拿來描述 像我這樣的凡人的。有 些高人,比如毛澤東, 編就的程序會很強大很 管用。你跟這樣的高人 接觸,哪怕隻是通過一 點點接觸的些許拷貝, 估計也會讓你受益無窮 。總之,這些來路複雜 而長短不一的軟件像怪 異的生物一樣開始在自 我修正中發揮林林總總 的功能了,它們開始指 導你的言行舉止了。
Now,我的問題是, 其實我該說,我們大部 分人的問題是,有些有 用的軟件,我們找不到 ,下不了,寫不出來, 或者不兼容,裝不上去 。你難道真的認為人生 的運氣是指挖到寶藏, 遇到貴人嗎?那些隻是 表象。所謂的運氣是指 你能及時得到並安裝對 你有用的軟件。比如小 杜,在他從台州的漁村 一步步走到報社的編輯 部的過程中,肯定有些 原因讓他裝上了我沒有 的一些軟件,這些軟件 運行著,他就變成了一 個成熟的青年,一個進 退有度,聰明,有前途 的小夥子。及時這個條 件是很要緊的。我相信 我現在也已安裝並能嫻 熟運用類似的軟件,但 是已經太晚了,一切都 已經定型,我已經被棄 置在社會的塵封的角落 靜靜地,靜靜地在回憶 中等待使用期的終結了 。
在那麽年輕的時候,我 總是覺得,世界跟我是 格格不入的。世界是錯 的,我是對的。世界是 龐大的, 可我依然可以在內心傲 然地跟它說:“去你媽 的吧。”對世事的這樣 的處理,難道不是充滿 了壯烈之美嗎?在那麽 年輕的時候,我總是覺 得,美是高於一切的。
許多年過去了,我遠遠 地打量著那個幼稚的自 己,心中有無限的悲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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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說,“小張文筆不
我說:“徐總,我認為
老徐說,“哈,你們聽
我想你們這他媽都是什
小杜說,“徐總,各位
為什麽他總是能審時度
Now,我的問題是,
在那麽年輕的時候,我
許多年過去了,我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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