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鞋
毛澤東在延安整風的時候,曾經以又長又臭的懶婆娘的裹腳布比喻八股文風。那時中國人玩足球的還不多。如果毛澤東看到如今中國國足的競技能力,他可能就不會拿裹腳布做喻了。他老人家會說:八股文呢,就像中國男足,OMGD,除了又長又臭,連臉都不要了。
中國女足有那麽上千年時間,顯得比較古怪,但是肯定沒有中國男足那麽臭的。毛澤東的話讓那些沒頭沒腦投身革命的年輕人忍俊不禁,在長凳上笑得東倒西歪,樂不可支。但是這些年輕人卻不知道,他們的幽默感,是建立在他們父母輩們的所頑固維持的審美觀的摧毀上的。
裹腳布到底臭不臭呢?這可以從它與襪子的比較中得知,臭。不過,一個女人的天足,它從四五歲的時候就被纏住了,這時候尺寸正好,早不行晚也不行。她們到了發育完整時期,差不多就是十二、三歲,此時三寸金蓮如人參果一樣已成,就不用裹腳布了。所以“婆娘”這詞,隻是籠統的一種說法。女孩長大後,都穿香襪子了,誰還拿裹腳布做女紅的?所以我以為,以懶婆娘裹腳布比喻八股文,是老人家的一個敗筆。至少辜鴻銘和王國維是不會同意的。
我小時候,約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還見過幾個小腳的老太太,還有留白色而稀疏長辮子的辜、王樣的老頭。老頭們自然是對年輕人沒什麽好聲氣的,要麽正眼不看你,要麽就是對你掏心剖腹的虛情假意的恭維,愛理不理。老太太們就不一樣了,她們因為步步生蓮,走起路來,手裏握著一方手帕,左右擺晃,像踩高蹺一樣,可她們就是不會摔倒。這情景比較古怪。估計是幾十年這麽走下來了,因此走起路來,也不覺得吃力,反而搞得跟如今T台上搖搖欲墜的貓步似的。她們一見到我們這些小孩,那說的話,讓我們現在回想起來,都會愴然淚下:心肝兒啊,晚上到阿婆的房裏,阿婆給你紅棗吃,OK?
有人笑了:三寸金蓮也會操洋文?說句大家不愛聽的話,那年頭大腳丫板女的都上山鬧革命去了,隻有三寸金蓮還呆在洋人教堂裏,她們隻背經典文段,不像那些大頭老師們教的洋話,跟鹵汁似的,喝多了讓人就覺得自己是農民起義領袖。
中國女足的三寸金蓮,塑造了中國女人的善良與慈愛。她們把“仁”字綁在腳上,而不是綁在嘴巴上。而它本身在曆史上呢,也的確是美麗過的。
南朝宋家姓潘的步步生蓮就不說了,南唐的金縷鞋也不說了,因為文學虛構的成分大。而史學家們躲在家裏捏著下巴構織曆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美事了,所以曆史的水分,比文學更大。
但是在明代中後期的話本小說中,卻是充滿了對女人紅繡鞋的歌頌。那些或俗不可耐,或腰纏萬貫的心猿意馬的男人,一見到眉目可人的女人時,就不像我們現在這樣,先看眼睛,胸脯,再咽著口水分析PP,而是一眼就往腳底下掃。這種偷摸的性質,就跟小偷似的。你看小偷一看到你,就往你口袋上瞄,而後單刀直入。
往往這些男的一看到女子足底纖纖時,就會暗地裏叫聲彩,而後傾絕。但是他們必須擁有耐心。在明代法令裏,深夜入人室者,非奸即盜,可以當場遭斃殺的。這是和諧社會的鐵律。不信現在你到哪家美國私宅敲敲門看看?
三寸金蓮跟如今的D罩杯一樣,也有Fashion的。首先必須是精美的紅繡鞋。所以有的市井中偷情的男女,女的給男的贈送的,就是紅繡鞋做的定情物。這於現在浪漫情人來說,就是一大捆藍色妖姬了。男的們幻想著那鞋的長短,一邊長籲短歎,一邊做些打油詩,等著月亮上來。
接下來就是在丫鬟的撮合下,實物出現了。大腳丫子的丫鬟們多喜歡鼓勵小姐裸奔的。這是一種仇富仇美心態。晴雯就是這樣的。不信可以去問國內的劉索隱。人家晴雯撕扇子做千金一笑,他呢?他跟劉姥姥一樣,也都是大腳丫子,以為冷菜也可以做招牌的。
古人把三寸金蓮比作冬筍。我去大華超市買過冬筍,老是往細小的挑,因其嫩也。所以就對金蓮有點體積上的概念了。但是到肉櫃上去看肉時,看到蹄膀,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中國一千多年來,那麽多女人們的在淫虐之下,也能逃生了。
因為她們是馬,而不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