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28日上午,蘇珊·桑塔格因癌症不治,在紐約一家醫院病逝,終年71歲。
歲末年終,她的死震驚了
《華盛頓郵報》稱她為“無畏的思想家”,《衛報》的頌辭是“以筆為槍的鬥士”,“一位重新定義了美國文化視野的唯美主義者”,BBC則稱之為“美國先鋒派的女大師。”
《紐約時報》也刊出超長訃聞,有一段談到40年來世人對她的認識始終存在分歧,諸如,親切,孤僻,熱情,冷酷,左派,右派……竟然連用80多個形容詞,前後羅列,堪稱奇觀。
好鬥的
詩人北島曾在《卡夫卡的布拉格》一文中,寫到這位女作家1995年給她留下的印象:
“蘇珊·桑塔格坐在主席台上,被記者的各種問題圍追堵截,從科索沃戰爭到全球化問題。她剛下飛機,看起來一點兒倦意都沒有,詞鋒犀利,得理不讓人。”
寥寥數語,卻頗為傳神:她是能在歐洲上主席台的世界名人;她非常關心政治問題,並自有見地;她性格剛烈,好爭善辯。
她的確如此。2001年“9·11”事件之後,蘇珊·桑塔格立即投書《紐約客》雜誌,直言“這並非對‘文明’、‘自由’、‘人性’或‘自由世界’的‘怯懦’進攻,而是對世界上自封的超級強權的攻擊,是美國特定的結盟和行動的後果。”
在當時美國的輿論環境中,這些話幾乎使她成為全民公敵。但隨著冷靜之後的思考,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她表示認同。
她的類似之舉,還出現於1968年,越戰正酣,她卻受邀訪問河內。1990年代早期,她又前往戰火中的薩拉熱窩,在空襲和狙擊手的彈流中,以強烈的政治姿態,導演了貝克特的名劇《等待戈多》。
最近十年來,她一直對世界範圍內戰爭和種族暴力事件的增長持強烈的批評態度。作為美國最有影響的知識分子之一,這種批判精神和人權呼籲令她享譽世界。
秀美的
北島與桑塔格在布拉格共進晚餐,但除了“她用手撥開滑到前額的一綹白發”之外,再無對她音容笑貌的描寫。在這篇文章裏的蘇珊,更像是一個沒有性別的朋友。
我們換一個角度。1969年,作家亨利·艾倫(HenryAllen)在紐約第103街和百老匯交匯處的一家雜貨店裏,第一次看到了蘇珊·桑塔格,她正對手裏的一個冰激淩嚴加審視。她去世之後,艾倫在《華盛頓郵報》撰文,滿懷深情地憶及當年情景:
“一個高高的女人,長發濃密,對一個知識分子而言,她顯得頗為強壯,加上她的大下巴,強壯到了有些男性化的程度,可我不覺得她難看——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男性化的女人別具美感,平添了不少吸引力。”
實際上,她的容貌堪稱秀美,尤其是鮮明的輪廓,堅定的目光和寬闊的嘴唇,年過六旬之後,濃密黑發中的幾縷銀絲,使她更加引人注目。這是一張非常上鏡的臉,令人過目難忘,她在電視時代的成功也許與此不無關係。她頻頻亮相熒屏,她的照片出現在《滾石》和《人物》這樣的時尚雜誌裏。她不僅在伍迪·艾倫的電影裏出鏡,還接拍過伏特加廣告。
聰慧的
1933年1月,蘇珊·桑塔格生於紐約,5歲時,生父因肺結核死在中國。她3歲就能讀書,在讀罷傑克·倫敦的小說《馬丁·伊登》之後,立誌成為作家。她16歲入讀芝加哥大學,第二年上了社會學講師菲利普·裏夫(Philip Rieff)的課,內容是卡夫卡。她遲到了。下課時,28歲的裏夫問她叫什麽,十天後兩人成婚。生子大衛時,她年方19。
她後來又就讀於哈佛和牛津,浪跡於巴黎,1958年離婚,轉年帶著“70美元、兩箱行李,還有一個7歲的孩子”來到紐約,開始單身生活。由於拒絕接受前夫的贍養費,她為求糊口,開始瘋狂寫作。1964年,31歲的桑塔格在《黨派評論》雜誌上發表《坎普劄記》,一舉成名。兩年後,收入此文的文集《反對闡釋》出版。期間,她在紐約的一次座談會上宣稱:“白種人是人類曆史的癌。”一語驚人,從此紮根於紐約的文化沙龍。
她的聰慧令人吃驚。1992年,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在一次采訪時將桑塔格與文藝複興時期的大智者伊拉斯謨相提並論。“伊拉斯謨出門旅行,要帶上32部大書,人該知道的全部知識都在其中,”他說,“但是蘇珊把這些全裝在自己的腦袋裏!我知道沒有別的知識分子,能如此思維清晰,且具有如此旁征博引之能力。”
暴烈的
蘇珊·桑塔格死於癌患,使她與癌症所做長達30年的抗爭,未能延續到新的一年。但假若她仍然活著,看到這段文字,想必不會喜歡其中的“抗爭”二字。因她曆來拒絕對疾病加以隱喻性的誇飾,她視之為歪曲,或歧視。1976年,她曾被診斷為乳癌,醫生說她多活兩年的機率僅隻一成。她曆兩年痛苦化療和乳房切除手術,身心均遭重創,但死裏逃生之後,於1978年寫成《作為隱喻的疾病》一文。
她生前出版了17部著作,有小說、隨筆和文化批評,被譯成包括中文在內的32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出版。2000年,她以小說《在美國》贏得國家圖書獎。但是,比起她的小說,其隨筆和文論顯然擁有更多的讀者。
桑塔格的論題涉獵廣泛,從春宮到攝影術,從法西斯主義美學到巴蘭欽的舞蹈藝術,以及阿爾托(Antonin Artaud)、本雅明、羅蘭·巴特和伊萊亞斯·卡內蒂人等的評述。
她文風暴烈,有時不免驚世駭俗。我自小喜歡擺弄相機,但數年前看過蘇珊·桑塔格的《論攝影》之後,一度有了些心理障礙,幾乎不敢讓別人進入我的取景框。
“照相機與汽車和槍支一樣,都是使人產生幻想的器械,用起來極易上癮……相機不能殺人,因此它給人的感覺是虛張聲勢——如同一個男人幻想著兩腿之間夾著的是一杆槍、一把刀子、一件工具……拍攝人像是升華了的謀殺,正如相機是槍的升華。”(《一個戰時的審美主義者·論攝影》,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10月)
非凡的
印裔英國作家薩爾曼·拉什迪曾因小說觸怒伊朗宗教領袖霍梅尼,遭其死刑令追殺多年,時任國際筆會主席的桑塔格曾多方呼號聲援。在獲知桑塔格的死訊後,拉什迪發表聲明,讚揚她是“患難真交”。
“她是一個非凡而勇敢的女人。即便你不讚同她的觀點,她也始終都是一個勇敢而非凡的思想家。她總是讓你思考。是什麽讓她顯得非凡?因為她與眾不同。”加拿大女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說,“她就像個拆穿皇帝新衣的長大了的孩子。如果孩子們說皇帝光著屁股,你會告訴他們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事兒。如果是成年人這樣說,就會惹來好多麻煩——可她不在乎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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