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貝爾·諾克斯(美國杜克大學在校生,色情明星)
【觀察者網按:今年2月,全美排名前十的名校杜克大學爆 出尷尬的八卦:該校女大學生在拍色情片。這位一年級學生主動公布了自己的名字,並解釋自己拍A片是為了掙學費。米莉安•維克斯全家就靠父親每年20萬美元 左右的收入,但她的哥哥和姐姐也都在讀私立學校,光她一個人每年6萬美元的學費就讓全家難以承受(目前美國的學費貸款總額已突破1萬億美元,《經濟學 人》、《華爾街日報》等主流媒體紛紛刊文發問“上大學還值不值”。)。4月14日,米莉安以其藝名貝爾•諾克斯在美國《赫芬頓郵報》網站撰文,向美國人解 釋自己從事色情業的原因:她和普通人一樣,都是為了掙錢而工作。】
杜克女大學生米莉安·維克斯(Miriam Weeks),藝名貝爾·諾克斯(Belle Knox)
最近我收到一封來自科羅拉多州男性讀者的來信:
之前你提到由於杜克(大學)學費太高,而你又不想背負巨額債務,自己沒經過其他職業培訓,所以決定投身色情業。在某種意義上,你是在暗示,為自我辯解,你沒有別的選擇——我指的是經濟上的選擇。
也就是說,如果你擁有大眾可以接受的職業技能,你很可能就會做其他事情去了,不會進色情業。
你原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所以,說不上是自由意誌的選擇,而是出於無奈。
啊哈,無奈的交換。這不是什麽真知灼見。關於性工作的討論經常提及“無奈的交換”這一概念。無論是接受采訪、課堂討論,還是和朋友閑談,我都會碰到這個問題。我怎麽可能出於“無奈”出人頭地呢?
人 們以為我支持性工作者和色情業的立場站不住腳,因為我是為了金錢從事這一行,而非出於真愛。性工作者本不是我的夢想職業,他們搞得好像很震驚似的。我小時 候沒有在學校“求職日”寫上“我想成為色情明星”,也沒有因為將來會在攝像機前做愛賺錢而興奮地和朋友們大聊特聊。老師也沒有告訴我,我可以幹自己想幹的 事:宇航員、總統,色情明星也可以哦!顯然這不是我夢想的生活方式——是出於“無奈”——所以,這就成了道德汙點,我就成了可鄙的*****,供人唾棄。
色情業不是我的唯一選項,而是我心理預期中最審慎、最明智的選擇——用最少時間交換最大利潤。我有能力輕鬆換掉學費貸款,但我選擇不背這個債。我為什麽要增添本不需要的5萬多美元學債呢?我的選擇不是經濟學家所謂的“無奈的交換”。
勞 動力市場上所謂“無奈的交換”是出於貧窮,因為缺乏生活必需品而去偷去搶,為了全家填飽肚子。是的,我拍A片當然是為了錢。這是份工作,不是夏令營。如果 賺不了錢,誰會去勞動呢?經濟市場上的勞動,總是為了實現某種目的,賺錢、獲得某種商品,等等。大多數人不是因為好玩而每天工作;他們是想——需要—— (用勞動)來交換某物。你真以為如果不付工錢,會有人肯待在麥當勞該死的漢堡店每天忍受顧客狂虐?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孩子當初夢想的工作是幹這個嗎?他 們不想要更好的工作條件?他們的工作夢想連這個都不如?怎麽可能?
一個人隻應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能讓自己能力獲 得提升的工作,這種想法本身就是某種特權。不用付學費,意味著我獲得了某種優勢,可以更加謹慎地挑選雇主,而不是因為急著還學費而匆匆忙忙揀一份工作先做 起來。在今天的美國,工作機會不多,失業率徘徊在雙位數;這對大學畢業生可不是什麽好事。假裝我們每個人都能獲得喜歡的、理想的職業,這既不現實,也不誠 實。我們經常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因為我們需要養家糊口、繳納賬單,或者和我希望畢業的學校學生一樣,償還學費。這不會讓我們的工作違背道德倫理。
上周我在課上演講,有個女學生問我:“如果你不拿這筆錢的話,還會選擇拍A片嗎?”
我回答:“不會。”
她臉色極為驚訝。整個課堂都躁動起來。我覺得很難理解。這還需要解釋嗎?我不可能無償勞動。沒人願意無償勞動。
但問題的核心不是我接受了一項雙贏的交易。問題在於,這是肉體交易。隻要一談到禁忌產業,尤其是性工作,所謂無奈之舉的討論就來了。
如果站在講台前的我是一名醫生,還會遇到類似問題嗎?
不 。因為醫生是“體麵”的工作。但“體麵”的標準是根據社會、經濟的壓迫條件設定的。打個比方,性工作者不夠體麵、道德上說不過去。我們賦予性行為某種文 化意義;它象征著家庭的繁衍和保存。我們被教導說,它代表浪漫,是兩個人的特殊交流,應當予以珍惜,不能當作商品出售,但同時,性行為通過廣告和電視湧向 我們。性可以成為販賣其他任何東西的手段,但就是不能出賣自己。性工作很肮髒、很低劣,隻有陷入絕望境地的人才會幹這行。
人 們給予的憐憫,以及隨之而來的心理排斥,使得性工作者成為亟待拯救或糟蹋的對象。這種商品很不招人待見,演變為街頭藝人嘲諷的話題,抹殺了工作背後人群的 能動性,就像默認所有在快餐店打工的人都是輟學生一樣。一個人不喜歡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別人就把她當作受害者,這種想法很幼稚,甚至反動,無形中在“我 們”和“他們”之間劃了一條界限。
性工作也是工作:它是一種職業。我感到很幸運,選擇的工作不僅能夠滿足日常開銷, 還提升了自身能力,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我喜歡自己的工作。我毫不懷疑,不是任何人都能和我一樣;每個人應各得其所,而不是被那些整天喊口號的學者和政客 拿來歪曲、出賣或利用,被電視劇當作沒有臉孔的妓女。我們的聲音、我們的話語被別人奪走了,我們被貶為一類人,卻獲得了保持沉默的權利。
所以,在你可憐性工作者之前,或者跟我談如何“絕望”之前,請想想自己有沒有權利自上而下俯視我,想想你自己每天上班所從事的“無奈的交換”——假設你還能有份工作。
(英文原載美國《赫芬頓郵報》網站2014年4月14日,原標題“I Don’t Want Your Pity: Sex Work and Labor Politics”;觀察者網朱新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