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小皇帝”(四)---- 小陳

       提起曾在烤雞店裏打過工的福建小夥小陳,簡單三個字便能概括:好性格。

自幼在部隊大院長大的小陳,得天獨厚的生長環境把他熏陶得陽剛又陽光,頗富男兒氣概同時不失單純明朗快樂。小陳的性格具有一種強烈的感染力,這是天生的難能可貴的稟賦,如同一枚自主的發光體,不自覺地源源輻射著本性中包含的熱情、溫暖和活力,主動、愉快、積極地影響著周圍的人。

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對年方二十四歲,正在墨爾本攻讀大學碩士課程的小陳來講,雖然未來的前途無可限量,但人生之路才初露端倪,要談到一生的命運恐怕還為時尚早,不過如此出色的性格,確實使得小陳在行事待人上較其同齡人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生動。

事情都是發生於日常生活中的瑣屑小事。比方說小陳給客人做漢堡,麵包上調味的醬料既非塗亦非抹而是畫上去的,一個大大的圓,圓中央上半部分二道微微朝下彎的細眉眼,下半部分一痕兩端略略向上仰起的翹嘴唇,合起來便是一張簡單明快的盈盈笑臉。有人說小陳多此一舉,二片麵包合蓋上不啥都一抹黑了嗎?小陳並不惱,隻說就取“笑容可掬”的意思圖個好心情,能被捧在手掌裏融化在掌心裏的笑容,那該是多麽甜蜜多麽親切喲!

再比方說烤雞店的生雞都要預先穿在鐵杆上才可架到炭火上烤。真別小瞧了整竄雞的分量,一根實心的鑄鐵棒,六、七隻平均重量超過一點五公斤的生雞,拿一竄不算什麽,一口氣四、五趟下來就覺出點意思了,即使年輕的大小夥都免不了有些氣喘手顫動作走樣。唯獨小陳,自頭至尾那動作漂亮得可以被編成一套標準示範動作:腰板筆挺,向前平舉的雙臂直得象緊繃的弓弦,兩手牢牢握住鐵杆兩端,腳下步伐從容穩健,到了烤雞爐子旁,雙手輕輕往前一遞一送,雞竄便在紅紅的火苗上快活地轉動起來。旁邊的人常常會打趣小陳又不是抱著新娘子要如此昂首挺胸,小陳對此的回應非常嚴肅,小時候看多了軍中士兵挺拔、自然又威嚴的軍姿,深感作為一名男子漢,無論處在何種境遇裏,端正的儀態、軒昂的氣宇、良好的行為風範都是最重要的品質,丟了它們,就等於喪失了人的精氣神。

小陳幹活的姿態讓人瞧著賞心悅目,吃東西時那種專注享受的神情也叫人歡喜。工中休息時的一餐飯,食物簡單普通,但小陳埋首於盤中之物的樣子就隻兩個字可以形容得來:香甜。既非郭靖式牛嚼牡丹絲毫不問其味好壞的狼吞虎咽,亦非帶著挑剔眼光的細品慢咽,小陳頗具饞嘴洪七公的風範,能全身心地投入到食髓知味的忘我境界中,有好胃口又有好口味,傳染得其他人也忍不住食性大發。

烤雞店裏有一陣子發現了鼠跡,晝伏夜出到處尋覓美食,大家開玩笑說老鼠是給小陳的好胃口引來的。澳洲的老鼠跟澳洲人一樣頭腦簡單樸實不會拐彎抹角,原本極容易被誘捕,無奈這隻大鬧烤雞店的老鼠卻精明狡詐如鼠中祖師爺,想想也不奇怪,烤雞店裏的好吃食本來就夠多了,雞店兩旁又開滿了中式餐館。中國菜一向以味美且種類豐富變化無窮而享譽世界,此鼠著實被寵壞了,幸運地天天翻著新花樣可著勁兒吃,那口味嗅覺早被中國菜熏陶得境界奇高,幾乎練就了中國人的味蕾,更何況膩味了中餐還能選擇西餐,這樣的老鼠,究竟用什麽樣的東西才能打動它的“神仙心性”呢?

老板簡直絞盡了腦汁,薯條、烤雞、炸雞、麵包、奶酪,全都香噴噴的但全都入不了此鼠法眼,“美食家”的腸胃哪會那麽容易被捉摸透呢?於是繼續無法無天大鬧天宮,劣跡斑斑罄竹難書,老板恨不得對它下和平請願書。小陳反倒為此鼠激起了一番鬥誌,苦思冥想時時鑽研,終於靈感大發找到了一樣殺手鐧。

小陳帶來了Kraft(卡夫)花生醬。在澳洲,許多不同品牌的花生醬,還真就屬Kraft的味道最純正濃鬱。小陳是Kraft花生醬的忠粉,幾乎每天早餐都離不了。用小陳的話說,一勺Kraft花生醬在口,諸般味蕾全部繳械投降,全軟綿綿地融化在一縷溫暖的纏綿悱惻的濃香中,那香味是被蒸餾過的,純淨得隻剩一種味道,花生的味道。小陳堅信這次老鼠一定會投降,果然此鼠乃小陳的同好,第二天早晨便乖乖躺在了鼠夾上不再動彈。小陳大歎這老鼠幸福,臨了還吃了頓美味大餐。從此以後,Kraft花生醬由小陳開發出了一種新用途,誘鼠靈丹,百試百靈。

天氣漸涼,某日早晨小陳到烤雞店上班,發現烤雞爐前的地上爬行著一隻黑褐色,身體扁平頭部有觸角的小昆蟲,乍一看與蟑螂無異,其實是一隻尋找溫暖的蟋蟀,福大命大遇到了小陳,小陳是少數能一眼區分出蟋蟀與蟑螂之間差別的來自於中國大城市的年輕人,並且還能進一步分辨出是善叫的雄性蟋蟀或是“悶葫蘆”的三尾子(雌性蟋蟀)。現代城市生活甚少接觸自然的機會,很多年輕人對蟋蟀簡直連一點基本的概念都沒有,所以這個小生命實在是非常幸運地避免了被一腳踩死的命運。

小陳給蟋蟀建了個臨時小窩,興頭頭地把它帶回了家。往後的二個月裏,關於蟋蟀的種種情況匯報便跟天氣預報一樣定時上演:剛被關進小窩時,因為失去了自由蟋蟀生了三天悶氣,而且整天爬上爬下躁鬱不安企圖尋找逃跑的出口;蟋蟀終於接受現實,每天坦然地吃著大米飯啃著水果皮,還時不時地磨磨牙,它的利齒象粉粹機一樣將墊在小窩裏的紙片絞成絲絲縷縷;蟋蟀又開始快樂地沒心沒肺地唱歌了,歌聲清脆嘹亮中氣十足,堪稱蟋蟀界的帕瓦羅帝;隨著冬季愈來愈臨近,蟋蟀的身手不複往日的靈敏矯健,爬行的樣子慢慢顯出了僵硬笨拙,那清脆的鳴叫聲日漸混濁,蟋蟀進入了老年階段;蟋蟀變得比以前沉默許多,但每次當它曬了太陽感到溫暖時,還是喜愛用歌聲來表達它的歡樂,此刻的歌聲是蟋蟀凝聚了餘生的力量迸發出來的,蒼老卻依然充滿了生命的韻律。再後來,小陳便說蟋蟀永遠地住在一棵美麗的紫薇樹下,到了明年相同的季節,它一定又會唱起最最歡樂的歌。

一年不過三,那一陣子烤雞店似乎跟動物們結了緣,居然還來了一條蛇。那蛇不是爬進來的,而是站立著走進來的,如圍脖一樣纏在一個年輕小痞子的頸子上,小痞子大搖大擺堂而皇之推門便入。

這小痞子是個回頭客,以前就有調皮搗蛋的種種作為,餐巾紙別人拿二、三張他要抽一遝,買個罐裝飲料趁人不備便偷偷藏在口袋裏順手牽羊,不犯重大錯誤但輕微的惡劣行徑卻不間斷。小痞子本來已經夠令人厭煩了,隻要他來店裏的員工總得多長雙眼睛多留個心眼盯上點,今天小痞子是變本加厲公然挑釁,他裝摸作樣地瀏覽著價目表,點了烤雞要換成炸雞,買了中份薯條轉眼又改小份,顛來倒去延宕時間,一邊說話一邊捏起蛇頭湊到嘴邊表演似地左一下右一下親吻著。那蛇微昂起頭,吐著細細的紅信子,一陣陣腥躁味隨著它扭動的身子快速在空氣中傳播開來。一張人臉,一枚蛇頭,神情何其相似,都是那麽得意非凡,眼睛懶洋洋地斜睨眾人,冷冰冰的目光又狡猾又邪惡。

小痞子嘴巴還濺,居然涎著臉問旁人脖子上的蛇漂不漂亮,討不討人喜歡,恨得被問的人忍不住想上前抽他一個嘴*****。老板要報警,但澳洲的警察辦事效率實在不咋地,先在電話裏問一通對方有沒有武器,隻要沒有警察們便覺得高枕無憂,緊著忙和別的重要的事情去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到呢。就這樣與小痞子僵持吧,肯定影響生意,再說老板身為女士也不可能衝上前去跟小痞子動武。關鍵時刻,當值的小陳出馬了。

隻見小陳不慌不忙地步出櫃台,徑直走到小痞子麵前站定,笑嘻嘻地問道:“你知道中國功夫嗎?”“當然,Jacky成,Bruce李,中國功夫家喻戶曉,怎麽,你想考我啊?”小痞子氣勢洶洶地朝小陳逼近一步,還使勁晃了晃披滿鱗甲的醜陋的蛇身。“都電影裏看的吧,今兒讓你實地見識一下中國功夫!”小陳邊說邊挪到店中央,取個自然的站立姿勢,雙腳並攏,雙手緊貼身體兩側,深吸一口氣,右腿突然刷地呈九十度角向上踢出與地麵成一道平行線,左腿金雞獨立,緩緩下蹲直至臀部碰觸到左腳腳後跟,起立,再深蹲,再起立,如此反複十次,右腿始終高抬保持水平狀態,換右腿金雞獨立,依法炮製,仍起立深蹲十次,腿與腿之間,腿與地麵之間,直角是直角,直線是直線,真真可以用棱角分明來形容他的動作,完成了還不帶大喘氣,呼吸平穩猶有餘裕。此時的小陳,讓人想起一種老式的會翻筋鬥的玩具小鐵人,無止境地在單杠上利落流暢地翻騰著,雖然明知不過是上了發條的緣故,卻仍驚異於小鐵人具有的堅硬的鐵的體魄和堅定的鐵的意誌。

小痞子看得目瞪口呆,光這腿上的力量,根本就是從小的練家子下過苦功的證明,不待小陳繼續追問小痞子是否還想再見識見識他手上的功夫,小痞子默默付了錢拿起東西轉身便走。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過了沒幾天,小痞子竟專程上門要投師學藝,從此後行為舉止規矩了不少。

僅此一役,小陳便贏得了許多仰慕的目光,但小陳很謙虛地說自己小時候練過一陣少林功夫,可惜到現在早已隻剩七鱗八爪,不過從小練就的童子功還是在的,關鍵時用來嚇唬一下小痞子綽綽有餘。

小陳在烤雞店打工的時間並不久,他搬家後因路程較遠便辭了職。不過人們還是常常提起小陳,非常津津樂道於他的軼事。所謂軼事,便是一舉一動富有故事性,即使某一天故事的主角離開了也仍然會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影子。小陳就是個值得停駐在別人記憶中的年輕人,因為一些美好的特殊的品質。當然人生的道路很漫長,對小陳最大的期望,便是無改初衷,永遠活得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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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個????,真心喜歡這個故事!請繼續 -Fanfanstranger- 給 Fanfanstranger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6/20/2015 postreply 17:4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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