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擺地攤

  記得以前回上海，我除了赴飯局、會親友、逛書店、徜徉兒時弄堂外，幾乎天天會在地攤上走馬觀花。如有意識騰出半天時間，去花鳥市場溜溜腿腳，尋古玩街養養眼神，或者在菜市旁的小商品地攤上消磨片刻辰光。但是，更多時候進入這類地攤領域屬於被動式，大陸百姓有被動失蹤，被動旅遊，被動喝茶，被動代表的經曆，我是澳藉華人，看來檔次僅僅隻能被動地攤，客居滬上每次下樓走出小區，幾條馬路之內必有地攤招呼，你躲都躲不掉。就像我們墨爾本，閑來去馬路散步，必定看見飛鳥三五成群，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它們可叫得歡呢。。
    墨爾本鳥多，因為那是譽稱全球的花園之都，上海地攤多，因為那裏要吃飯的人多，擺地攤也算得上一種就業的形式。可是，墨爾本要吃飯的人也不少啊，為何路寬任鳥飛，見不到地攤呢？原來，這裏地攤主不興遊兵散勇地各自為陣，墨爾本有指定企業統籌規劃擺地攤地方，有點像影視界的經紀人性質，可他們不經紀明星卻經紀地攤如何擺得規範，墨爾本所有的地攤場子由他們提供，多數選擇在大型停車場或公園草坪上，配有管理員，並設置咖啡廳、快餐車以及洗手間，地攤一排排趟過去，望不到盡頭，東西多得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都有，手捧一杯熱咖啡，一路琳琅滿目，開心程度不亞於置身於迪士尼遊樂場。
    剛飛來這裏時，我兩手空空一邊打工一邊安家，與現在移民海外的大陸人沒得比，他們個個口袋脹鼓鼓，買房子付了首期還嫌不夠，大都會把末期一並付清。我那時每個澳幣最好掰開來用，自然隻有去周末地攤找日常用品，勉強度過了萬事開頭難的最初光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不做中國人才二十來年，就成功飄洋過海站穩了地盤，從當年的地攤常客，搖身變成了地攤玩家。墨爾本討生活，你不需賣身投靠黨，拿權力去腐敗，賣批文套錢財，用強拆來圈地，中飽私囊後移民加美澳，隻要踏踏實實做一份正常職業，起早摸黑二十餘年，不學習高官好榜樣，玩情人養小蜜，也不與黨國鬥富，捂緊口袋“捐你妹”，自己的血汗錢自己享用，篤定跨入有車有房的階層，加上前後花園。脫離黨的領導，日子過得滋潤，民選政府忌諱“勒緊褲帶過一段緊日子”口號，養成了我大手大腳習慣，棄之不用的舊物品堆在車庫如一座山，隨手當垃圾扔了既可惜又不環保，一直找不到好去處，咋辦？某日突然想起地攤，自己那些用不著的東西，完全可以上那裏半賣半送處理掉的。說幹就幹，挑個大晴天，滿載私家車開到地攤場子，大甩賣啦！
    不擺不知道，想象和現實原來永遠有差距。地攤上沒人相信你是半賣半送來做慈善事業，不論賺多賺少擺地攤就是生意買賣，討價還價隨海風撲麵而來，不想麵對也得強打精神去麵對。原本以為如此賤賣，肯定立時三刻一哄而搶得精光，事實上根本沒人認你情賣你帳，商場隻有交易沒有恩賜。貨物曬滿地，問的人多，殺價的人也多，成交的人少，哄搶的人更是不見一個。擺了幾次地攤，終於明白通常來逛地攤的人，衝著便宜來攤前，你報出價格再低還是價格，不殺白不殺。哪怕你開奔馳來地攤，隻能當韓國牌子出售，仍然要遭遇殺價。舊物堆在車庫裏形同垃圾，能換成一點小錢總比沒好。可不論我的價碼低到創墨爾本新低，總有人依舊磨嘴皮討價還價。起先我很抗拒，消化不了便宜得如同送給他，可他還要壓掉一點是一點的風格。遇到次數多了，不習慣也變得習慣了，天下有些人是無法滿足得了的，大不了不做他們生意。
   上海人有“蕩馬路”光榮傳統，大鍋飯混日子歲月，電視尚未進入尋常百姓家，網絡八字還沒有一撇，大家清一色的窮，卻都是時間上的富翁，流行“蕩馬路”，又稱數電線杆，也有叫量地皮，當然用腳步量，聞聞街頭食品店飄出來的香味，望望櫥櫃裏新上架百貨，也不會放過有美色眼前晃過，不需花費，鼻子視覺都享受了一番，滿足地回家倒頭就睡。墨爾本地攤上同樣出沒一大批這種“蕩友”，他們什麽都不買，嗜好人群裏轉來轉去，翻翻摸摸，覺得有點意思的物品，有問無問訊個價，不知以為太貴或者太賤，扔下就走，又去另一個攤位繼續轉悠消遣。當然，地攤上不乏善良之輩，看上攤位的賣物，爽快付錢，就算還價頂多去掉一個零頭。尤其是上了年紀西人，發現喜歡的物品，很少打你的折，買下後都會留下一連串thankyou。也會有那麽少數幾個是想買點什麽，不過一定要廉價到睡夢裏會笑醒才肯掏腰包。他們砍價時不講良心而存虎狼之心，攔腰一刀殺半價你休想躲避，他們相得上的寶貝其實都不愁賣不出，我心底有譜，通常笑笑回道：一把仙都不減。對方悻悻而去，但過不了十來分鍾又回來，抓起剛才寶貝再問howmuch，地攤上人山人海，他們以為你很難辨別，誰想，殺價心狠手辣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一眼就認出來，我就把價碼抬高一倍，對方猜到被我記住了，轉身消失在人群裏再也不會來煩你。
    好在我一家大小本來就沒指望擺地攤發橫財，僅僅圖擺攤無水電煤賬單，房租為零，一個攤位費支出，賺不賺錢無所謂。透透空氣，曬曬太陽，搬搬貨物活動筋骨，與各種膚色陌生人聊聊天，擺地攤不失為一項調節心身的戶外活動。

所有跟帖： 

• 文章寫的蠻有情調。頂一個！ -adacat- ♀ (0 bytes) () 09/10/2012 postreply 21:23:53

• 唉，兄弟，等到你那天真的做大生意，那公共項目的時候。。 -zhmz888- ♂ (115 bytes) () 09/11/2012 postreply 04: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