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海不歸
美麗的海不歸
在悉尼市區一處星巴克咖啡館的幽暗角落裏,遭錘殺華裔地產經紀的遺孀房燕娜本周四再度接受了本報專訪。就在一個小時前,凶手董堅被正式判監24年。燕娜並未流露出記者預料中的欣喜,以手掩麵的她似乎自言自語地說,“就算判終身監禁又能怎樣呢?我心愛的丈夫也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一語哽咽,眼淚奪眶而出。
“明海被人打死了!”
去年1月13號案發那天傍晚時分,正帶著一雙子女在中國度假的燕娜接到公公從澳洲打回的電話。“我公公在電話裏哭喊說,‘明海被人打死了’!我的腦子嗡地一下就炸了,隻記得對著電話使勁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回憶這段經曆顯然太殘酷,燕娜話剛開了個頭就抽泣得不能言語。據她描述,公公當時是從案發現場給她打的電話,在他旁邊,幾個學生租客正將明海從滿池血水的浴缸中抬出,包紮頭部傷口,並嚐試著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他們隻是想盡力挽回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其實明海早就不行了,身體都冷了”。
燕娜當晚連夜訂票,將子女留在國內,15號早上與婆婆匆匆飛返悉尼。“我一直告訴自己,明海隻是傷了,可能正在醫院搶救”。下飛機後,在機場看到前來迎接的警察。“我問一位女警,我丈夫在哪裏?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流著淚朝我搖了搖頭”。燕娜和婆婆幾乎哭到昏倒,警方最後用輪椅將她們送上了車,再送回了位於North Ryde的家。
見到明海已是在殮房了。“他的頭發都被剃光了,冷冰冰躺在那裏,跟以前的樣子判若兩人。我看到明海頭上有很多用榔頭敲的傷口,手上背上都是傷”。描述到這個刻骨銘心的場景,燕娜憤怒地說,“董堅(凶手)他太狠了,殘忍奪走了我丈夫的性命!”
“我們從沒拖欠任何工錢”
談及凶手在庭上提到的“拖欠1500元裝修工錢”和“被要求做很多免費工作”,房燕娜稱“都是一派胡言”。她認為案件的根源,應歸結於董堅的“偏執”。她說,“案發後,不少董堅以前的同事、客戶和老板都來安慰我們。我這才知道,他原本就是個寡言少語但睚眥必報的人。不過一切已經太晚,我還能怎樣?我們家命中注定要遇到這個人。”
“他以前是做櫥櫃的,是第一次當老板做裝修,臨時請了兩個工人來幫忙,其中老李(其中一人)技術不錯。至於他自己,隻會誇誇其談而已”,燕娜說。他們家人開始漸漸對董堅的裝修技術失去信心,於是在準備裝修另一棟自住房時,他們將工程包給了老李。
“董堅就是從那時候起積下了怨氣,他認為自己能承包第二個工程。但這是兩處完全獨立的工程,我們將它承包給技術更好的人做,這又有什麽錯?”燕娜說,“根本就沒有要求他做什麽‘免費工作’,這隻是董堅的一麵之辭”。談及那關鍵性的“1500塊錢欠款”,燕娜一聲苦笑,“別說1500塊,更多數目我們都會給,但他不要拿我們的命啊。”她說,“我們從來沒有拖欠任何工錢,原定的完工付款日期是14號(即案發次日)。更何況,這筆錢兩天前已經取出來,就放在我老公的車裏”。
“怕我哭,女兒不敢叫爸爸”
房燕娜現在在家人的幫助下,獨自撫養一雙子女。案發時,他們分別年僅2歲半和1歲。
“那時候全家都沉浸在悲痛中,一有人來登門安慰,我們就止不住哭,家裏氣氛很沉重”,燕娜說,“那時候小兒子還不懂事,大女兒朦朦朧朧似乎意識到什麽,常常不讓客人進門,因為她不想看到我們哭”。隨著年齡漸漸增大,燕娜愈發感覺到女兒的心思細膩和懂事。“女兒後來一直不再叫爸爸,怕叫了家裏人又哭。有一次看到我跟明海的結婚照,女兒隻說‘媽媽很漂亮’,絕口不問旁邊那個人是誰。我問她怎麽不找爸爸了,她說怕我聽了會哭。她在幼兒園裏聽到別的小朋友說起各自的爸爸,也會參與進去,聊一些跟‘爸爸’在一起的故事。不過,這些都是她天真的想象。”
去年案發後,燕娜曾接受本報記者專訪,她至今還保留著那份報紙。“這是我和明海的愛情故事,等子女長大了,我終有一天會拿給他們看,更會勇敢地告訴孩子們,深愛他們的父親正在天堂裏,朝夕守護著他們”。
“裝作堅強”告慰亡夫
回顧過去近兩年,房燕娜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忙於照顧子女和老人,她說自己唯有“裝作堅強”。“不能當眾哭,我想盡可能微笑著告訴親友,我們已經重新振作”。為了給子女一個更加“健康”的家庭氛圍,燕娜逃避著不去想亡夫,將明海的照片統統收藏好,輕易不敢去翻看。不過,一到明海的生日或祭日,“那種思念鋪天蓋地,從未減弱哪怕一絲一毫”。
“最想他的時候,我就去墓地看他,帶一束他最喜歡的百合或白玫瑰。他的墓裏放了我們的合影,他也可以天天看到我。等我老了去了,會跟明海合葬,我們會一直在一起。”聊及生老病死,這個沉浸在愛情回憶中的女子竟一臉憧憬和幸福。
“終於都判完了”,燕娜說自己早已身心俱疲。“最初希望凶手被判終身監禁,現在卻沒了感覺。關多少年似乎隻是一個數字,並不那麽重要了。對我們這個家庭而言,最重要的是,那個我們深愛的人再也沒法回來,就算給凶手判死刑也無濟於事。現在的我,隻希望這個事情妥善畫上句號。給丈夫和家人以慰藉的同時,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采訪後記:
給燕娜做專訪已有兩次,悲痛和對愛情的美好回憶是不變的談話主題。不到兩年的時間裏,魚尾紋已經淺淺地爬上了她的眼角;或許又是手指瘦了,燕娜下意識摸她的婚戒時,顯然有些鬆動。
案子終於結了,燕娜一聲歎息,這耗盡了她的心力。她說以後會把生活重心放在子女教育上,帶他們重回澳洲,這是明海生前的心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