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

“你是學哲學的皮特嗎?

“是的。”   

“我叫珍妮,我不是學哲學的。”

“珍妮,你好。你很幸運,哲學非常枯燥乏味,假如沒有興趣的話。”

“我喜歡有學問的人。你真的是六·四前來的嗎?

“我的護照可以作證。” 

“我有個朋友,她也是從報上看到征婚廣告,男的說是六·四前來的,到了她肚裏有了孩子之後才發現他是六·四後的,而且這次學曆評估,英語考試都有困難。”   

“那她也太粗心了,在懷上孩子之前就應該去查一下。我估計那男的一定不是學哲學的。”

“不是,他搞的是文學。”

“那就難怪了。他們都愛編故事,有時把現實和故事混為一談。”

“不過即使你是六·四後的,這次肯定也能通過,隻是麻煩點。”

“是這樣。”

“你是澳洲土產的博士嗎?

“是的,不是進口的。有學位證書可以作證。”

“你的體檢會合格嗎?

“大概沒問題。我並不高大強壯,但結實。”

“你有沒做過損害澳洲國家利益的事?”

“小的不敢。”

“有沒犯罪記錄?

“開車被罰過幾次款。要是你不信可以去警察局或RTA查詢一下。”

“不必了。我是學電機的,中專。這次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學曆評估,而且我怕考英文。我沒有羞花閉月的容貌,在國內算中上吧。”

“那在這也算是上等的。”

“他們都說物以稀為貴,其實我並不這麽想。” 

“你太謙虛了。現在這種人更是稀有動物。”

“我的朋友經常跟我講,象我這種條件最好找個洋人結婚,拿個身份。我不願意。我忍受不了他們的味道,我在街上看見過他們拿那東西往腋下噴,大白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而且身上有那麽多毛,而且一出口就罵人。 我發覺跟老外在一起的中國女孩都很醜,而且憔悴、幹癟。

老外也有體毛長得少的,也有比較文雅的。我們和他們的審美觀點不一樣, 他們喜歡瘦的,越瘦越好。

“我想可能還有別的關係。聽你談吐就知道你是有學問的人。我喜歡有學問的人。”

“學哲學的,當然。不過還是過獎了,受之有愧。”

“你身體沒問題吧?

“我說過我結實,體檢估計能過關,假如不碰到什麽事故,如車禍或者無故被人毆打之類的。”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我看過一出留學生話劇,說在澳洲讀書搞研究很辛苦,然後就不行。”

“你還真有情趣。你是指哪方麵不行?

“不好意思……”

“哦,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估計你說的是那個話劇,還在歌劇院演出過,那是胡扯。有人喜歡醜化中國男人的形象。”

“還有人說十個中國男人中八個很糟糕,兩個馬馬虎虎。你有什麽感想? 她是不是也在往中國男人臉上抹黑?”

“聽你的口氣你很單純,沒有過多少親身體驗。我沒做過研究,我想這可以做為社會學博土論文的課題。估計她的運氣不好,沒碰到好的中國男人。”

“那她的運氣也太差了,試了那麽多個,就說十個吧,沒有一個好的,怎麽也說不過去。我們見個麵好嗎? 我可以給你我的電話。”

“自然。自然。”

 

“你是哲學博士皮特嗎?

“我是。”

“我叫瑪麗。你認識我嗎?

“不知道。我的朋友沒有叫瑪麗的。”

“我認識你嗎?

“不知道。”

“我有個朋友的朋友也叫皮特,也在你那所大學讀書,我忘了他學什麽專業,我隻跟他在一個朋友家裏見過一次麵。噢,想起來了,是中國曆史。”

“是嗎? 跑到澳洲來讀中國曆史?”

“他說這裏比較自由,他想改寫中國的近代史,把被歪曲的曆史再歪曲回來。我在國內也是學哲學的,還上過研究生。”

“難得我們是同行,更難得碰到女同行。”

“你這有點性別歧視。”

“你誤會了,一點都沒有。你搞的什麽課題?

“馬克思主義哲學。你呢?

“存在主義。”

“請問你對人生有什麽看法?

“一直在研究,還沒有得出結論,所以沒有看法。”

“這不可能,博士都拿到了。難道你不覺得存在就是荒誕,人生就是虛無,他人就是地獄?”

“是這樣。”

“你說憑什麽給六·四前的永居,而六·四後隻有難民申請者才有條件申請永居? 這荒誕不荒誕?”

“要是政府官員都學過哲學,我想他們不會做出這種不公正的決定。”   -

“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六·四前的,我不該這麽說。”

“沒什麽。以你的條件,雖然專業不是很好,但學曆不會有問題。難道你沒有申請?”

“沒有。怎麽知道後來有這種政策啊?”

“你還留了一條退路,有後顧之憂。”

“不是,隻是因為簽證沒過期。那些黑了的不都去申請了。你說申請了回去有誰會被抓了坐牢?共產黨也不是虐待狂、殺人狂。以前已經殺了那麽多人,從內戰到土改到文革,殺的人已經夠多了,有人親口對我講過在廣西還有人吃人的事件,大概那些人是孫二娘的後代,現在共產黨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吧?”

“是這樣。”

“咳,這都是馬克思惹得禍,一個人的空想,造成多少人頭落地,現在蘇聯東歐都解體了,隻剩下中國、越南、朝鮮、古巴幾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還在撐著。我看過《1984》,我們國家發生的事情和奧維爾預見的幾乎一模一樣。”

“你真有思想,不愧為馬克思的好學生,對馬克思主義有這麽深刻的了解。”

“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要真那麽好,為什麽人們都往外跑?寧可去打工,被剝削,也不願回去,當然這和澳洲的生活水平自然環境等等也有關係。我們中國要搞得好,你說台灣、西藏、新疆還會鬧獨立嗎?那些周邊的小國家還想加進來,蒙古還想重回祖國的懷抱呢。你看人家美國,有哪個州想分離出去?我們前一陣子不是有很多人想移民塞班島,不就是因為傳言說它想加入美國成為第五十一個州。”

“以前都沒聽過的小國。”

“其實澳洲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國家,有退休金、失業金、公費醫療,對低收入家庭有五花八門的補貼。我們搞的是假社會主義,隻有集中沒有民主,講的那一套自己都不信,做的自然是另一套,都是在欺騙老百姓。走的是資本主義道路,但又沒有資本主義的民主和自由。你看在澳洲,紐省總理格理納隻因一個小小醜聞便下台。霍克前一天還是總理,第二天就被副手基廷拉下馬,投票,人家這才叫民主。”

“我們中國人素質太低,不具備搞選舉的條件,要不然可能會選出一個有神經病的領袖。”

“我們也沒要求那麽高,搞普選什麽的,隻要政黨領袖能由內閣選出來就行了。”

“你講這些話回去極有可能被迫害,還真夠難民條件。”

“我就不信,隻要不去天安門廣場抗議,沒人會抓我。”

“你有沒有參加過民運組織?”

“我才不會加入呢,都是些勾心鬥角、爭名奪利之流。”

“你要是回國當領導人,中國還有希望。”

“還好沒當,要當了肯定跟他們穿同一條褲子,走同一條路,同流合汙。”

“是這樣。”

“本來即使在澳洲拿了博士,也很難留下來。現在幾萬人都可以申請,還得感謝那些坦克車呢,讓天安門廣場的鮮血為我們的居留鋪路,多麽悲哀,多麽諷刺啊,整個民主運動都變質了。更悲哀更諷刺的是我們一點也不感到內疚。”

“你還是很有良知的。當時很多人上街抗議也是出於真心,身份隻是副產品。”

“沒申請難民的人大部分都有有效簽證,都是遵紀守法的,卻沒有資格申請永居,看來到哪裏都不要成為好公民啊。咳,聊了這麽久,聊到天南地北,都忘了為什麽打電話了。我不希望讓人誤解,以為為了身份而去找六·四前的男人。其實我身邊也有很多六·四前的,有的也能通過評估,隻是沒有很高的學曆。”

“主要是你的學曆太高了。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少人這樣做。”

“是沒什麽,所以我才給你打電話。”

“是這樣。”

“你覺得婚姻的基礎是什麽? 難道不是誌趣相投嗎? 我一跟你講話就覺得我們有共同語言。”

“是這樣。我們都學哲學。”

“你現在工作了嗎?”

“剛剛畢業。”

“好像工作不太好找吧?”

“還在找。”

“你當時有沒有考慮換個專業?比如電腦、會計之類的?”

“我數理化特差,隻能念文科。你知道錢鍾書吧?”

“當然知道。我特喜歡他的《圍城》。”

“我就跟他一樣,讀書過目不忘,但一算題就懵了,數學一塌糊塗。”

“看來你以後會跟錢老一樣有成就。”

“在夢裏做做吧。”

“你也讀出來了,不容易。今天講得很多了。你想不想要我的電話號碼?”

“自然,自然。”

 

“你好,我找皮特。”

“我就是。”

“我直截了當地問,我不想浪費我們的時間。我看到你的廣告。請問你有沒有經濟基礎?

“這樣好,在這裏時間就是金錢。我直截了當地回答,我有上層建築。”

“你的經濟基礎是建立在上層建築之上嗎?” 

“你搞反了,在以前就成了反動派了。”

“不好意思,中學時有讀過,當時就沒搞懂。那你的上層建築是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嗎?”   

“不,是建立在我的頭腦之上。”

“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雖然沒錢,但以後能賺很多錢。”

“我希望錢財滾滾來。”

“我也希望錢財滾滾來。我對哲學不了解,我沒讀過太多的書,好像很神秘的, 請問哲學是不是研究怎麽賺錢的?

“哲學研究所有東西。”

“和賺線有什麽關係?

“不是一一對應關係。”

“你開新車嗎?

“新車還沒買回來。”

“你買房子了嗎?”

“準備找到工作後就去看房子。”

“我隻是隨便問問。你有開公司嗎? 做生意嗎?”

“我正在籌備成立澳洲中國公民哲學協會。”

“能不能賺錢?   

“不知道。”

“你是很有潛力的,但我需要有經濟基礎作保證。假如你的公司賺錢之後你還是單身,再登個廣告好嗎? 

“自然。自然。”

 

“請問皮特在家嗎?

“我就是。”

“研究哲學的人都是菩薩心腸嗎?

“是嗎?

“我看過一篇文章,說蘇格拉底在屋裏被老婆痛罵一頓之後,剛走出門口,他老婆從樓上潑下水澆了他一身,他一點也不生氣。他說剛才打雷,現在下雨。”

“是這樣。”

“還特幽默。你也這樣嗎?”

“我現在不是在征婚?還沒找到老婆,不知道會是什麽樣。”

“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像我這樣的老婆,你就不會碰到這種情況。”

“那我就沒機會成為蘇格拉底了。”

“你現在還登廣告征婚,多土啊。”

“搞哲學的,都土,而且最近沒事幹,想解解悶。”

“你應該到酒吧裏去找。你看外國人多瀟灑,多看得開,我那同事去酒吧裏搭上個男人,就一起回家上床,走時連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我們中國人很難做到。”

“人家既不為錢,也不為利,隻要自己高興,自己痛快進行。我們就怎麽也做不到這點。”

“你對澳洲生活挺有觀察的。”

“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還有一個同事,她的兒子不到二十歲,已交了一打的女朋友。”

“他們喜歡濫交。”

“我們中國人也想,我就想,隻是不敢做。”

“敢想就不容易了。”

“中國人活得就是累,一天到晚想著車子、房子、孩子。我認識一個朋友,她和老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給孩子補習,學中文,彈琴,畫畫,一天到晚圍著孩子團團轉。”

“中國人喜歡這樣,比較注重子女教育,望子成龍啊。”

“好像隻有這樣生活才有意義,要不然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沒辦法給自己定位。”

“你說話簡直像個哲學家。”

“你說在澳洲長大的子女,等你老了他們會管你嗎?還不是送到老人院去?一年就來看你幾次,到時候不是一場空。”

“是這樣。”

“人家沒感情了就離,而我們總是思前想後,猶豫不決,到頭來雙方都痛苦。”

“人家就是看得開。”

“人家什麽都看得開,我就不行。我真可憐,我丈夫跟別人好上了。”

“我很同情你,我們來到澳洲好的沒學會,倒很容易染上白人的壞毛病。”

“他就是喜新厭舊,那個女人還沒我長得好看。滿臉雀斑,而且平胸。”

“是這樣。”

“其實我也不算很漂亮,就是皮膚白點,看上去一捏就流出水來。”

“是這樣。”

“假如你顧意跟我結婚,我就跟我丈夫雕婚,我也要看開一點。我跟你一聊上就知道你是我喜歡的那種人。你喜欷什麽姿勢?

“什麽?

“你喜歡在上麵或下麵?

“你是指……

“學哲學的人真木訥,還要我講出來。假如我同你在床上你喜歡什麽姿勢?

“你跟我?我無所謂。”

“我哪種姿勢都很在行。假如我昏迷過去,你不要驚慌,我這人很容易就那個,一弄兩下就不行了。”

“從來沒聽過,這樣男人就會有信心了。”

“而且我不在意,要是你弄偏了。”

“什麽?

“要是你走錯了門,我也不在意。”

“你是指……

“真木訥。我是說……跟鬼佬那樣隨便……

“噢。”

“而且我不是那種每晚都向丈夫索求幾次的女人。”

“噢。”

“你為什麽老是什麽,是這樣,噢?

“那你要我怎麽說?

“我怎麽知道。”

“有菩薩心腸的人習慣這樣回答。”

“噢。你會開車吧?”

“當然會。”

“我給你地址,我今晚在屋裏等著。我隻交過三個男朋友,隻和兩個男人上過床,我也想和白人一樣浪漫浪漫,一生至少得有一次浪漫吧?哪怕做一次浪漫的壞女人也好,要不就這麽走了多可惜啊。你來時可不可以順便把銀行帳號帶來,讓我過目一下?

“啊?”

“我們中國人再浪漫也離不開實際。”

“是這樣。”

“你最好帶一束花來,玫瑰就行。”

“你還真的很浪漫。”

“你什麽時候會到?”

“讓我想想。”

“來不及了。很高興跟你聊了這麽久。我聽到有車來了。隻是因為我老公越軌,我難受,窩氣,正好看到廣告,想跟你聊聊天,想不到聊了這麽久,希望你不會介意,祝你找個比我好的伴侶。”

“自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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