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hol:Brillo Box
藝術的終結:一個真正的問題或真的不是問題?
THE END OF ART: A REAL PROBLEM OR NOT REALLY A PROBLEM?
漢斯•馬埃什(HANS MAES)
Postgraduate Journal of Aesthetics, Vol. 1, No. 2, August 2004
1984年,亞瑟.丹托(Arthur Danto)寫了《藝術的終結》 (The End of Art)。比他早幾年,是理查德.羅蒂(Richard Rorty)的《哲學的終結》,和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的《政治的終結》。到了1989年,是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宣布《曆史的終結》。丹托的理論是很適時的配合了“終結主義”(endism),這個政治術語在1980年代開始流行,成為當代十分突顯的文化動向。
舉例來說,如果你在上世紀80年代詢問一個普通人,無論是說“曆史的終結”還是宣告“政治的結束”, 他可能都不會知道你在說什麽。而後,他可能會回答:“曆史和政治並沒有結束,隻是哲學家們已失去了與現實世界的一切聯係”。相反,如果你說藝術已經在幾十年前終結了,這 一說法可能不會是落在聾子的耳朵。至少有些人會同意,因為,在街上的人們對於當代藝術(contemporary art)的不以為然已不是什麽大的秘密。藝術的決策,和社會多數人的認識不一樣,就是一個真正的問題(肯定不是一個由一些扶手椅哲學家發明的偽問題)。
從 “藝術終結”的某些言論,人可能會想丹托是一個懷舊的人,是當代藝術的異議者。 例如,在他文章的結論中,他幾乎是用歎息的語調說:“能在曆史中生活是一種巨大的榮幸”,他抱怨“藝術世界的低迷”和藝術家的“屈從”,讓作品缺乏曆史的重要性。作為他文 字的座右銘,他選擇了馬呂斯德(Marius de Zayas)的陳述:“藝術是死了。它目前種種的動作,表現都是沒有生命力的跡象,它們甚至沒有死亡前的痛苦抽搐,它們隻是一具屍體屈從電流的力量作機械性的反射動作”。
因此,就粗略的閱讀,丹托似乎就是那些在街上表達對當代藝術不滿的人們在哲學上的完美再現(representative)。 但在現實上,丹托絕非如此著想。人們通常表達的對當代藝術的失望之情,和丹托在“藝術的終結”中所表達的顯然不是一回事。對比他們對於現代主義(modernism)的態度就可以了解這種差異。
在丹托,迷戀和讚賞現代主義,在他那裏,藝術家在不斷的逾越和擴大邊界以探索對於藝術本質的理解。沃霍爾(Warhol)發現的東西,如一個普通的布瑞洛盒(Brillo Box),不但可以成為藝術,還被丹托描述為“終點”,而且還是這個革命時期的一個最“高點”。在這一發現之後,就再也沒有需要跨越的界限了。雖然藝術可以繼續的被創作,但藝術的曆史已經到達了一種明確的停頓點。這就是“藝術的終結”。丹托的主要遺憾似乎是在於, 那個令人振奮的現代主義藝術進展到20世紀60年代的中後期終於走到了終點。
而在那些回避當代藝術的人們,通常也不會喜歡現代藝術,以及那個“什麽都可以成為藝術”的發現,即使是“尿壺”或是“布瑞洛箱”,它們是藝術的最低點,而不是一個高點。因此,他們最大的關切和遺憾似乎是藝術尚未從現代主義起源的危機中恢複過來。
其實,丹托的失望也沒有持續多久。在他以後的寫作中,已明確的放棄了他以前的悲觀情緒。在他的《藝術終結之後》(After the End of Art),丹托倡導的是“在後曆史的現實中來顯示那些意味著樂趣的事物”。在他的另一著作《未來的麥當娜》(The Madonna of the Future),他評說了他的“藝術的終結”論斷:“當我第一次寫這個概念,我是有點沮喪。但現在,對於藝術的無限多樣性,以不是傳統的手段來傳達意義,我驚歎藝術家的想象,藝術世界是一個多元化社會的模式,它所有醜陋的壁壘和界限已被拆毀了”。
因此,對於很多人所遭遇的,對當代藝術的不安和不滿經驗,丹托的“藝術曆史批評哲學” (artphilohistocritisophory)無疑不是這樣的一種銜接。丹 托自稱是曆史主義者,一直在提請注意偉大藝術史的轉折點,並努力的解釋這種新鮮的現代主義與“後曆史”的事實。不過, 他從來沒有對這個“終結傳統藝術”時期最明顯的特征,即自十九世紀末以來,民意的體現和他們分明的壁壘進行解釋。 雖然有人熱情的歡迎新藝術,而無數的其他人是在完全的拒絕它,人們並不都像丹托,他們的大部分並未放棄他們的悲觀情緒。
因為這涉及到相當多的人,不能隻是回避問題,說所有的這些人都很鬱悶,甚至有抑鬱的傾向。當然,他們一定有一個症結。但丹托無法解釋它。就隻是繼續的描繪美好前景,( 好吧,環顧四周,事物是如何的美好,相信多元的藝術世界是一個政治事件來臨的預兆是多麽美好)。
因此,丹托的“藝術終結”理論,有一個起初的吸引,因為它似乎表明,存在一個真實的問題,但是隨後,其試圖陳述的正好相反:“藝術完全的沒有問題”。
置丹托的理念於更嚴謹的審視。當代藝術的問題,正是被《藝術終結》的筆者所忽視的方麵。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這種“黑色藝術世界”的看法完全正確。但是玫瑰色的圖像並不能說 明整個故事。為證實這種觀點,讓我們集中在丹托書本中提出和闡述的三個對比。
相信這些特定的類比在一些非常重要的方麵都是錯的。
(1) 丹托把“沃霍爾在視覺藝術上的突破”等同類似於在音樂,戲劇和舞蹈上的突破:“我認為沃霍爾的探索比任何其他人都具有更大的概念性想象,一步步的刪除虛假的標準,直到開始明白 ,沒有什麽不能是藝術。但是,這也發生在任何其他的藝術,包括舞蹈,戲劇,和音樂。
(2) 他比較沃霍爾的“布瑞洛箱”與國際象棋的遊戲:維特根斯坦談到國際象棋選手在國王的棋子上放了一個紙帽子,當然,它的意味與國際象棋的規則無關。所以,你可以把它 拿下來,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及以後,人們發現在藝術中出現了許多的紙帽子。
(3) 在後沃霍爾的藝術多元化時代,和一個運作良好的政治民主多元化之間的比喻肯定是丹托的最愛。
但他所展示的這些比較,每一個都是錯的,讓我們揭示丹托的這些論點,並放一個手指在當代藝術的痛處。
1。丹托以視覺藝術作為起點,推而廣之,來平行的對照其他藝術形式,假設在那裏的境況完全相似。在《Painting and the Pale of History》,他說:“我不打算把沃霍爾的所有信用放在哲學的突破上,因為這發生在所有的藝術世界。在《藝術終結的三十年後》(Three Decades after the End of Art)又說:“沃霍爾不過是一組有同樣深刻發現的藝術家之一。這種在音樂和噪音之間,舞蹈和運動之間,文學和純寫作之間,以不同的方式並行,它們與沃霍爾的突破是同時代 的。
它們真的在每個方式中並行?顯然令人懷疑。在20世紀60年代,沃霍爾及其他的一些視覺藝術家認定,除了繪畫和雕塑,其他的對象都可以同樣美好的成為藝術。即便是表演,音景和氣味, 這些不可見的事物 都被接受後,結果令人吃驚,“視覺藝術概念撞到了視覺概念的本身”。視覺藝術家突破了繪畫和雕塑的界限,並超越了視覺,直到最後不再有 任何的邊界了。
但這種轉變並沒有發生在其他的藝術形式。已有實驗的,例如文學,但隻不過是一些言語或文字的文本實驗。在寫作或背誦的界限,所謂的超越從未發生。從來沒有宣布或相信任何什 麽都可以是文學的。例如,一種氣味或一張椅子不能是文學的,雖然人們可以對這些物品寫一首詩或一個小故事。(同樣的,人們可以在舞蹈表演中使用某些氣味,但氣味本身不能是一個舞蹈表演。人們也能夠用椅子產生音樂,但一個普通的椅子,在它的本身,將永遠不會被認為是一首樂曲)。
此外,實驗文化沒有來主宰文學,就如它沒有來主宰視覺藝術。因此,今天人們訪問一個書店,與一百年前一樣,會找到小說,散文,和詩歌。但如果人們現在去參觀當代藝術博物館, 一定不會找到與一百年前相同的東西。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為什麽很多人對時下的視覺藝術有一種深刻的不信任, 但對於文學就沒有那麽多的懷疑。可以肯定的是,很多人在一些詩 歌或小說有他們的疑慮,但他們很少對文學的整體持懷疑態度。在任何情況下,似乎有足夠的理由,可以跟隨丹托的步伐,但相信這種情況在文學(音樂和舞蹈)不會發生,視覺藝術中的境況不會作為一個問題出現在文學中。
2。不同的藝術形式與不同類型的遊戲比較。如稻草人(Jackstraws),撲克,籃球,吃豆子,國際象棋,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具體規則和特別的預設前提。例如,如果沒有球和球籃,你就不能打籃球;很顯然,如果沒有卡片,你也不可以打牌。這也同樣適 用於不同的藝術形式,它們都有自己的前提。例如音樂,是聲音和沉默的相互作用。沒有以某種方式使用文字或詞匯的一部分,你也不能產生文學。不過,似乎是有一個例外,視覺藝 術曾經是有過一定的前提,但在前個下半世紀,這個過程已經改變了。在此之前,粗略地講,你如果不能以某種方式在一個平麵使用色彩,或創建一個雕塑,你就不能算是一個視覺藝 術家。然而,在20世紀60年代,這些先決條件被劃掉了,到最後,什麽條件都沒有留下。正如丹托所說的:“藝術家,從曆史的負擔中被解放出來,以他們希望的任何方式,以他 們所希望的任何目的,或根本沒有任何目的,自由地進行藝術創作”。“一切都是被允許的”,“什麽都可以,以任何事物,在任何的形式”。
返回到遊戲的類比,它就可能意味著玩一個遊戲,什麽都是被允許的,任何事情都會發生?人們能想象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目的遊戲,也沒有任何前提,沒有規則? 同樣的令人懷疑。人們一定相信,沒有規則,沒有目的,沒有輸贏的概念將變得的毫無意義。更通俗的說,沒有規則或標準,對任何事物的辨別將毫無意義。
按照丹托,在當代藝術,一切都是被允許的。換句話說,沒有什麽能被確定是正確的,因此,犯錯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不可能犯一個錯誤,同樣的也不可能做任何正確的事。事實 上,當代藝術的異議者似乎是經常的在認為,藝術家不可能做任何對的事情;而支持者恰恰認為,藝術家不會做任何錯事。然而,這兩種態度,實在是同一種“疾病”的真實症狀,令 人不安的事實就是,在沒有界限或規則的藝術世界,也就沒有任何理由來區分藝術的高下和對錯。
雖然,許多人認為這不是一種正常的境況,但人們也很難責怪藝術家。比如下麵的一個說詞。一位前畫家解釋他為什麽在1960年代中止了繪畫:“一切都有可能,這意味著所有都是對的,可以做任何想做的。可是作為一個藝術家,這也意味著我失去了做藝術的興趣,也因此幾乎停止了繪畫。他說:對於我,顯然,緊張的情緒是緩解了,但是我也開始意識到,我對藝術已失去了能力,因為我的緊張是我必要的動力,當我的動力消失時,其他的也都不見了。但沒有任何人告 訴你“那不是藝術”。這位前藝術家的心態變化,有許多人也會承認,藝術家如何對藝術失去興趣的自白,似乎是觸及了當代藝術的一個真正問題。丹托也無法解釋這個藝術家的不安 ,他似乎也承認上世紀的這場藝術革命有一些麻煩。不過,也許他從不會考慮它的起因。
丹托說,20 世紀60年代的藝術家們是創作的玩家,他們做了很多革命性的東西,但也留下了遊戲的規則。什麽規則? 當代藝術的規則在那裏呢? 如果沒有某種形式的64個方格板,沒有國王和王後,國際象棋就無法比賽。但什麽是當代藝術的前提呢?丹托的比喻似乎是對他自己表達的直接衝突,因為藝術世界沒有什麽是被禁止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發生。
3。當代藝術的異議者經常的被抨擊為保守,和頭腦封閉,他們在害怕新的,和與眾不同。相反,現今的藝術世界常常被認為是一種胸襟開放的,寬容的,自由的,多元的文化模式。
丹托解釋說,藝術世界是一個多元化社會的模型(model of a pluralistic society),而且他希望“當前這個曆史性的多元化藝術世界是一個政治事件到來的先兆”。他在期望什麽呢?誰會同意他的期望?這個備受推崇的多元化又是什麽呢?用丹托自己的話說:“不管你做什麽,都沒關係,這就是多元化”。“一切都是允許的”。好吧,有誰希望生活在一個一切都是被允許的,做什麽都沒關係的社會中?雖然,拋棄醜陋的,和歧視的界限,在任何時候都應受到鼓勵,但我們不能丟開一切障礙和界限。自由是一件好事,絕對的自由隻是一個(危險)的幻想。
康德在純理性批判中所發現的一個美麗比喻可用來說明這一點。康德說:“鴿子劈開空氣在自由的飛行,感受著空氣的阻力,可以想象,它的飛行仍然會比在空蕩蕩的真空裏更容易”
每個人都知道,沒有了空氣阻力,鴿子不一定飛的更快,但它一定會暴斃。不知道這是否已經發生在當代藝術。
REFERENCES......
-->-->-->-->英二,譯於20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