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女士給男士的情書,而是年近七十的老男人寫給年輕朋友的書信,“不勝惆悵”的老男人,是中國藝術大師齊白石老先生,而那位年輕朋友,名叫“勝泉”外吉,是個日本人,因為在北京銀行裏工作,欣賞、收藏齊白石的書畫,成了朋友。
欣賞、收藏齊白石書畫的人不計其數,能成為真正朋友不多,能令老先生盼望多日、“不勝惆悵”者----目前為止,尤其由齊老先生親自書信為證者---似乎還沒出現第二個。自稱是“齊白石的好朋友的好朋友”--就不計其數了。。。
究竟這位“勝泉”先生有何魔法,多日不見,就能令慕名的訪客無數、幾乎被琉璃廠畫商踏破門檻的齊白石老先生感到“不勝惆悵”呢?。。。
即使介紹勝泉先生認識齊白石的日本同事、也收藏不少齊老作品的另一位日本友人伊藤為雄---最近被拍賣的他與齊老的20多件信劄中,所涉極廣,卻不見有如此深情的字眼和情緒流露。
勝泉外吉(sotokichi katsuizumi 1889--1985)
1922年畢業於美國密西根大學經濟係,來北京日本銀行任職,據說,他一向愛好和平,後來,當了馬克阿瑟將軍的經濟顧問,晚年,將所有的藝術收藏捐給了密西根大學。
因為勝泉的介紹,齊白石老先生接待了一位來自美國的日美混血年輕的藝術家---野口勇(ISAMU NOGCHI 1904--1988),據說,緣起下麵那幅齊白石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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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口勇雖然年輕,可是,天份超脫,20剛出頭,已經將寫實、浪漫的雕塑玩得十分透徹。(下圖)
他獲得了古今漢博物館的獎學金,遊學歐洲、遠東。當勝泉將自己的一些中國收藏給他看,從日本來京的野口勇,不知是因為生父不歡迎他、還是藝術家年輕氣盛、自視過高---都做出不以為然的態度。直到見到齊白石的這幅“青白家風”--他突然眼睛一亮:“這才是真正的藝術!”---“他在世嗎”?----“我能見見他嗎?”--次日,勝泉和野口勇就騎著自行車,拜訪齊白石。
據勝泉先生回憶,年近七十的齊白石,居然和這位26歲的異國青年藝術家臨別有依依不舍之感--雖然,他們語言不通。但是,他們好像有著共同的藝術語言和信念。
齊白石有句名言: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
而野口勇正在探索、追求寫實、寫真以外的現代藝術--想必他在齊白石的作品中感悟到一些極其珍貴、值得借鑒學習的東西------他留在北京足足有八個月之久。
沒有記載,這八個月裏,野口勇去齊白石畫室拜訪、學習了多少次,但留下的書畫顯示,齊白石對野口勇的接待和賞識,似乎超越了國界、年齡和各自的藝術領域。
勝泉自己並不學繪畫,可是,齊白石在一幅大作品上題到:勝泉先生幾欲看作畫畫此與看-----沒多久,野口勇在北京的巨幅水墨人體繪畫的線條和筆墨,明顯的、巧妙地、藝術地運用了齊白石的技巧和風格。我想,會不會是因為年輕畫家野口勇----勝泉才如此“幾欲”要求的呢。。。。
齊白石很少畫人物,更沒有畫過裸露的人體。
野口勇在北京期間,似乎沒有畫過花卉和風景----他好像隻是對北京的人、尤其是人體,有著濃厚的興趣和愛好,不管是男人還是女士,不管是孩童還是老人,線條一律大氣、簡練、流暢;所有的形象也是平和與安詳。。。絲毫沒有某些洋人拍攝的老北京專挑陰暗處的獵奇心態-------他在給母親的信中寫道:”。。。父親不歡迎我去日本,但北京給了我愛情和溫情。。。“
齊白石似乎對這個來自遠方的歐亞血液和藝術集於一身的年輕人,有慧眼獨到的鑒賞,在送野口勇的一幅作品中,齊白石題道:誰言草木太無情,也有顛倒時候。
年輕的、敏感的、聰敏的、勤奮的、天才的野口勇-----是否能解其中味呢?。。。
齊白石老先生,在百忙中,多次接待、贈畫日本朋友、收藏家、學生友人------是偶然的麽?為什麽以前現有人提及呢?
為 什麽齊白石和日本收藏家的信劄如今一封要拍賣到好幾十萬呢?社會上流傳的“沒有徐悲鴻就沒有齊白石”一說是真實的麽?。。。。
當上世紀20年代前,齊白石到京賣畫,借住在法源寺-----某日,一位家學、自識、修養、藝術都異常超越的人來拜訪他,與他談書論畫,齊白石回憶道:“。。。他勸我出新意,便同畫法,我聽了他的話,自創紅花墨葉的一派。”----這位齊白石的伯樂,名叫陳師曾,早年留學日本,學的是博物學,書畫俱佳,和李叔同成為知交。李叔同在民國初就在報刊上發表他的新文人畫作品,廣獲好評,影響深遠,到了北京,任教藝術,被公推為北京書畫界的領袖人物。陳師曾氣度非凡,眼光獨到,他決無“文人相輕”的陋習,也無門第之見。他對另一位大畫家胡佩衡說到齊白石:。。。思想新奇,不是一般畫家能畫出來的。我們應該特別幫助這位老農,為他的繪畫宣傳。“
不久,因為陳師曾留學日本和在中國美術界特殊地位,他接到了日本畫家荒木十畝(araki jippo 1871-1944)邀請中國畫家去日本展出,於是,1922年四月,他帶了些齊白石的作品去日本展出。
”。。。二尺長的紙,賣到二百五十銀幣(國內才買2。5銀幣)。。。從此後,我賣畫生涯,一天比一天興盛-----這都是師曾提攜我的一番厚願。。。(齊白石自述)
相比早先在國內繪畫市場受到的冷落和譏諷---齊白石對日本畫商、收藏家、朋友和學生較為友善和熱情---寫出真性情的“不勝惆悵”感的信來-----也不足為奇吧?
陳師曾(1876-1923)
郎靜山鏡頭下的齊白石(1864-1957)
日本畫家荒木十畝給陳師曾的畫展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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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口勇回到美國,曾展出了在北京繪製的巨幅水墨畫和一些雕塑,接著,又回到自己的老本行--雕塑和設計了。在世界雕塑界,他是很早提出雕塑該離開博物館、 將雕塑和園林、公共場地結合起來的現代藝術家,他不認為自己是美國人(母親),也不認為自己是日本人(父親),他說自己是”世界公民“,他的作品布遍世界各地----他還做了不少優秀的舞台設計、家具和燈具設計,影響了一代設計師,被譽為後現代主義的大師。不過,他一直沒有忘記齊白石,沒有忘記中國--尤其是1937年日本侵略中國不久,他在八年前北京畫的“母與子”的作品上,用漢字寫道:
(野口勇 ISAMU NOGUCHI 1904--1988)
“我從偉大的中華民國,學習生命的藝術。
今天,侵略者蹂躪著亞洲大陸,忘記日本文化的根源。我不願忘記我藝術的宗師。
大中華的子孫呀,你們生在多難的環境中,更能養成愛好和平反抗殘暴的性情;
你們是將來的創造者,為中華建立新的運命。”----野口勇 識,一九三八年三月九日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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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鐵蹄下、不勝惆悵中的齊白石老先生當年是否看到一個異國年輕藝術家的良心與真情的呼喊-----不過,全世
界似乎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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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全世界許多地方都有他的大型雕塑作品,最廣為人知的是旋渦型滑梯作品。幾個比較重要的作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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