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夢幻的人·盧梭篇之三》

《編織夢幻的人·盧梭篇之三》

跨進二十世紀盧梭已經五十多歲了。他真正開始了他的叢林畫時代。素材來自巴黎植物園的觀察，再賦予自己的想象。《走在異國情調的森林裏的女子》裏油綠的樹葉，鮮亮的果實，一片熱帶叢林的景象。女子依然畫得生硬。我們姑且說這是盧梭一慣的風格。

《饑餓的獅子》描繪日落時分的叢林裏，一隻獅子撲咬一隻羚羊。叢林綠色層狀分明，但偏顯陰暗，喻示情狀的凶險。1905年《饑餓的獅子》在秋季沙龍展出時陳放在馬蒂斯作品的旁邊。文藝批評家沃克塞爾十分不滿馬蒂斯的鮮豔色彩線條的風格，寫道“（大皇宮會場裏）多納泰羅的古典雕像在一群野獸之間”。估計盧梭在近旁的《饑餓的獅子》給了沃克塞爾的說辭。馬蒂斯不會高興自己的畫從此被冠上野獸派的名字。他也從來沒有欣賞過盧梭的繪畫。

1907年盧梭和他的一個搞音樂的熟人又卷入一個銀行欺詐的案子。不管他是自願還是上了別人的套，他被關進了監獄。最後盧梭以他畫家的名譽和他慘淡的經濟狀況為由被釋放。接下來盧梭經曆的是現代繪畫曆史上的一個傳奇故事。

1908年的一天畢加索碰巧進了附近的一家雜貨店，發現了盧梭的《女子畫像》。店主勸畢加索說這幅畫還可以作畫布用。他可以按畫布的價錢賣給畢加索。畢加索馬上看到畫中盧梭獨特的天才之處。透視效果消失了。光影色彩的處理正好暗合現代繪畫的潮流。他想著為盧梭辦一個晚會。

那是仲夏的一個晚上，畢加索邀請他的朋友到他的謔稱為洗衣船公寓的住所。這幫年輕人有阿波利奈爾，勃拉克，格裏斯，斯泰恩，可能還有布朗庫西和莫迪裏安尼。畢加索將餐館定餐的日子弄錯了。他的女友奧莉維亞隻好臨時忙著自己做。斯泰恩忙著出去買菜。大家剛坐定時盧梭來了。他敲了三聲門，怯生生地探進頭來。當他看到屋裏節日般的裝飾，臉上現出燦爛的笑。

到了半夜更多的人來到畢加索的住所門前。附近舞廳的老板牽來一頭毛驢。皮喬特跳西班牙舞儀式。女畫家羅蘭姍喝得太多，舞步不穩，摔倒在地上。而沙爾曼醉倒在隔壁畫室的水溝邊。場麵一片混亂。盧梭帶來小提琴，演奏了他為他妻子寫的一曲華爾茲。晚會上大家尊稱六十四歲的盧梭為海關長官，為他唱歌，賦上祝酒辭。還為他搭了個簡便的王座，以示尊重。多少也有些開玩笑的意味。盧梭非常興奮。酒醉的他把年輕的畢加索拉到一邊，悄悄地說“你知道你和我是最偉大的畫家。我是現代風格，你是埃及風格”。盧梭感到了作畫家的夢想，哪怕隻是一個晚上。他的《女子畫像》就擺放在晚會舞台桌的正中間。今天它被收藏在巴黎的畢加索博物館裏。當年畢加索以五法朗買下的畫現在已值一億美元。

1910年盧梭創作了這幅兩三米長方的大型畫《夢》。這無疑是他最傑出的叢林畫。盧梭解釋說一個女子在沙發上睡著了。一曲笛子聲把她帶到叢林的夢境。女子麵部祥和，左手指向畫中間。兩隻獅子好奇似地探出頭來。獅子身後是個吹笛的舞蛇人。地上有條遊動的粉紅色的蛇。林子裏有各種鳥。林子背後還隱藏了一頭大象。盧梭再一次把觀眾帶到一個童話般的幻境。《夢》在同年三月的獨立畫家沙龍展上展出。明顯地，嘲諷聲少了很多。《夢》也是盧梭最後一幅繪畫。四月份盧梭發現腿上長了壞疽。八月份到醫院做手術，卻因血毒症去世，走完了他六十六年的人生。

西涅克，德勞內，布朗庫西參加了盧梭的葬禮。阿波利奈爾寫了悼詞。來年的獨立畫家沙龍展特地為盧梭辦了畫展。他獨特的稚拙畫法被稱為原始主義，由後人欣賞，模仿，追崇。盧梭一生執著地追逐一個畫家的夢想。他偉大畫家的夢想在他去世後實現了。

--寫於2017年8月5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