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皆過客，唯有年年海棠紅

海棠開花，比櫻花還要短暫，還要熱烈。每年，就一個星期，一樹粉紅，然後遍地落紅覆蓋。然後風起，春去。我每天在地裏幹活。

人來人往，我們是過客，這三棵海棠比我們要長久得多。

將近三十年前，我在新墨西哥買車，看到前任車主的名字，在紐約買的新車，橫穿美國，到新墨西哥，賣給滴樂，然後到我的手裏。我當時就想，這是什麽人，為什麽買了車又賣？如今這輛車跟了我二十多年，它有所有的故事，我的，前車主的，就是不說。

這座房子，九二年建，第一任房主是華人，姓黃。至今我偶爾仍收到寄給他們的廣告信。聽說他們搬去加州，還會不會想起這座房子和房子裏的日子？我倒是有時想未曾謀麵的陌生人，他們生活得怎麽樣。

華人住了五年，賣給第二任房主。我買的時候，他們肯定經曆著財政困難。買房時，院子裏放著兩輛摩托艇，他說如果我要，可以非常便宜賣給我。我沒有要。很長時間之後，我看信箱裏倉庫寄給他明信片，說他再不交月費，就沒收藏庫裏的東西。

一個玩摩托艇的人，落魄到如此地步。他現在怎樣？

三棵海棠，這麽多年看著不同的房主，在院子裏割草。這座房子，看著人們搬進來，又搬出去。

春去秋來，悲歡離合。他們就是默默看著，花開花落。

還是那句老話，人有命運整死的，有自己整死的。我老實人，其他做不到，能做到的是善待這些旁觀我們生活的物件。車二十多年，不停修不舍得扔，扔了就把所有的回憶故事扔了，雖然它講不出來。

這座房子，買下來，狀況不太好，我十幾年一點點修。三棵樹，每年剪枝。

你們說不出話，你們看了許多人生。

我不用和你們說話，隻是認真渺小地活著，讓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