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人的下一站:工作在香港生活在深圳?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港鐵東鐵線上,擠滿了越來越多工作在香港,生活在深圳的大廠前員工。

2023年10月,38歲的劉皓正式加入“港漂”。那年,在拿到香港身份後,背著600萬元深圳房貸的劉皓,選擇從騰訊裸辭南下赴港。

劉皓的房子位於深圳蛇口區,是2020年為了孩子能去深圳南山區上學置換購入的。那時互聯網大廠風頭正勁,劉皓對未來充滿信心,在12萬/㎡的最高位接盤。

隨著大廠開始接力裁員,收縮項目,蛇口的房價也一路跌到9萬/㎡。麵對每月3萬元的房貸,以及缺乏資源、相互扯皮的大廠項目,開放優才申請的香港,成了劉皓的“救命稻草”。

2023年,劉皓接了40多個通過“優才高才”申請赴港的項目。對於如他一般麵臨35+職場危機的大廠人來說,香港成了新的應許之地。

如今,每天早晨,劉皓都會從深圳蛇口步行到口岸,“過關”後再坐高鐵前往香港新界上班,一天僅交通費就要150元,往返要花上近3個小時。

在他動輒3小時的深港通勤背後,則是一本香港賺錢深圳花的精打細算經濟賬。

和劉皓一樣,2024年4月,離開深圳某500強金融大廠的30歲的Hans,選擇回流到大學本科就讀過的香港。在金融業見長的香港,Hans的年薪從20萬元漲至40萬-50萬元,也告別了加班到晚九點做PPT的前司,過上了早九晚六、到點下班的生活。

不願意花2萬元在香港住“鳥籠”的Hans,決定住在7000元就能擁有套裝兩居室的深圳。為了趕上深港高鐵,Hans每天早上6:45分就起床,這樣才能趕在7:55分到達高鐵站,跨越近50公裏,從深圳福田站到達香港中環。為了省錢,早飯和晚飯,Hans都會留在深圳的家裏解決。

但即使搭乘高鐵上班,算上每月近3200元的交通費,Hans在深圳的花銷,也遠少於在香港租房2萬元、在中環吃一頓簡餐就要120-150元的生活支出.

圖/清晨已經開始繁忙的入境廳 來源/Hans提供

選擇深港通勤的前大廠人,紮堆在深圳羅湖、福田兩個口岸附近,擠爆了港鐵東鐵線。“好點的一居能租到6000元一月,城中村也有4000多元的月租,”深圳羅湖口岸某房東告訴字母榜(ID:wujicaijing),近半年來,他名下的四套房產先後被南下的前大廠人搶空,而“不差錢、在香港能拿5萬元以上月薪”的前大廠人,成了深圳房東最理想的租客。

A

離開大廠南下香港,並非一個容易的決定。

“大廠是高薪,但誰知道這份高薪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呢?”留在大廠,對於劉皓、Lili這樣的基層小leader而言,正在喪失性價比。

2023年10月,38歲的劉皓鼓起勇氣提了離職。在互聯網卷了十多年,享受過紅利,在深圳買車買房的他,卻難以避免內耗,“被比你小10歲的領導每天無腦亂指揮,項目推進緩慢,缺資源、缺人,團隊內還都在相互扯皮”,劉皓這樣形容自己裸辭的原因,“繼續工作大概率會有抑鬱傾向。”

和他一樣,97年的Lili,所在的西二旗某大廠,內部晉升的機會,已經從一年兩次減少到一年一次。到了年底,Lili準備許久的內部述職,更是因為“項目組盈利不達預期”的原因,宣告升職告吹。

向上無望的Lili,還要麵對持續加碼的盈利KPI,“2月初,工位旁邊的項目組,因為不賺錢,已經搬空了。”

決定從騰訊裸辭之前,人到中年,拖家帶口的劉皓,早早瞄準了擁有港大、港中文、港理工等多所高等學府,教育資源優渥的香港。

在10月拿到香港身份之後,劉皓沒有猶豫便遞交了辭呈:

一方麵,光環褪去的大廠令人“致鬱”;另一方麵,“小鎮做題家”出身的劉皓,幼兒園便將孩子送去了國際學校,妻子更是早早就去了香港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中年裸辭的劉皓,不希望再每天加班,無意義內卷,他也希望能通過南下,讓孩子不用再像他們一樣,“焦慮、內卷地學習和工作。”

指望通過南下赴港,職場加薪、孩子升學一把抓的大廠人,並不在少數。某獵頭告訴字母榜,對於35+的大廠員工來說,包括不少高管,孩子大都在小學,或者幼升小的階段。相比每年遞增上百萬人的內地高考,他們更願意赴港為孩子鋪路,以求孩子能參加報考人數少,重本率(211+985錄取)50%左右的華僑生聯考,或者香港高考。

離開大廠前,Lili曾在國企和香港之間反複衡量。留在大廠,意味著隨時會“拿大禮包走人”,而跳去國企,則要承擔降薪的心理落差。相比之下,平均工資在4萬-5萬港幣間的香港,成了能接得住Lili工資包的福地。

決定“赴港漲薪”、再搏一把的,還有94年的Hans。和Lili一樣,Hans在2024年初,拿到了一份年包在40萬-50萬之間的工作,在保證朝九晚六,到點下班的同時,由於香港扣稅低,稅後薪資相當於翻了一番。對比如今從996卷向007,平薪跳槽即為幸運的內地,大膽辭職的Hans直呼“值了”。

不過,香港居,大不易。

拿到offer後,Lili興衝衝在中介的帶領下看了一圈房子,但隨後便打起了退堂鼓。北漂過的她自詡見過世麵,但同樣在北京6000-8000元,配備健身房、小花園的公寓房,在香港,12000港幣,也隻能租到30平的小房間。4000-5000港幣的預算,Lili隻能在香港租到10平方左右的老破小,房間裏容納著一個廁所,一個開放廚房,一張床,走動困難之外,“一整天陽光都照不進來。”

在深圳,花5000-6000元,Lili就能租到有露台、有飄窗,帶家具電梯,保安係統齊備的大一居。

同時,香港不光房租高得“令人咋舌”,攀升的生活成本,也讓Hans不得不考慮深港通勤。“在深圳25元一份的煲仔飯,在香港賣到75元一份,而在寸土寸金的中環,隨便吃個商務餐的花費,在120-150元之間。”

在深圳工作3年,Hans早已見識過港人周末湧入買菜的盛況。深圳隨手可以點到的鮑師傅、喜茶、霸王茶姬等外賣,在香港,外賣APP上不僅商家少,價格也翻了兩倍。為了實現奶茶和外賣自由,比起2萬元的香港月租,Hans做出了支付每月3000元的高鐵往返費用的選擇,即便這一選擇背後的代價,是Hans、Lili們,需要起得更早一些。

更何況,相比起晚上9點仍要改PPT的內地,在加班文化並不盛行的香港,6點準時下班的Hans,至少能保證8點前返回深圳的家。

B

對於南下的前大廠人來說,深圳的羅湖口岸或者福田口岸,是他們進港的第一站。

2022年5月,香港東鐵線過海段即開通,此前從深圳羅湖和福田/落馬洲口岸到香港新界,需要先換乘荃灣線過海,再搭港島線,通車後,羅湖口岸可以直達香港灣仔,深港之間的高鐵通勤時間,縮短到了1個小時。

圍繞香港東鐵線的站點口岸,也成了Lili們紮堆居住的地方。以Lili居住的羅湖口岸為例,這裏的清晨來得分外早。

在羅湖口岸,聚集著兩城往返的港漂人。Lili活在時刻表裏:她要在早上6:40準點起床,半夢半醒之間匆匆刷牙洗漱,隻為趕在7:25到達羅湖口岸。

一開始,在大廠養成早十晚七生物鍾的Lili,總會因為擔心睡過頭,淩晨5點在床上驚醒。沒有時間吃早餐,Lili就在高鐵上,下單一杯美式外賣到公司。

為了節省時間,打車上班也成為港漂的備選之一。早Lili一年赴港的前leader,也為了深圳60平的敞亮一居室,選擇了深港通勤。每天上下班,她選擇直接滴滴打車,3分鍾往返福田口岸,一個月光通勤就有3000元開銷。

往返動輒3個小時,為了能夠相對舒服地度過,Lili一般都會等7:40分左右的港鐵。多等幾趟,她就能排在前頭,“有位置坐”,隻需要趕在8:50左右到達香港辦公室即可。Hans選擇6點下班後,在香港皇崗,搭乘18:15分的巴士,花費一個多小時慢慢悠悠地晃回深圳,盡管巴士速度比高鐵慢,但“會展的巴士是總站,找個好位置就能一路睡回去。”

通關是另一個大挑戰。清晨的羅湖口岸,還會出現成群跨境上學的學生,為了避開激烈的內地高考,他們被父母早早送去香港讀小學。當看見小孩子印滿迪士尼動畫的書包時,Lili的大腦會瞬間清醒,為了和孩子搶著通關,甚至有時她的身體會不由自主地跑起來。

和這些孩子們搶著通關的時候,Lili總會夢回自己在北京,和買菜的大爺大媽們搶公交座位的時候。

當Lili每晚穿過擠滿了人的站台,在沙丁魚罐頭般的車廂內,將自己絲滑地擠入人群後,有時縫隙狹窄到連背包裏的耳機,都擠到“拿不出”。東鐵線裏永遠籠罩著濕熱的水汽,當Lili回到深圳時,3個小時的通勤往返,已經讓她累得“說不出話來”。

但每次想到如今深圳同款的房子,在香港如今已經漲到20000元起租,Lili便感覺“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超10000元的房租差額之下,“葛優躺”在深圳6000元60多平的一居室大床上,隨機決定“寵幸”哪家外賣APP時,Lili的幸福感總會壓過港漂一天的疲憊。

意外之喜的是,畢業3年,在大廠KPI壓力和焦慮之下,胖了15斤的Lili,深港通勤2個月,竟然瘦了6斤。這也讓Lili的港漂生涯有了更多堅持下去的動力。

圖/每天150元的深港通勤費用(左) 香港中環120元+的簡餐(右) 來源/劉皓提供

為了節省開銷,除了摳房租之外,Hans還會選擇在家解決早餐跟晚餐:早餐他選擇山姆會員店速凍的主食、蝦,早上蒸好後,切個水果、煮個雞蛋,裝在飯盒裏拿到公司吃完;午餐在附近的茶餐廳“對付一頓”,晚餐回家做。

為了省時,劉皓的早餐也往往用一杯咖啡替代,午餐偶爾自己帶飯,晚餐也更多選擇叉燒飯、麵條、米線這類簡餐,有時沒搶到座位,站著來回3個小時,也難免腰痛、腿酸。但對比住在香港人均500元吃不好,點個外賣都要120元起送的日子,150元吃到撐的深圳,對他而言,則更有生活的實感。

住在深圳,去香港工作,對於南下的前大廠人來說,通勤往返3個小時帶來的不便,換來的則是一種在存款增長和居住舒適度之間,達成的微妙平衡新生活。

C

但赴港並非坦途。

對和劉皓一樣通過優才赴港的大廠人而言,“賣保險”,正在成為他們的最佳選擇之一。

香港某優才中介告訴字母榜,近3個月內,不少通過高才項目赴港的前大廠高管,都選擇了兼職賣保險。“一年花幾十萬給自己買個保險,不僅可以自己拿自己的傭金,而且收入也符合香港入境處對高才續簽的要求。”不管是對在金融業為主的香港做保險報以信心,還是看中了保險業務員的時間自由,可以兼顧家庭,保險都成了劉皓們初入香港的過渡之選。

而且,在香港賣保險也有著更高的回報。從大廠程序員過渡到香港保險業務,劉皓在自己@小皓同學在香港的小紅書賬號上,記錄赴港日常,分享優才申請經驗。2023年,光保險業務,劉皓就做了200萬港幣的業績。

在金融業發達的香港,單次保單40%-50%的業務提成,讓38歲就麵臨職業生涯盡頭的劉皓,看到了新的出路。

香港創業實驗室的創始人Clara則告訴字母榜,更多意圖南下的大廠人,往往容易卡在“拿到offer”的第一步。在以金融業為主要支撐的香港,互聯網和科技企業稀少,除了近年香港對創業產業如web3、AI等的支持之外,就業崗位較為缺乏。

不同於通過優才項目拿到香港身份的Lili、劉皓,此前在港讀過書的Hans,申請到的IANG簽證,雖然可以申請非應屆生回港就業,但就業簽證仍需要有公司聘請。而相比“HR首先會問有無香港身份”的外資企業,中資企業更願意配合簽證。

同時,隨著大廠人的持續湧入,優才、高才的申請難度亦有提升。上述中介表示,隻有在名企,包括上市企業、世界500強、財富500、福布斯2000等公司工作累計3年,才有額外加分,而擔任管理崗的綜合評分則會更高。

圖/深港通勤 來源/劉皓提供

但不管是為了“南下漲薪”,還是為了給孩子鋪路,往返於深圳和香港的生活,劉皓們還在堅持。

“朝九晚六,早上起床之後抓緊洗漱、趕高鐵,我必須坐7:40那趟,不能再晚了。到公司之後也在趕,挨個回複郵箱,寫to do list,下班晚4分鍾,高鐵車廂就滿得擠不進去。我要趕著回家吃晚飯,趕著睡覺,第二天6:40就要起來。”

遠離了大廠,Lili們的日子過得仍然很趕。他們還要在香港這個新城市,尋找屬於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