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批“80後”,正在掙紮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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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過35周歲1天時間,意味著於超失去了2024年考公報名資格——他所在的省發布的公務員招考公告裏,將考生出生日期限製在“1988年2月20日至2006年2月19日,而於超恰恰在1988年2月19日出生。他給有關部門打電話希望通融,得到的答複是,“差一天,一分鍾都不行”。

上岸無望。於超一把抓下套在手腕上的佛珠,狠狠扔到河裏,“不讓我上岸,你也別想上岸。”佛珠是他花了500元從寺院求來的,說是讓大師開過光。彼時他剛打算考公,希望佛珠能給他帶來好運。但這串珠子似乎沒能加持他的命運,尤其在考公這件事上。

進入2024年,意味著包括於超在內的“80末”一代走到了考公的年齡死線上。

一般來說,國內考公對本科學曆年齡要求普遍是35周歲以下。這個年齡線依據,來自於2007年中共中央組織部、人事部製定的《公務員錄用規定》。這不僅成為日後35周歲報考上限規定的依據,也成為民企招聘市場中默認的年齡紅線。

然而外部世界的變化,讓公務員考試這一曾經被相當一部分“80後”視作雞肋的考試變得炙手可熱——互聯網大廠裁掉35歲以上員工的消息頻頻傳出,社交媒體上擠滿了再就業的離職博主。曾經看似堅不可摧的東西盡數瓦解,在巨大的不確定性下,擁有一個編製、一個鐵飯碗似乎成了更為穩妥的選擇。有人因此感歎,以前的故事從“下海”開始,現在的故事到“上岸”結束。

而對最後一批“80後”來說,當他們意識到該上岸的時候,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岸的誘惑

想要上岸的時候,於超還是名律師。他本碩都讀的法律,學生時代就通過了司法考試。25歲研究生畢業時,也有同學考公。但對於超來說,公務員在彼時並不是很有吸引力,它意味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和看得到盡頭的未來,這些顯然不是他當時想要的。“我那時候想掙錢。和律師比,公務員雖然穩定,但收入一般。”

27歲那年,於超成了執業律師。

幾年律師做下來,他的案源並不穩定,平均每年掙5萬元已經是上限。最慘的時候,全年收入隻有1.5萬元,甚至沒達到全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時他還陷入了一個怪圈,“每天各種應酬,到處推銷自己。”

30歲那年有了孩子後,生活壓力更大了,漸入中年的於超開始意識到一份穩定的收入有多重要,看到有同行辭職考公,他也動了這個念頭。

他注意到,律師考公的,大多進了公檢法單位。他們除了有穩定的基本工資外,還不乏各種津貼、年終獎、節日福利等。一個岸上的朋友告訴於超,他們在食堂吃飯,每餐隻要1塊錢。平時即便請假,對薪資也沒什麽影響。

而這種穩定,對整日為案源焦慮的於超來說,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這更堅定了他考公的決心。

一千個大齡考公者,會找出一千個考公理由。而當何國權告訴我他是山東人時,他似乎也不用解釋太多理由了。“一個過了35周歲還沒上岸的山東人,能有什麽未來?”坐在我對麵的何國權,猛抽了一口12元一包的“泰山宏圖”香煙,煙霧打著轉從鼻孔裏鑽了出來。

何國權是獨生子,父母常年做小生意,家裏經濟條件過得去。因為整個家族沒人從政,在何國權很小的時候,爸爸就給他“洗腦”,常掛在嘴邊一句話就是:“士農工商,做官才最厲害。”但何國權對當官沒興趣,他覺得做生意掙錢最實在。

當年在山東某大學讀書時,他學了經濟學,2010年本科畢業時,在父親命令下,參加過一次公務員考試。失敗後,就跟著父親做生意。何國權是做生意的好手,他對成本和利潤天生敏感,嘴巴也甜。他的父親承認,自從兒子在家幫忙後,家裏每年能多掙幾十萬。

但何國權的生意做得再好,也不能成為父親驕傲的資本。後者不斷提醒兒子再去考公,並時常念叨著,要真考上了,會對家裏生意有什麽幫助,自己跟朋友們說起來臉上也有麵子。

父親念叨了好幾年,也沒能打動何國權。他對考公還是沒興趣,日常除了生意上的事,就是打遊戲,中途倒是談了個戀愛,甚至一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見家長時,女方父親勸他,“你上了個大學,就應該去考公。”何國權明確表示自己不打算再考。對方當麵沒說什麽,私下卻跟女兒說,“小何這人,沒啥大出息。你是老師,在編的,他配不上你。”

後來兩人分手後,何國權的父親也借此再次鼓動兒子考公,“人家就是因為你不是公務員,才看不起你。”父子倆為此吵了起來,當兒子的說,不考公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當父親的則不斷重複,“我是為你好。”

生意做到33歲那年,何國權突然沒了興趣,他“覺得沒什麽尊嚴”。所謂的尊嚴,來自幾次同學聚會。

幾個畢業後進了體製的同學當了領導,哥兒幾個聚會時,體製外的同學給他們敬酒,總是低頭哈腰,一口一個“領導”“主任”叫著,氣氛尷尬又局促。何國權說,實際上,那幾個體製外的同學都挺有錢,但在體製內的人麵前,不由自主地卑微起來。起初何國權看不上這種“卑微”,參加了幾次飯局後,他對權力迷戀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金錢在權力麵前,一文不值,並因此萌生了考公的念頭。當時是2020年,何國權33歲。

大齡考生

按照35歲的年齡上限推算,當時的何國權理論上還有上岸機會。

當年11月,他老家公務員局發布2021年度招錄公務員時,對專科、本科年齡要求是18周歲以上、35周歲以下(1984年11月至2002年11月期間出生)。何國權是1987年11月出生。但他報考的那個區級單位,隻招錄1個人,意味著需要走“獨木橋”上岸。

備考的日子漫長又難熬。300多頁的申論教材,與400多頁的行政職業能力測驗,何國權通常看不到10頁就開始打瞌睡。醒來後,發現之前看的幾頁,幾乎忘光了。為了不讓自己犯困,他試過各種濃茶、咖啡,但都無濟於事,他無法保持專注。

他也到考公培訓機構考察過。剛一進去,工作人員就滿臉堆笑地走過來,“叔,是咱家孩子要考編嗎?”何國權尷尬地笑了笑,悻悻離開。從那之後,他再未考慮過上培訓班。

《南方人物周刊》的報道中也提到過一個類似細節:在某考公線下衝刺班裏,一個大齡考公者和一名“95後”學員同桌。後者做判斷推理題的速度很快,寫完後對前者說,“阿姨,你不適合考試了,你看我早算完了,你這麽長時間還沒算完。”

何國權似乎也不適合考試了。2020年12月中旬參加完筆試,他的成績隻有40分(滿分100分)。當年,該地筆試合格分數線為50分,他連麵試資格都沒拿到。

考公這條路上,屢戰屢敗的大有人在。何國權決定再戰。

2021年11月,當地公務員局發布了2022年招錄公務員公告,何國權沒有超齡,他也就把所有流程重新走了一遍。筆試仍然沒過線。2023年,再考,還是沒過。

連續三次考公失敗,何國權的父親不耐煩了,“你是不是彪(傻)呀?”一次喝多後,他對兒子說。何國權沒有反駁。這次失敗,意味著他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2023年11月,當地發布2024年度錄用公務員公告,何國權年齡上屬於壓線。

這次他的筆試過了,進入到麵試流程。憑借自己生意場上的能說會道,何國權本以為麵試會順利通過。結果考官三個問題一出,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自己在說什麽。當時是4月,從考場出來,他的後背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最終,綜合成績未達到錄取標準。

於是,在35周歲前,何國權失去了最後一次考公機會。

“35歲,就是一個廢人了。”何國權徹底被擊倒了。那段時間,他幾乎每晚泡在網吧通宵打遊戲,白天窩在家裏睡覺,既不出去找工作,也不接受父母的相親安排,甚至連頭發和胡子也懶得打理,衣服半個月換一次,身上飄著汗水和頭油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扔了佛珠的於超,在未超齡前,也是參加過一次公務員考試的。

2023年1月下旬,當地公務員局發布了2023年度公務員招錄公告,於超符合條件。在完成報名、資格審查、繳費等程序後,他報了某區的紀委監委。

報名成功後,於超在家自學——得益於法律專業的學習,對於行政職業能力測驗和申論,他學起來很是得心應手。2023年3月下旬成績出來,他超了當地筆試最低控製分數線幾十分,順利進入麵試。

“我當時根本不擔心麵試。”做了多年律師的於超,對自己的口才和應變能力非常滿意,在他看來,麵試無非是走個流程。2023年4月,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佛珠去參加麵試。

麵試過程隻有十幾分鍾——做完自我介紹,考官問了他三個問題。一是分析熱點事件,二是如何處置突發事件,還有個與法學相關。麵試成績滿分100分,合格線為60分。

最終,於超麵試拿到了70多分,但在當天所有麵試人員中,處於中下水平。他一下子蒙了,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妻子看到他手腕上那串油膩膩的佛珠,突然問:“麵試當天也戴著?”於超回答“是”。妻子搖搖頭:“你都考公了,怎麽還戴佛珠?”於超辯解說那隻是個裝飾。妻子則一口咬定,一定是佛珠,讓麵試官有了什麽誤解。

再後來,有人問起於超考公失利的原因,他也就怪到佛珠上。他想著,自己才34歲,還有一次機會,可以來年再戰。直到今年2月,得知自己因一天之差被淘汰出局。

“差一個月,人生完全不同”

武俊傑也輸給了年齡,盡管他選擇了難度相對較小的上岸途徑——考編。不同於公務員考試,考編指的是參加事業編製考試,考上以後取得事業編製,如教師、醫生等。

和於超們一樣,武俊傑也沒打算在畢業之初就捧一份鐵飯碗。2010年從南京的一所大學本科畢業後,他先是到了當地一家教育培訓機構上班。彼時教培還是朝陽產業。當年,全年共有34家中國公司在美國主要的交易所進行IPO上市,其中教培領域公司就占了4個席位,成為五大上市行業的主力軍。前瞻產業研究院數據稱,“2010年我國教育培訓行業市場規模已達7800億元”。

剛入職時,於超每月能拿到6000多元薪水,最高的時候,拿過3萬多。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疫情之初,他所在的機構尚能勉強維係,但最終還是沒能撐下去。2020年,武俊傑回了安徽。但在老家那個小縣城裏,工作並不好找,有朋友建議他,不如考事業單位。武俊傑對考編考公了解不多,僅有的常識讓他覺得,考編至少比考公容易,反正都是鐵飯碗。

武俊傑出生在1988年2月,在他打算考編的2020年,顯然在年齡線之內。

於是他報了當地某單位的“財政全供”專業技術崗,該崗位招兩個人。

筆試是在當年7月下旬進行的,考試科目有《綜合知識》和《申論》兩科。兩個科目滿分分別是100分。考試成績下來後,武俊傑離筆試分數合格線差了一點,第一次考編失敗。

武俊傑想放棄,但老家留給他的工作機會太少了。他曾經工作過的教培行業,在2021年經曆了一次大規模整頓,2021年12月,教育部培訓監管司給出的數據是,“線下校外培訓機構已壓減83.8%,線上校外培訓機構壓減84.1%”。

這意味著,想要回到從前的賽道,也變得愈發艱難。他隻能繼續備戰考編。

2021年,該縣招事業單位人員時的年齡要求和上一年一樣。彼時33歲的武俊傑仍然沒有超齡,但拿到筆試科目一看,他傻眼了——由於第一次考的是《綜合知識》和《申論》,他在之後的備考中,也一直惡補這兩門。但到了2021年,筆試科目換成了《職業能力傾向測驗》和《綜合應用能力》,武俊傑隻能倉促學習。

武俊傑記得,那年一共招101個人,“35周歲以下好像隻要15個,其餘全是30周歲以下,有的甚至要求25周歲以下。”而在為數不多的“35周歲以下”的崗位中,還有幾個是麵向特殊經曆人員的“定向招聘”。

比照了年齡和專業等要求後,他發現隻有某執法大隊和殯儀館適合自己。即便如此,這兩個單位也分別隻招一人,武俊傑選擇了執法大隊。筆試成績一出,又失敗了。

武俊傑還是得考,考編幾乎成了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2022年6月,當地再次招事業單位人員時,彼時34歲的武俊傑在招聘公告中發現了一個細節,“之前對年齡問題,縣裏會特別強調30周歲以下,和35周歲以下。2022年時,隻提了30周歲以下,完全沒提35周歲。”

他趕緊打開當年的崗位計劃表,認真數了下,發現當年該縣80多個崗位共招104人,隻有11個崗位要35周歲以下的。讓武俊傑難以接受的是,這11個崗位的專業要求,他一個都不符合。相當於,這一年的武俊傑,盡管有年齡優勢,但因專業不對口失去了報名資格。

那次之後,武俊傑知道自己在考編市場中,幾乎沒有任何希望了。

於是他開了家小超市,閑來無事,還是會時刻關注考編信息——2023年,他發現,縣裏在招聘事業單位人員時,大多數要求為30周歲以下“1992年4月1日(含)以後出生”,另外一小部分25周歲以下。對35周歲以下的隻有兩個“定向招聘”崗位。

看著這份公告,他越想越氣,到最後,直接抓起電話打給有關部門,表示希望將大部分崗位年齡放寬到35歲。有關部門的回複客氣又官方,隻說是根據要求,合理設置的崗位,但也表示,會根據曆年招聘情況進行優化。

實際上,“35歲”門檻被詬病已久。全國政協委員、四川省律師協會副會長李正國此前提出,“設定‘35歲門檻’不僅不利於人力資源的合理開發和充分利用,更涉嫌違反勞動法和就業促進法,侵害勞動者平等就業權利。”

2024年3月,武俊傑發現,自己所在的縣打算招聘的70多個事業單位人員中,35周歲以下年齡崗位,占到了30多人。他有些驚喜,但這一年,他已經超齡了——這份公告上,“35周歲以下”是指1988年3月1日以後出生的人。武俊傑出生於1988年2月。

“對大齡青年來說,差一個月,人生就完全不同。”武俊傑說,在決定考編之前,他從來沒有過年齡焦慮,朋友們一起吃飯,他總是最小的那個。而這些年,都開始有人管他叫“叔”了,“想不到最終讓我覺得自卑的,是我的年齡,真是悲涼。”

岸上危機

當越來越多的人擁入考公賽道時,這條賽道的廝殺也變得愈發殘酷。

比較一下這些年的數據,2022年的國考,計劃招錄3.12萬人,報名過審人數突破200萬,最終有142.2萬人實際參加考試,參加考試人數與錄用計劃數之比約為46:1。2023年的國考報名審核通過人數達到259.7萬,達到近些年審核通過人數最多的一年,招錄比達到70:1。到了2024年,國考報名人數首次突破300萬人,招錄人數為39561,今年通過資格審查人數與錄用計劃數之比約為77:1。

而在大齡考公人群中,如果能夠壓線上岸,毫無疑問是被無數人豔羨的幸運兒。周燕燕就是其中之一——由於已然上岸,她在接受采訪時尤其慎重,也再三提出不能透露任何個人信息,包括她所在的省份。

34歲那年,周燕燕決定考公。年齡意味著她隻有這唯一的一次機會,而她抓住了。

實際上,做這個決定前,她是有些冒險的。因為各地招錄公務員,對年齡的限製,都會卡在發布公告日期,比如,該地2021年對“35周歲以下”卡在1985年1月後出生,2022年對“35周歲以下”卡在1986年2月後出生。而出生於1987年1月的周燕燕,如果2023年報考時卡在1月份,她還有機會;但如果卡在2月,就沒機會了。

“輸了,就當學習了。”周燕燕決定賭一把。

備考半年後,2023年1月份,該省公務員局發布考試公告,周燕燕的年齡剛好壓線,她賭贏了。接下來是筆試、麵試,再進入到體檢考查環節時,周燕燕知道,上岸穩了。

她到此前工作的報社辭職,領導和同事嚇了一跳。有報社領導表示完恭喜,趕緊說,“以後當領導了,記得咱報社是你娘家。”周燕燕的家人臉上似乎也有了光,不止一次,丈夫回家後告訴她,“我們領導托我說,想請你吃飯。”周燕燕一概拒絕了,“你們這些男人,我這個年紀好不容易上岸,不要想著把我拉下水。”

2023年7月入職後,周燕燕先是進行了初任培訓,並分到相關崗位去實習。實習期為一年,其間有工資和社保。試用期滿考核合格的的話,才能任職定級,如果不合格,則要被取消錄用。眼下周燕燕正在實習期,和她一同實習的,多是20來歲的年輕人。

她一刻不敢放鬆,“我能在這個年齡考公上岸,非常不容易。年輕人不想幹的我幹,年輕人幹不好的我幹,他們下班吃火鍋、看電影,我在學公文寫作。”相比之前在報社的工作,周燕燕覺得無比疲憊,但她清楚,既然自己年齡上沒有優勢,就要贏在工作態度上。

“就算上岸了,也照樣有35歲焦慮。”周喆理解周燕燕的危機感。他在29歲那年考公上岸,在鎮上的綜治辦工作。

周喆上班的鄉鎮離家50多公裏,如果不值班、沒有突發狀況的話,他一般會在周末回家。他所在的綜治辦,用官方說法,是主要負責維穩、信訪、平安建設、防範與處理邪教、社會治理等。具體到實際工作中,就是解決發生在老百姓中的各種矛盾,細碎又繁瑣。

“經常被一群人圍著,各說各的,誰也不聽,腦仁疼。”前幾年周喆還敢大聲訓斥群眾,智能手機普及後,他隻要大聲說話,立馬有人舉著手機拍他。每到這時周喆就異常緊張,“怕他們發社交媒體,畢竟輿情壓倒一切。”他覺得自己足夠小心謹慎且和善了,但還是經常被投訴。上麵查了一圈,發現沒有實際問題,又都不了了之。

最讓周喆難以接受的是,從前在企業時,他可以兼顧家裏。自從做了鄉鎮公務員,基本與家庭割裂了。夫妻倆起初還會為此吵架,現在發展到基本不聯係,隻是保持著一份有名無實的婚姻。

周喆想過離開鄉鎮,到市裏工作,可這太難了。

按照組織部門要求,像他這種鄉鎮公務員,在鄉鎮機關最低服務年限為5年,並且要簽訂書麵服務協議,這5年不能辭職。想要離開,隻有辭退和被開除兩種。後果就是,如果被辭退,五年內不得報考公務員;開除的話,終身不得報考公務員。

2021年,周喆5年服務期滿。他已經適應了公務員工作,不想離開這個隊伍。

而如果想要離開鄉鎮,唯一可行的路是公務員遴選。所謂公務員遴選,簡言之,就是上級機關直接向下級基層機關選人。其中很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可越級遴選,這是很多基層公務員晉升的黃金通道。具備遴選資格的人,除了已經是公務員外,一般也要求35周歲以下,甚至有些崗位要求在30周歲以下。

2022年2月,該省公務員局發布當年省直機關遴選公告後,周喆趕緊報了名。當時,省裏對年齡規定是“35周歲以下(1986年2月以後出生)”。周喆生於1987年4月。

他報考了一個省直部門。有同事鼓勵他好好考,並和他開玩笑,“考到省裏了,以後多照顧老同事”。公務員遴選也分筆試和麵試,筆試滿分100分。周喆沒能通過筆試,回到單位,當時鼓勵他的同事說起了風涼話,“好好待在鄉鎮幹,就別想高攀了。”

2023年,在35歲“大限將至”前,周喆又考了一次,仍然沒有考過。

“如果不辭職,我大概是要在鄉裏幹到退休了。能混到正科,就已經是燒高香。”周喆遴選徹底失敗後,妻子基本不和他說話,偶爾吵起來,就抱怨他遴選時不找關係,走門路。

周喆無言以對,他還會時不時關注各地遴選信息。他發現,網絡平台上經常有基層公務員抱怨遴選年齡的問題,並建議將遴選年齡拓寬到40周歲。而在四川、貴州等一些地方,已經將遴選年齡改到了40周歲。

周喆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五年之內,他所在省份也能做出這樣的調整。

接受完采訪不久,頹廢消沉了一段時間的何國權突然主動聯係我,說他打算考研了,但最終目的仍然是考公。

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從2023年開始,大部分省份已明確將碩士、博士應屆生年齡限製放寬到40歲,新疆更是將縣(市、區)及以下機關職位的應屆碩士、博士研究生年齡放寬到45歲。不過,這種放寬,基本隻針對應屆碩士和博士生。

何國權算了一下,自己如果考研成功,研究生畢業不到40歲,還能以應屆碩士身份去考公,“希望別到時候把研究生學曆也卡到35周歲,畢竟現在滿大街都是研究生了。”

於超則放棄了上岸打算,繼續做回了律師的老本行,隻是每每提起考公,還會對那串佛珠耿耿於懷。偶爾他也會想到那句經典的佛教用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