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滿30歲的中國互聯網,三十而立依舊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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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中國互聯網,已然步入了而立之年

1994年4月20日,北京中關村地區教育與科研實施示範網絡(NCFC),通過美國Sprint公司接入國際互聯網的64K專線正式開通,順利實現了與Internet的全功能連接。至此,中國正式成為了國際承認、全功能接入Internet的國家。

這一事件,被評為1994年中國十大科技新聞之一,更被國家統計公報列為中國1994年重大科技成就之一。

“我們1994年4月20號開通中國與國際Internet的連接,運行TCP/IP協議,當時互聯網上的所有功能就都能用了,所以我們叫做全功能連接。國際互聯網協會每季度出版一期雜誌,叫Newsletter,最後一頁的封三是一張彩色的世界地圖,有互聯網全功能連接的國家,顏色是紅的;隻能通電子郵件的國家,顏色是黃的;沒有任何網絡功能的,用白色充填。4月20日以後出版的所有Newsletter,都把中國標成紅色了。”

——錢華林,中科院計算機網絡中心網絡專家

在隨後的30年裏,互聯網徹底改變了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麵麵。而這一切,都可以歸納為從“上線”到“線上”的演變。

撥號時代(1994~2000)

提起“撥號上網”這個概念,許多朋友會想起56KModem那單調又難聽的撥號音。不過,以現在的標準來看,起步年代的中國互聯網體驗,要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信息高速公路、交互網絡或者Internet,是近年來在我們麵前經常閃耀的字眼。這個閃爍著21世紀紫紅色光亮的新事物對我們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這是1997年年初,四川大學中文係教授易丹的紀實文學作品《我在美國信息高速公路上》,在《科幻世界》節選連載時,編輯寫下的導語。

1994年中國第一代.CN域名服務器(圖片來源:中國科學院計算機網絡信息中心檔案室)

在中國正式接入互聯網的第三年,對於大多數國內用戶來說,“上網”仍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新鮮概念。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於1997年的《中國Internet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應該能說明不少問題:

根據這份報告統計,截至1997年10月31日,中國上網計算機總數為29.9萬台,上網用戶約62萬人,其中75%的用戶通過撥號方式接入網絡。彼時,國內帶有www域名的網站大約有1500個,分走了國內網絡環境78.3%的信息流量,而53.6%的中國網民每周上網時間不到5個小時。

在那個時代,58%的上網用戶家庭人均月收入在400~1000元之間,而一台能夠接入互聯網的PC,“萬元起步”都是基本中的基本。至於具體配置,《我在美國信息高速公路上》給出了一個讓大批電腦愛好者共鳴的版本:

我在一排電腦中間找到了一台沒有人占用的機器,這是一台IBM,486DX33,有一個3.5英寸軟盤,一隻鼠標,一台顯示器和一個鍵盤。

盡管和名震天下的奔騰處理器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當時,486已經是尋常家庭性價比最高的PC平台解決方案。不過,就算通過比較實惠的價格完成了家庭網絡終端的搭建,高昂的上網費用也足以讓普通家庭“望而生畏”。

根據當時《北京日報》的報道,為了加快中國互聯網進一步發展,1997年,經由國家計委價格調查組調查並核定成本之後,國內互聯網資費迎來了一波大降價——其中最低一檔月租費用為50元人民幣,限定3小時通信量。性價比最高一檔為100元/月,不限通信量,但僅限每日淩晨2點~6點上線。除了上麵這些入網服務費之外,電話費用還需另行計算。

1996年11月,北京第一家網絡咖啡屋“實華開網絡咖啡屋”對外營業,“網吧”成為中國網民踏上信息高速公路的入口

就某種意義來說,之所以會有那麽多互聯網從業者熱衷於熬夜,發端自中國互聯網蒙昧時期的“挑燈夜戰”傳統,也算是根源之一。除了“便宜”和“不妨礙白天打電話”兩個要素之外,最重要的原因,無疑就是“晚上網速更快”。

早期的撥號網絡究竟有多慢?在上個世紀末的時候,通過56KModem在工作日半夜登入國內互聯網,運氣好的話,下載速率能夠達到10KB/S以上的峰值,這還是使用JetCar等斷點續傳下載工具的結果。如果是在白天時段通過瀏覽器直接下載,那麽速率勉強達到1KB/S。

正是在這種遲滯到近乎無法想象的網速影響下,在早期的中文互聯網環境中,“圖文”屬於奢侈享受,依靠文字主體呈現網站內容,才是大眾廣為接受的方案。一部分商家抓準時機,在1997年前後推出適配學習機的調製解調器,成為價格最低廉的家用互聯網接入終端方案。這種售價千元出頭的學習機,有個相當取巧的設計:完全過濾網站上的圖片,僅僅保留文字內容供用戶瀏覽。

1995年8月,中國第一個大學BBS水木清華上線,該項目於2005年3月停止對校外IP訪問。

中國互聯網的社交,起始於BBS。“水木清華”是當時中國最早一批大學BBS,也聚集了中國最早一批網民,小米集團董事長、CEO雷軍在2022年的年度演講中曾提到,他在1996年休假的半年時間裏長期泡在BBS論壇,與馬化騰、丁磊成為了網友。

早期用戶在BBS上發布的內容

1997年,一篇《大連金州不相信眼淚》的文章,發布在新浪網前身的四通利方論壇體育板塊,隨後火遍中文互聯網。互聯網爆炸式的傳播速度讓更多人領略到了它的信息承載能力和傳播效率。自1998年新浪網成立之後,中文互聯網迎來了它的“門戶網站”時代。

可以說,對於當時的中國互聯網用戶來說,“上線”既是動詞,也是描述狀態的形容詞,更是擁有明確目標屬性的名詞。當時的上網體驗,真就是目標明確、任務清晰、掐著點辦完事立刻下線一秒都不能耽擱,否則輕則包月時段耗盡,重則超時支付成倍不止的服務費用。“上線”屬於特定狀態,“離線”才是當時互聯網生活的常態。

天涯社區趕在千禧年到來之前的1999年正式上線。

但即便如此,在那個內容寥寥的早期時代,第一代中國互聯網用戶仍然創造了相對豐富的網絡生活。瀏覽門戶網站以及個人站點之餘,不少意猶未盡的用戶在聊天室、留言板和文字MUD當中找到了樂趣。這種“和遙遠且未知的他人交流互動”的體驗,已經足以讓當時的第一代互聯網用戶沉浸。

不過,這種“原生態”的體驗,同樣沒有持續太久;進入21世紀之後,中國互聯網很快迎來了全新的階段:

寬帶時代(2001~2010)

20世紀最後三年的IT產業,迭代進化的幅度完全可以用“目不暇給”來形容。就在眾多DIY愛好者還在為奔騰Ⅱ處理器高昂的定價退避三舍時,英特爾甩出一款劃時代的CPU賽揚300A,徹底撼動了“入門級個人電腦市場”的格局。

盡管在名義上屬於入門級廉價型號,但這款處理器可以通過修改外頻,強行將300MHz的主頻超頻至450Mhz。拋開穩定性不提,實際用戶體驗幾乎和主頻450Mhz的奔騰Ⅱ差不了多少越來越多的中國家庭開始產生添置PC的想法,連帶著相關產業也開始大幅度發展起來。就這樣,“互聯網終端進入千家萬戶”的願景,在世紀之交終於化作了現實。

中文互聯網門戶網站,來源: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可以說,C端用戶硬件條件已然俱備,阻攔在中國網民和互聯網之間的障礙,唯有“帶寬”:

“慢歸慢,中國的‘最後一公裏’工程卻是實實在在地進行著,寬帶接入已經不再是個夢。”

《大眾軟件》雜誌在2000下半年的報道。

而寬帶網絡確實沒有讓我們等太久——進入21世紀之後,ADSL迅速在一線城市添置了PC的家庭中普及開來,下載速率終於飆升至100KB/S以上。

除了帶寬,和撥號Modem相比,ADSL的另一大優勢就在於不會占用電話通訊線路,再加上計費標準轉向了包月乃至包年,“上線”逐漸開始向“線上”轉變,“上網下資源”的時代,終於到來。

正是在這個寬帶初現的時代,許多至今看來依舊眼熟的操作接二連三地開始出現。例如FTP,一部分網站將資源存放在特定服務器上,通過出售收費賬號來允許用戶下載,很有“會員製網盤”的意味。許多步入高校的新生也在校園網上發現了通過FTP分享的海量資源。“共享資源”的互聯網盛景,已經開始露出真容。

但這並不是全部。隨著“線上”開始成為常態,越來越多的中國網民意識到完全可以把“閑置”的帶寬利用起來,“掛機”未嚐不是一種狀態——於是P2P下載就這樣成了。從BT到電驢,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國互聯網在“資源共享”領域迎來了前所未見、其後也難覓的繁榮。

同樣是隨著PC與寬帶網絡的普級,從2000年開始,利用基本免費的服務器,使用FrontPage和Dreamweaver搭建的個人網站(Homepage)開始大行其道。不僅如此,除了作為個人自留地的主站之外,在這類網站的域名最後打上“bbs”後綴,往往還能直接進入附帶的個人論壇。換言之,開放環境之下的私域流量,其實在20年前就已經浮出了水麵。

不僅僅是私域——作為公共平台,中國互聯網論壇在這一時期同樣迎來了全盛期:無論是天涯、貓撲還是西祠胡同這些綜合論壇,亦或是Sonicbbs和popgo這些麵向特定用戶的垂類論壇,在2000~2010年間,隨著中國網民數量的上漲,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巔峰時代—。以現在的標準來看,這些論壇無論在內容形式還是推送機製上都沒什麽可取之處,但能讓千千萬萬“沉默的大多數”第一次找到發聲且有人聆聽探討的渠道,單憑這一項功績,就足以讓BBS在中國互聯網發展史上留下醒目的一筆。

不僅如此,在Web瀏覽器之外,2000~2010年的中國互聯網,用“日新月異的進化迭代”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1999年的時候,為了降低公眾對計算機網絡概念的隔閡,一場名為“互聯網生存”的活動,聲勢浩大地拉開了序幕——隨後毫無懸念地高開低走變成了一場人間喜劇:在長達72小時的體驗中,吃不上飯、喝不到水的測試者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在體力不支淘汰出局之前,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都在Windows95係統裏折騰,完全沒能找到登錄互聯網的入口。最終,《北京晚報》的一篇報道標題,給出了一句擲地有聲的結論:

“體驗者最大感受:目前網上不能生存”。

不過,隨後發生的一切,想必諸位都不陌生:沒過多久,就在1999同一年,以永和豆漿為代表的餐飲企業火速上線了在線訂餐以及外賣服務;而在進入2000年之後,無數接地氣的國產網絡軟件,徹底重塑了“互聯網生存”的概念——電商平台不必多說,酷狗的出現,顯著改變了不少國內網民的音樂欣賞習慣,至於百寶以及快播等視頻點播軟件,更是將P2P的概念徹底深入人心;最後,以QQ為代表的IM平台,徹底重塑了互聯網時代中國網民的交流形態,“互聯網生存”,從此再無懸念。

再往後,作為名副其實的“信息高速公路”,互聯網終於向我們露出了熟悉的麵貌。

移動時代(2011-2024)

和從撥號到ADSL的進化相比,從ADSL到光纖入戶乃至移動互聯的變革,顯得尤為波瀾不驚——仿佛在一夜之間,“在線”就取代了“線上”,成為了中國互聯網的常態。

不過,如果放慢鏡頭細看,還是很容易找到不少耐人尋味的細節。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黎明,有哪些產品給人留下過深刻的印象?很多朋友的第一反應,想必少不了iPhone4,但對於很多從撥號Modem時代一路走來的中國老網民來說,iPad,顯然也是不可替代的關鍵設備之一。

截止到2022年iPad係列圖譜,來源:zeiPAD

在最初亮相的時候,無數媒體對這種沒有鍵盤的個人終端發出過質疑,但對於當時許多用戶來說,“一秒鍾點亮即可通過瀏覽器接入互聯網”,已經足以證明這種設備的存在意義。事實上,在iPad誕生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從PALM到UMPC,也包括後來的口袋上網本在內,“隨身終端”始終是消費電子行業重要的產品類別之一;之所以未能成大器,除了硬件性能、交互體驗乃至軟件生態這些周邊要素,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上線”的便捷性,實在是不容樂觀:

PalmOS應用程序界麵,來源:medium@DmitriiEliuseev

實際上,哪怕是在2000年,許多“隨身終端”都有“同步數據”這種看上去就讓人血壓升高的功能——iTunes的設計源頭其實就源於此。之所以沒有雲文件同步一類的設計,技術環境不夠成熟僅僅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無線網絡自由”對於當時的中國互聯網用戶來說,依舊是奢望。

即便是在ADSL普及之後,不少城市的入戶寬帶,對接入的終端設備數量也有著明確限製——滿心歡喜地買來無線路由想要在自己家實現WiFi漫遊,打開瀏覽器一試才發現根本連不上網。

諸如此類的不便,在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之後,逐漸煙消雲散。許多朋友對目前這個世代的網速變遷,其實並不算敏感,畢竟,那個盯著FlashGet最後0.5%死活下載不完的時代,已經徹底一去不複返了。相比於“把資源放在自己硬盤上圖個心安”的舊時代互聯網倉鼠黨,“上網能看就行”儼然已經成為了新一代互聯網用戶的習慣,從在線視頻到直播再到雲盤,顯然都是在這種潮流之下催生而出的產物。

如果一定要找出移動互聯網時代印證網速提升的代表,那麽“彩鈴”勢必榜上有名。盡管已經很難追上現如今用戶的使用習慣,但至少在特定時期,彩鈴這種中國特色產物,贏得過不少用戶歡心。“換個彩鈴就要群發信息昭告好友來打電話”的行為,想必不少朋友還有印象。所以說,隨著移動互聯網帶寬的進一步提升,符合新一代用戶習慣的即時通信手段浮出水麵,革新格式的新一代彩鈴卷土重來,也未嚐不是一種可能性。

除此之外,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另一大變革,也體現在“工具商店”形態的更迭——並不僅僅是從“軟件”轉換成“應用”那麽簡單,AppStore的登場,為零落四方的軟件小工具提供了統一的發布渠道,除了帶來更高的曝光率,更為“非實體付費軟件”的商業模式鋪平了道路:

2023年Q3全球熱門市場應用類下載排行,來源:DataAI

源自共享軟件的“創造、分享與回報”精神,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降臨,正式在中國用戶市場普及開來;之所以手機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從PC平台分流走大批用戶,這種健康程度更勝一籌的市場生態,顯然功不可沒。

與此同時,和“在互聯網上,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的舊世代箴言截然相反,現如今的互聯網用戶,越來越習慣在網上用真名實姓乃至真人照片進行社交。

除此之外,移動時代的互聯網與生活綁定程度,明顯要比之前的所有世代來得更深遠:如果說在2014年前後“不帶手機外出”的體驗還算能接受,那麽從2016年開始,“人機分離”的生活,真就是一刻都不能忍受。

無論是選擇打車、公共交通還是共享單車,甚至包括足不出戶點外賣網購在內,離開移動時代的諸多原生應用,真就是生活品質大打折扣——盡管在形式上,拚單團購在之前的在線時代也有過冒頭,但隻有在進入移動時代之後,隨著移動支付的興起並在巨頭廠商的推動下,“拚單”才在移動互聯網生態中迎來全盛期;除此之外,諸如網約車、共享單車和在線直播等等“在此之前有過嚐試”的商業形式,同樣在移動時代迎來了真正的高光時刻——所以說,用“移動時代的原生明星應用”來定義滴滴打車、摩拜、拚多多以及微信和抖音等應用,恰如其分。

說到底,從“上線”到“線上”,再到“在線”,以上所有的理念迭代,都離不開“帶寬的提升”這個大前提。

根據寬帶發展聯盟在今年4月10日發布的《中國寬帶速率狀況報告》,截至2023年第四季度,中國固定寬帶網絡的平均下載速率(用戶體驗)已經達到83.88Mbit/s,移動寬帶用戶使用4G/5G網絡訪問互聯網時,綜合平均下載速率(用戶體驗)也達到了129.36Mbit/s,所有這一切,都離不開全球規模最大、技術領先的“雙千兆”網絡基礎設施作為後盾支持。

不僅如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萬兆網絡”的願景已經逐漸顯山露水,沉浸度更高的網絡體驗,儼然已經是中國互聯網技術發展的大勢所趨。

尾聲:下個時代?

20世紀70年代,詩人北島創作過一首非常著名的“一字詩”,全文如下:

——這首詩的標題,叫做《生活》。言簡意賅,既寫意又寫實,預見性更是歎為觀止。

從“上線”開始,我們的互聯網生活,始終伴隨著“帶寬提升”的節奏不斷進化。在“延遲”的存在感已經愈發稀薄的現如今,“在線人生”已然成為了我們大多數人的必選項,那麽,下一步,這種和數字化世界高度綁定的生活,又會迎來何種進化?

可能性有很多。其中,“在場”的概率,可能要比想象中來得更高:

就在本月,Valve首席執行官GabeNewell宣布,由自己擔任創始人的腦機接口公司Starfish正式開始運營——盡管並未公布更多的相關技術細節,但基本可以確認Starfish的研究方向應該和“非入侵式接口”密切相關,因此有可能在VR以及AR等設備上得以應用。從上個世紀發展至今的個人數字終端視覺體驗,很有可能在不久的未來經曆又一波迭代進化。

也正因如此,接入帶寬與通信技術的迭代進步,才會在可預見的未來產生全新的實際意義。透過屏幕隔岸觀景的互聯網體驗,已經不足以滿足用戶和行業的增長需求了,下一站,就讓我們從“在線”走向真正意義的“在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