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博士越來越多,大學都快裝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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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在太原某高校,“博士滿五年未升副教授,轉崗後勤保衛”的政策,引起過一片嘩然。

不是說博士就不能從事後勤保衛崗,但至少這跟人們對博士的美好想象,差距甚遠。

長期以來,中國父母公認的好職業中,大學教師占據一席——從事科研、受人尊敬、時間自由,看上去很美。但如今,“北清博士考城管”“博士去小學任教”等新聞,時常出現。

離開學術圈的年輕博士正在增加。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01

博士越來越多,大學裝不下了

第一個情況是,我們的大學,似乎裝不了那麽多的博士畢業生了。

博士生連年擴招。

截至2023年,全國在校博士生人數達到61.25萬人。2023年,中國博士生招生人數為15.33萬人,超過2000年至2003年招生人數總和。

同比2022年,增加1.43萬人,增幅約10.29%。同期,碩士生擴招至114.84萬人,增長4.1%。博士數量漲得比碩士還快。

從人口占比上看,這一數量還沒有讓學曆“爛大街”。

截至2022年,中國累計獲得博士學位者有110.1萬人,博士學位人口比例僅為0.078%。即平均每一萬位國人中,有不足八位博士,這低於發達國家0.5%—1%的水平。

問題在高校這一側。

並不是他們不想招。地方普通院校,僅有本碩學曆的教師占比不少。教師學曆結構優化,依然是重要任務。

但矛盾點是,早期入校的教師或行政人員,多享有事業編製,這導致地方高校總是機構臃腫——有太多的人員要養,新來的坑位自然就少。

根據《中國教育統計年鑒》數據,從2014年到2022年,34歲及以下高校教師的占比從37.8%降至29.5%。與大家預期不同,院校吸納年輕人才的能力並無上升。

而未來情況也不樂觀。隨著新生人口顯著下滑,專業實力平平的普本院校,也許會緊隨婦產科、幼兒園、中小學的步伐:學生沒那麽多了,招新的老師就無從談起。

未雨綢繆。長期以來,大學教師尤其是“青椒”(青年教師)的薪資並不突出。

華東師大學者近年對全國3772位大學教師開展調查。根據中位數數據,高校教師稅前工資為1萬元左右,實得工資平均8100元每月,算上一定的公積金與績效,年總工資在15萬一年。

其中,東部高校45歲以上教師工資較高,而西部“青椒”每月實得,則多在五六千元。

在西部省會城市高校任教的彭飛,深有感觸。

“比如春節後第一個月,是數額最少的一次。周圍有些老教師隻有四五千一個月,我是人才引進,相對高一點,但還是感覺不夠。”

彭飛補充道:“並且年終績效也減半了。以往有三四萬,今年隻有兩萬。單位提倡節衣縮食。”

算上開不完的會議、無償幹的雜活,作為副教授的彭飛,幾乎沒有太多時間寫論文了。但作為人才引進條件,高校對他的發文數量要求隻增不減:三年發五篇CSSCI期刊論文(錄用率通常低於10%),否則沒有更多績效。他感到鬱悶。

作為近年招新博士的主流方式,人才引進盡管宣稱有房補、科研經費等各項待遇,但每所院校,都會設置較多的論文數量與科研基金作為交換條件。

有人說,高校教師月入八千也不低了,何不食肉糜。

但問題是,相同的才學和努力程度,這份差事的性價比較低。

根據麥可思2016屆大學畢業生培養質量跟蹤評價,本科畢業五年後,無論院校層次,從事互聯網、計算機、經營管理等行業,平均月收入也可達到1萬5以上。當然,名校碩士畢業,起薪更高。

單從收入上看,還超過了大學教師。那麽,何必當初花4—6年的時間,天天泡在實驗室,讀完一個博士呢?

不少“青椒”覺得,讀博,變成了一種報應。

02

擺在博士麵前的大山

高校教師低收入的情形不限於西部,甚至在沿海發達地區也存在。

浙江是一個典型。

與大家的印象不同,浙江省屬高校的教師待遇整體很低——博士從教後,月收入五六千很常見,也不乏每月收入三四千元的案例。

浙江一高校青年教師在社交媒體上曬出工作條 | 來源麥可思研究

還有一位浙江省屬高校的教師,分享了自己的收入組成:“學校每個月給四千,學院給一千,這樣算下來一年有六萬。其次,年終獎高的時候有4—5萬,這樣一年工資純到手大概在11萬。”

因此,常見的情況是,手握博士學位的浙江高校老師,每月工資時常不如校園裏的保潔阿姨和安保大哥,更比不上浙江中小學的老師們。

根據浙江省教育廳曾披露的數據,2020年,全省高中在編教師人均工資收入超過19萬元。由於整體更高的公積金、房補與年終績效,杭州等地的小學老師,年收入也常在20萬以上。

浙江隻是縮影,問題由來已久。海外學者於2012年發布的全球高校教師薪酬調查結果表明,28個調研國家中,中國高校教師的薪酬水平位列倒數第三。

而那些傳說中補貼七八十萬,乃至百萬級的高級別人才引進呢?的確存在,但前提是你獲得了“優青”“傑青”等國家級人才項目。而為了搶到這樣的“帽子”,需要海外讀博、海外博後乃至海外從教數年,才有個別幸運兒得到頭銜,光榮回國。

但也不代表高枕無憂,極高的科研要求、不穩定的雇傭形式......眼前的大山還有很多。例如,年輕博士厭惡的“非升即走”政策。

很多時候,事業編製與高收入難以兼容。求職時,高校會給你兩個選項。想要收入高,就是臨時合同,身份可能是特聘教授/研究員,三五年後,成果表現不佳,或者“內部留用競爭激烈”,需要被辭退。

因此,部分理工科學校時常出現的現象是:“博導”隻是臨時崗,頂著“特聘研究員”的身份工作。學生還沒畢業呢,導師沒達到留用條件,先走一步。

廣東某高校曾被報道出類似的條款。據中國新聞周刊等媒體報道,2015年起,該高校以“特聘研究員”“師資博士後”等崗位名義,六年引進博士人才8000餘人。但作為短期合同,學校極少提供留用機會,這導致辛辛苦苦為該校製造論文的博士們,兩三年後依然會麵臨解雇、繼續求職的局麵。

有臨時崗位已經算佼佼者了。博士求職路上,還有多個挑戰,比如出身要求——本科來自“雙非”、三本,北清博士也拒之門外。以及,年齡要求,逐步從35歲年齡限製,卡到32歲、30歲。

甚至有高校在2022年提出了28歲以下的博士年齡要求。要知道,博士畢業年限逐漸拉長,五年畢業已是平均數。如果按部就班在國內讀完本碩博——很遺憾,年齡超標,許多高校已經不要你了。

抱怨沒用。總有人能滿足28歲博士畢業的要求,也總有人能做到比其他人更“卷”。

也許折騰數年,條件都滿足了。錢拿到了,編製也拿到了,但曾經意氣風發的博士們,也三四十歲好遠了。跟前麵的問題相似,同樣的付出,如果企業任職,職級也很高了。如果去當公務員,亦有一官半職。

而大學教師,曾被大家羨慕的“寒暑假”“彈性工作時間”,也在各種雜活與DDL(截止日期)的追趕中,淪為空話。

一份早期調研顯示,大學教師在教學期的平均工作時間超10小時。

哪怕在寒暑假,日均也耗時6.6小時在工作上——寫課題材料、做教學課件、改論文、開會,“沒有論文課題的博士,就像沒有子嗣的妃子”,學期裏來不及做的事情,通通隻能在假期完成。

深夜十點後的加班,更是家常便飯。這麽比起來,跟其他工作形式,其實差別不大。

03

越來越多的新博士,離開學術圈

受不了的年輕博士們,幹脆對學術圈敬而遠之。

基於2017年與2021年兩次全國調查數據,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學者發現,我國博士畢業生進入學術部門的比例下降。

尤其是理科和工科博士,本身占據博士生畢業總數六成,他們進入院校的比例,分別從2017年的59.2%和56.2%,降至2021年的46.8%與46.4%。社科博士與醫學博士,進入院校的比例也在下滑。

擇業考慮因素方麵,“繼續做研究和發表的機會”的首選比例,在短短四年間,大幅縮減。

這一方麵印證,高校的人才吸納能力下滑。另一方麵暗示,大家主觀意願真不想去了。

相對應的,博士去企業、政府單位就業的流向,四年間增長。

這也符合發達國家博士的就業趨勢。即,讓博士培養更具有應用價值,去往業界發光發熱。“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人們都想找一個條件優渥的地方。

因此,新的就業趨勢,是對博士學曆袪魅。來自精英階層的家庭,似乎早早看穿了這一點。

有學者發現,若父輩的學曆更低,博士子女從事科研工作的意願更高。而如果父輩已經獲得博士學位、已經處於社會優勢階層,子女繼續讀博從事科研的情況就更少。也許他們,已經了解到了“科研民工”的真相。

當然,“民工”隻是學者們的自嘲。嘲諷的是自己的投入、熱忱與收益的不平衡。

曾幾何時,當人們提出想要挑戰一個博士學位時,緣由之一,總是希望獲得科學成果、來解決人類社會的一點點小問題,那是一種讓人熱淚盈眶的力量。隻不過,這種力量,在置身外界的種種困局中,藏於心底,綿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