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勤勤拿影後的《草木人間》,兩頭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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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顧曉剛執導,吳磊、蔣勤勤、陳建斌、王佳佳主演的傳銷題材犯罪家庭電影《草木人間》,已於今天上映。作為清明檔除宮崎駿動畫《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外宣傳陣仗最大、噱頭最多的新片,這部電影的反響尤為值得關注。

“傳銷”是這部電影最大的營銷賣點。蔣勤勤和吳磊飾演母子,吳苔花(蔣勤勤 飾)深陷傳銷陷阱變身“新造的人”,兒子何目蓮(吳磊 飾)演繹當代救母故事。有噱頭,有明星,《草木人間》的市場野心不小。
自從3月13日定檔開始,《草木人間》的營銷動作和宣發物料風格顯得特別“妖豔瘋魔”,一麵截取影片中對傳銷、騙錢手段的“內幕解密”,甚至還戲仿起了真·傳銷組織常用的話術和手段;一麵放大傳銷局中人瘋魔、狂躁的精神狀態——至於吳磊和蔣勤勤戲中母子激烈對峙的場景,自然也是大力突出宣傳,營造出一種表演上的“炸裂感”,可謂“吸睛力”十足。


《草木人間》在宣發上使出的“十八般武藝”,明顯有模仿《孤注一擲》等去年大熱社會議題犯罪片的痕跡。但令路人觀眾或許很難想象的是,這部“躁”到發瘋、扣準社會犯罪熱門議題、明顯露出對標《孤注一擲》類型野心的《草木人間》,竟是出自一位幾年前走紅的華語純藝術片新星代表導演之手。
杭州富陽籍導演顧曉剛出生於1988年,在服裝設計專業本科畢業後投身電影創作,於2019年推出首部劇情長片《春江水暖》

這部曆時兩年拍攝、由全素人主演的藝術電影,在當年FIRST青年電影展首映後獲得強烈反響,拿下最佳劇情長片和最佳導演獎。
影片在海外獲得的反響更為出色,在法國拿下近14萬觀影人次的票房佳績,並入圍法國老牌權威期刊《電影手冊》的2020年世界電影十佳榜單。

顧曉剛通過《春江水暖》,開辟了他個人“山水卷軸電影美學”的探索道路。影片以典雅、富有古韻的長鏡頭美學,開闊細膩的群像敘事,連結傳統和現代、世間和自然的人文地理主題征服世界影壇,昭告了一位中國電影新銳的誕生。

因此,作為“山水圖”三部曲第二部的續作《草木人間》,自然也受到各方熱切期待。
業界對顧曉剛第二部長片的預期,大體是延續《春江水暖》的風格和創作方法論,以自然主義的從容節奏續寫首部中的“浙江平民群像史詩”,補足《春江水暖》這幅“長卷”,進一步確立顧曉剛個人的美學標簽,在國際上進一步打響招牌,甚至走“開宗立派”的高端路線。
但估計誰也沒想到,《草木人間》居然會變成這樣一部激烈、戲劇化、“鬧騰”的“《孤注一擲》姊妹篇”,和《春江水暖》樸實沉穩、恬淡沉靜的低調風格完全相反,似乎要跑到另一條賽道上去了。

當然,藝術電影導演的作品在院線發行,宣發誇大一些和商業類型有關的噱頭、元素,以便最大程度“攬客”,這種思路雖免不了有“詐騙”之嫌,但也在可被理解的“情理之中”。
但顯然,《草木人間》中的“反傳銷”已經完全不僅僅限於“噱頭”,而是推動情節的“敘事主體”。其對傳銷組織模式、詐騙手段的全方位細致展現,儼然就是一部精簡版的“《孤注一擲》姐妹篇”。

那麽,如此拍“傳銷”到底是出於導演本人的原始構思,還是影片的商業考量?
據顧曉剛自己說,一來是希望自己的“山水電影”美學能積極融合其他類型元素;另一方麵,身邊近親誤入傳銷的經曆給顧曉剛很大觸動,他因此產生一種願望:把電影獻給親友,以及更多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而非資深影迷),和他們共鳴共振,觸動更廣大的觀眾群體。
故而,顧曉剛自己很有可能並沒有可以追求強衝突的劇作模式,而是認為劇作對傳銷情節的納入,不傷害全片一以貫之、完整圓融的構思,且也具備更多能落到實處的社會關懷。

在構想裏,《草木人間》應該是一部完全可以稱為“《春江水暖》姊妹篇”的杭州山水電影:同樣有對富春山林舒緩流利的視覺呈現,但視角從本地居民轉向川渝外來人口,探討了更多顯性的社會議題,而非停留在家族日常生活和親緣關係的層麵。
此外,影片中“救母”的故事顯然來自對佛教傳說“目蓮救母”的當代改寫,在這個故事模式中,人物或“為惡”或“受難”,總是要經曆一番痛徹骨髓的波折,才能得救——而傳銷陷阱,正是芸芸眾生容易遭受的大劫難。顧曉剛構想中的這部電影,是能立得住的。

然而從成片來看,《草木人間》風格割裂、動靜不協調的問題,實在過於明顯了。
開頭以遠景的茶山長鏡頭切入時,熟悉《春江水暖》的觀眾很容易辨認出:這就是顧曉剛不疾不徐、詩意盎然、如卷軸般緩緩展開的“山水美學”。此後直到女主角苔花離開茶山前的部分,影片的台詞、人物表演、風光還都妥帖,儼然一幅細膩優美、還帶些空靈的“茶山人情圖”。顧曉剛前作的招牌手藝,沒有丟。

而影片第三幕,即傳銷組織被搗毀,“救母”成功後回歸平靜日常和自然的部分,基調也和第一幕相同,且更增添了幾分神話寓言、泛靈論的超脫色彩。總體而言,《草木人間》頭尾的這兩部分是風格統一的。
然而影片第二幕,即影片的戲劇主體,苔花被閨蜜引入傳銷組織“蝴蝶國際”,並被其中手段洗腦,進而和兒子目蓮產生激烈衝突的“地獄”段落,風格情緒和前後兩部分相比,轉變太劇烈了,可以說完全就是插入了另一部風格迥異的電影。

在這一部分,主創們卯足力氣拍傳銷,演傳銷,對“蝴蝶國際”詐騙套路、組織架構、PUA手段等細節的描繪很真實,很血淋淋,但在情緒強度上實在激烈過度,壓迫感過了頭:又是空洞邪惡的洗腦口號和近乎邪教的組織儀式,又是母子對峙時“比誰嗓門更大”的“中門對狙”,尤其是蔣勤勤“滿格發揮”的“發瘋式”表演……對觀眾也可以說是一種炸裂式“洗腦”。

這些內容如果真放在《孤注一擲》這樣的純商業片中,那也並不違和,呈現效果也不算差。而且從社會宣教層麵講,影片中所展現的真實傳銷橋段,還是很有警醒意義的。對於父母曾經曆同樣騙局的觀眾來講,大概更能有強烈共鳴,甚至會有馬上帶父母進影院“接受教育”的衝動。
但看完“直麵現實、無比雞血”的這一趴,後三分之一陡然轉為沉靜舒緩飄渺的“意識流風格”,又必然難免會讓普通大眾疑惑:導演到底要表達啥?
同樣的,對於鍾意《春江水暖》的影迷們來說,這兩趴風格完全割裂的“電影拚接”,也很難不讓他們感到混亂:這還是風格內斂沉靜、談吐溫文爾雅、青年導演中最具“文人氣質”、最不可能“發瘋”的顧曉剛嗎?
《草木人間》出了什麽問題?有一種可能:影片被傳銷“綁架”了。對於這樣一個注定和非理性、癲狂、激烈、狗血綁定的社會議題,在劇情電影中“平實”地表現傳銷,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硬著頭皮拍,幾乎必然失去對影片整體風格統一性的把握。

而對於影片在題材噱頭之外主打的另一手宣傳牌——演員陣容和表現來說,實際也沒能給影片帶來多大助力。奉獻出了人戲難分的瘋魔演技、將一個中下層川渝母親的精神狀態演入了骨的蔣勤勤,確實如自己所說找到了“人生角色”。然而在這樣一部割裂的電影裏,演員再突出,也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成就的隻是演員個人的表演魅力。
至於吳磊,明顯沿襲了近兩年流行的”青年新導演+流量偶像助力“模式,選擇他這個流量,大概率是因為祖籍四川的他能不太費力地說一口還算流利的四川話,符合人物背景。從成片效果看,隻能說他中規中矩完成了任務,沒有太讓人感到出戲,但在蔣勤勤老師”瘋魔貼地“的表演麵前,還是顯得比較平淡。

其實就《春江水暖》取得的成績而言,製作寬裕許多的《草木人間》卻沒能入圍歐洲主要電影節,按常規經驗來看,也有點不尋常。或許對於國際電影節的選片人而言,《草木人間》的割裂也令他們費解疑惑。影片在東京電影節首映後,沒有獲得太多溢美之詞,最終也與獎項無緣。
對於起點很高的顧曉剛來說,這絕對不算成功。

而在院線的一般觀眾那裏,《草木人間》或許不會遭遇去年主打“殺豬盤”話題、但實際焦點在女主和騙子調情的《鸚鵡殺》那樣,被控訴“貨不對板”的惡評——因為畢竟《草木人間》裏對傳銷的展現,還是激烈、殘酷、篇幅很多的。
但看首日票房和後續預測,影片的市場成績也難稱突出。下一個“評論界和觀眾兩頭沒討好”的論斷,或許有點太早,但大體上不會錯到哪裏去。

還是上麵說過的,相比於《草木人間》在市場上的表現,本片使得顧曉剛在國際評論界的聲譽有所折損,這是更為可惜的。對《草木人間》割裂、不協調程度的評估,在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觀者對顧曉剛的期待。
若以一個工具人導演的標準來評判顧曉剛在《草木人間》裏工作,顯然他的靈氣有點溢出了:在和傳銷組織無關的部分中,電影的山水卷軸美學氣韻生動;佛經故事隱喻和人如草木(苔花、蓮花)的禪意設定也有“仙風道骨”;對於市井人物的刻畫筆觸也自然貼切,顯示出導演的天賦。

但若以世界藝術電影新星,乃至“杭州侯孝賢”的標準來看,《草木人間》的整體性完全不合格。片中的“孤注一擲”式過火段落太不合顧曉剛八字,那種中段和首尾死活也黏合不到一起的割裂感、滯澀感,令人如鯁在喉,觀感遠不能達到人們對“下一代電影大師新作”的期待。
說到底,《草木人間》雖有“反傳銷”的社會意義,作為一部普通商業電影來看也不算太差,但對於顧曉剛而言,遠遠不夠。比起又一個平庸的商業片導演,中國更需要能在國際影壇立得住的導演新星。
不知“山水圖”的第三部,他會做何謀劃?還能否在國際上打個翻身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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