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獻血漿”小夥趙偉的最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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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趙偉躺在家中的床上,有氣無力地呼喊著父親趙誌傑:“我現在渾身一點勁都沒,感覺快不行了。”趙誌傑聞聲過來,發現兒子渾身癱軟地倒在床上,頓感不妙的他立即叫來鄰居和弟弟,隨後又撥打了120,醫護人員抵達後在家中對其立刻開展急救,吸氧、人工呼吸,甚至上了心髒除顫儀,但趙偉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趙誌傑在第二天整理兒子遺物時發現一摞厚厚的醫院檢查單,上麵顯示趙偉“心悸原因待查,全血細胞減少 重度貧血”,疑出現造血功能障礙。他又從兒子手機聊天記錄中得知,2023年5月份開始,趙偉幾乎每月都前往“忻州血漿站”獻血漿,他懷疑兒子的死與長期連續的有償捐獻血漿有關係。

針對此事,涉事血漿站表示,趙偉每次來捐獻血漿都會進行體檢,最後一次時間是去年12月19日,當時體檢並未查出趙偉有貧血的症狀。

▲通報截圖

3月19日晚,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區衛生健康和體育局發布情況通報稱,已成立調查處置工作專班,對網絡反映情況展開調查。19日下午,涉事企業已停業整頓,配合調查。忻府區工作專班已進駐涉事企業,正在對該企業采集血漿的組織動員、健康征詢、體格檢查、血紅蛋白檢查等工作環節以及死者趙某獻血漿有關情況進行認真調查核實,並將視調查核實結果依法做出相應處理。

很早“闖蕩”社會

有償捐獻血漿後曾詢問如何成為推薦人

趙偉2004年出生於山西省忻州市靜樂縣的一個普通家庭,他是家中獨子。趙偉很早就沒再繼續讀書,而是在社會上打零工,主要是飯店服務員、網吧網管。而在這次出事之前,趙偉就一直在網吧上班。早在2022年和朋友聊天時,沒錢上網的趙偉就曾開玩笑的表示:“不行也跟李某一樣,下忻州賣賣血。”

而趙偉口中的“賣血”,實際為捐獻血漿,血漿是從抗凝的血液中分離出來的淡黃色液體,是血液中的一部分。趙偉之所以去捐獻血漿,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事後可以得到一筆現金補助。

▲忻州血漿站

在忻州血漿站的宣傳欄中寫到,血漿中92%是水分,其餘為蛋白質、無機鹽和有機化合物以及代謝廢物,健康人有足夠多的儲備,獻血漿所丟失的水分在2-3小時內自動補充和完全恢複,獻血漿是一種科學的成分獻血方式,對身體有益無害。

與常見的無償捐獻血液不同,獻血漿隻捐獻血液中的血漿成分,不包含紅細胞、白細胞和血小板等。通過特殊的血液分離機,將血漿從全血中分離出來,同時將紅細胞等回輸給捐獻者。根據國家相關規定,獻血漿者年齡需在18-55周歲,申請獻血漿時,攜帶本人有效身份證,到戶籍地其劃定采漿區域的單采血漿站辦理獻血漿登記,經體格檢查和血液檢測合格後,領取《供血漿證》。兩次獻血漿間隔不得少於14天,一年內累計獻血漿次數不得超過24次。每次獻血漿量不得超過600克(含抗凝劑)。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趙偉所捐獻血漿的忻州血漿站實為忻州天壇生物單采血漿站,3月7日其官方公眾號顯示已更改名稱為“忻州天壇生物單采血漿有限公司”。該公司成立於2007年,中國醫藥集團成員,位於山西省忻州市,是一家以從事醫藥製造業為主的企業,企業注冊資本2500萬人民幣,公司執業主要範圍是血液製品生產用人血漿及乙肝特異性免疫血漿製備與采集。

▲忻州血漿站采漿室

3月19日,紅星新聞記者在該血漿站與兩名捐獻者溝通,對方稱每獻一次血漿可以領到280元的現金補貼,當場發放。一名老人說:“我都已經捐了十幾次了,身體沒什麽問題。”

趙誌傑提供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2023年5月3日,趙偉給朋友李某發微信:“忻州抽血漿的活,現在還能不能行了?”在得到李某肯定回複後,趙偉經其介紹加上了自稱忻州血漿站工作人員呂某的微信。呂某得知趙偉是第一次獻血漿後,告訴他需要忻府區戶口,然後經過免費體檢化驗合格才能獻血漿。

當晚雙方約定次日早晨前往忻州血漿站。第一次獻血之後,趙偉得到了200元的補貼,和朋友魏某在微信中聊起此事時,他覺得錢有些少,而且抽完血漿之後感覺渾身軟弱無力,四肢發軟。聊天中,魏某向他解釋獻血漿全靠多喝水,血漿主要就是水分,身體虛脫實際上也沒啥,抽完以後多喝幾瓶水就好了。

▲獻血漿信息表

在第一次獻完血後,去年5月18日,呂某在微信裏聯係趙偉:“明天來不?”趙偉表示可以前往,而第二次獻血漿後,他能得到280元補貼,之後呂某表示會派司機接趙偉。之後的6月1日和6月20日,趙偉都主動詢問呂某是否可以前往血漿站再次捐獻血漿。

趙偉從該血漿站另一名工作人員崔某得知,靜樂縣分站即將開業,該站主要做發展(人員)的工作,趙偉可以推薦人員去采血漿,每推薦一個有50元提成。趙偉隨後表示將:“先試著去推薦人吧,之後慢慢試著看能不能發展下人。”

2024年3月19日,記者向忻州血漿站的工作人員求證,對方表示呂某和崔某都是血漿站的工作人員。

▲微信聊天記錄

微信聊天記錄還顯示,去年10月28日,崔某聯係趙偉,問其下周一是否可以前來獻血漿。趙偉提出異議稱自己本月已經滿兩次,不是有規定說一個月最多捐獻兩次血漿嗎?是不是需要11月1日再去,而崔某直接表示10月30日前來,趙偉於是答應崔某前往。11月14日,趙偉再次前往忻州血漿站捐獻血漿,崔某在當天早晨九點給趙偉轉了280元的捐獻後補貼費用。

趙誌傑向紅星新聞記者表示,趙偉去世後他想知道其究竟獻了多少次血漿,都是什麽時候去的,曾拿著兒子身份證前往忻州血漿站求證,“我把孩子身份證在他們機器上一刷,什麽時間都有,但是他們不給我們看,也不讓我們拍照。”

而根據捐獻血漿的相關規定,兩次獻血漿間隔不得少於14天,趙偉在去年10月30日就前去捐獻血漿,11月又將補貼費用直接通過微信轉賬,此事是否涉嫌違規?而趙偉總共又捐獻血漿多少次?血漿站是否會讓人推薦捐獻者並給50元提成?3月19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在忻州血漿站試圖就多個問題向相關負責人求證,但該站負責人始終沒有現身,記者在留下聯係方式後離開,截至發稿前,未收到忻州血漿站工作人員任何回應。

曾去醫院檢查發現重度貧血

親屬聯絡人處留的網友電話

1月5日,趙偉前往靜樂縣人民醫院進行檢查。該醫院入院證顯示,趙偉入院情況為“危”,門診診斷為“心悸原因待查,全血細胞減少,重度貧血”,疑出現造血功能障礙。當天的血清檢查報告單中,趙偉的“血清總膽紅素測定”“血清直接膽紅素測定”“血清總蛋白測定”“乳酸脫氫酶測定”等多項指標已不在正常參考值內。

▲趙偉的入院證

醫院方麵見情況嚴重,於是短信聯係了趙偉預留的陪侍人電話,短信中醫院方表示:“貧血很嚴重,全血細胞都減少,需要住院輸血。”但趙偉最後並沒有住院,經其父親事後查明,兒子給醫院留的電話是他多年聯係的一名叫“天使”的網友。

在去世前的兩三天,趙偉一直在家中休養,但其身體已經有些不適。“他跟我說完後我還以為是感冒呢,出去給買的藥,買了罐頭讓他補補。我孩子除了胖點,平時啥病都沒有。”但1月15日,不幸還是發生了。當天中午,趙偉呼喊父親:“我餓了給我做點飯吧。”但是飯端上來後,沒吃兩口其就吃不下去了,趙誌傑見狀讓兒子吃點罐頭,但趙偉依舊沒有胃口。中午1點半左右,趙偉躺在床上越發的沒有力氣,他感覺兒子身體狀態越來越糟糕,趕緊給鄰居打電話過來幫忙,而此時趙偉就連給自己穿衣服的氣力都沒有。

趙偉體重超過200斤,趙誌傑和前來幫忙的親戚難以將他抬起來,隻得撥打了120急救電話。第一次來的私立醫院急救車沒有帶相關的急救設備,隨後又緊急聯係靜樂縣人民醫院,醫護人員抵達後在家中立刻就開展急救,甚至動用了心髒除顫儀,但無力回天。隨後醫生當場宣告了趙偉的死亡,由於事發突然家人一時無法接受。

血漿站稱每次獻血前都會做體檢

當地通報:涉事企業停業整頓

3月19日,紅星新聞記者在太原見到了趙偉母親,其母親因患有精神疾病,現已無法正常交談。

在談及兒子趙偉時,趙誌傑無比的後悔。趙誌傑稱,由於自己常年在外打工對孩子的關心較少,他在查看孩子的微信聊天記錄時發現,有時趙偉甚至會因3元錢而找朋友借錢。“他比同齡人要懂事不少,我去年11月份才打工回來,快過年的時候還問他缺錢不,給他錢讓他過個好年,但他說自己在外麵上班掙錢,自己有呢。”趙誌傑說,兒子性格內向,缺錢了也不願意找家人要,有時經濟壓力大,於是選擇了有償捐獻血漿這條路。

3月19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來到忻州血漿站,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血漿站在每次抽取血漿前都會對捐獻者進行體檢,如果發現體檢不合格的情況就會拒絕對方捐獻。趙偉確實曾多次前往忻州血漿站捐獻血漿,次數大概在十幾次左右,但是最後一次捐獻日期為去年12月19日,當時體檢並沒有檢查出來趙偉存在貧血的情況。

忻州市忻府區衛健委有關負責人在3月19日答複有關媒體時表示,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趙偉去世,需要醫學損害鑒定或者司法鑒定,隻有這樣才能劃清死因責任與單采血漿站有沒有聯係。采血漿到底造成多大傷害,傷害到什麽程度,需要有關部門專門鑒定以後,衛健部門才能依據鑒定結果進行處理。但1月15日當天趙偉就已經入土安葬,距今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要想通過司法鑒定或者醫學損害鑒定,還需有關部門進一步調查。

3月19日晚,忻府區官方部門就此事發布通報稱,忻府區委區政府高度重視,立即成立了由區委區政府領導擔任組長,區衛生健康和體育局、區紀委監委、忻州市公安局直屬分局等組成的調查處置工作專班,對網絡反映情況展開調查。目前,調查工作已全麵展開,有關情況將及時向社會公布。

涉事企業忻州天壇生物單采血漿有限公司,係中國醫藥集團有限公司的子公司,批準成立於2011年,在忻州市部分縣、區開展血漿采集業務。

19日下午,涉事企業已停業整頓,配合調查。忻府區工作專班已進駐涉事企業,正在對該企業采集血漿的組織動員、健康征詢、體格檢查、血紅蛋白檢查等工作環節以及死者趙某獻血漿有關情況進行認真調查核實,並將視調查核實結果依法做出相應處理。

1月16日,和趙偉聯係多年的網友“天使”告訴趙誌傑,趙偉之前查過血,情況不好不願意治療。“他應該是知道自己撐不住了,他最後給我發了一條視頻。”紅星新聞記者發現這條視頻的題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真的不隻是一句文案》,主要展現的是一名網友在突然獲知好友去世而崩潰大哭的場景。或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趙偉意識到自己生命正逐漸流逝,自己這一次轉身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