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直播”:男子為當網紅跳河身亡 河水不足40公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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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9日,正是大年初五,紹興柯橋區依舊清冷。

這個坐擁亞洲最大布匹集散中心——“中國輕紡城”的城區,有一半左右的人口是外地人。每逢過年,外地人都回了老家,本地人出去旅遊了,街上空蕩蕩的,找不到一家吃飯的店。

四川人郝小勇沒錢回家,他窩在十平米的出租屋,不停地刷“快手”、約人一起拍段子,做著一夜暴富的“網紅”夢。

當天,紹興陰轉小雨,氣溫為3°C—8°C,偏北風4—6級。

下午4時許,在網友黃家風的陪同下,郝小勇換上一套黑色的“異裝”——衣袖和褲筒被剪成布條,在空中飛舞,露出膝蓋和手臂,像是自製的“乞丐”服。他赤腳站到柯橋區迎架橋下的三江大河邊,瑟瑟發抖。

“1、2、3……”郝小勇對準手機鏡頭比劃,操著濃重的“川普”口音說,“很多老鐵說我拍段子,不那個(刺激),今天隻有四(攝氏)度,我給大家來點刺激的,在這裏給老鐵們拍個跳水的段子!”

2月9日,郝小勇跳河前,對著手機鏡頭揮舞。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明鵲 圖(除署名外)

他迅速說完,甩了甩身上的布條,隨後縱身一躍,濺起了一串水花。

來不及發出一聲呼救,29歲的郝小勇頭部觸底,葬身在渾濁的河水中。

“一起拍段子”

大約一年前,黃家風跟女友分手後,開始玩“快手”短視頻。

去年六月,他從老家四川筠連縣出來,居住在柯橋“中國輕紡城”,在附近的菜市場幫人賣魚,一個月工資3000塊錢。工作很辛苦,但每隔四五天,他會抽空發布一條短視頻:他在市場賣魚、去風景區遊玩、跟朋友吃喝玩樂……

33歲的他不避諱自己上快手的目的:想找一個女朋友。黃家風沒有想到,女朋友沒有找到,卻遇上了喊他一起拍段子的老鄉。

大年三十,菜市場放假,黃家風一個人跑去附近的羊山公園玩,並自拍了一段視頻上傳到“快手”。

很快,有人在下麵留言:我剛剛看到你了。

留言的是郝小勇,一個從未謀麵的老鄉,當天也在羊山公園玩,通過同城看到了黃家風的段子。他們隨後關注了彼此的快手號,並不時給對方的作品點讚或留言。

2月9日,郝小勇主動添加黃家風的微信,並詢問他叫什麽名字。“你可以叫我七斤。”黃家風回複。

郝小勇說想去拍跳水的段子,問黃家風要不要過來一起拍,“我家附近有河,又寬又大。”見黃家風猶豫,他又力勸:“你過來耍嘛,你過來耍嘛……我真的想拍跳水的段子,你要拍啥段子,也一起過來拍。”

當天下午,黃家風剛賣完魚回家,躺在閣樓的床上,想著反正閑著沒事,而且又是老鄉,便答應了幫他拍段子。

天空下著毛毛雨,太冷了,黃家風跺了跺腳,騎上摩托車,往郝小勇居住的迎架橋小區駛去。二十分鍾後,他推開房門,看見裏麵有四五間出租房,彼此孤獨又陌生。

郝小勇租住在群租房,靠最裏麵的一間房裏,每個月房租600塊錢。

他走進去,敲了敲最裏麵靠右邊的門,一個穿黑色小西裝的瘦小男人打開了門,招呼他進去坐。

屋子大約10平米,有一張小小的床,靠近門邊;對麵有一張書桌,上麵淩亂擺放著幾個盒子;邊上是一個小櫃子,櫃門打開了,裏麵有幾件單薄的黑色小西裝,和兩件散發著油膩味的廚師服。

初次見麵,郝小勇非常熱情,喋喋不休地介紹自己:工作、生活,以及對拍段子的熱情……他開心地告訴黃家風,幾天前,他到安昌古鎮搞直播,漲了不少粉,也賺到了錢。

其中,黃家風也給他刷了十幾塊錢禮物。

十幾分鍾後,他們一起下樓,跨過鐵絲網,走到小區外的三江大河邊。

河麵約十米寬,綠油油的水,看不見底。兩人在迎架橋底下生起了火,火苗發出了“滋滋”的聲響。郝小勇迅速脫掉身上的衣服,換上特製的黑色“乞丐”服,他把手機遞給黃家風,並告訴他,一會兒有兩個拍段子的人要過來。

黃家風左手拿著郝小勇的手機,右手拿著自己的手機,記錄下了郝小勇跳水的最後一幕。

“撲哧”一聲,郝小勇跳入河中,濺起了一串水花,很快露出了半個腦袋,晃動了幾下後,身體漂浮在水中。

黃家風覺得奇怪,想喊叫對方,發現忘記了他名字,大聲地“喂,喂……”了幾聲,河裏的郝小勇沒有應答。

黃家風慌了,撿起一塊小石子,砸過去,打中了郝小勇的屁股,依舊沒有反應。

他慌張地滑入水中,踩到了河底——水深不到四十公分,甚至還夠不到他膝蓋。他知道出事了。踩著河底的石頭,走了過去,扶起郝小勇,把他翻過來,看到頭上有兩個洞,血冒了出來,整個右臉變得烏青。

2月19日,黃家風用棍子探入出事的河底,水深不足四十公分。

此時,橋上圍觀了十幾個人,黃家風大聲呼救,有人撥打了120,有人撥打了110,有一位男子跑了下來,幫他把郝小勇一起扶上了岸。

濕漉漉的衣服裹著冰冷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心跳與呼吸。黃家風嚇壞了,哭了起來,不停地給郝小勇做胸外按壓。

五分鍾後,120來了,郝小勇被送去紹興市中心醫院。

急診科醫生周家吾說,經過頭部CT掃描,郝小勇顱內有出血,到醫院時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征。

單親爸爸

1990年出生的郝小勇,是四川筠連縣巡司鎮梧桐村人。

這個偏僻的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因為田地幹旱,糧食產量低,很多家庭外出打工後搬走了。

郝小勇的家坐落在這個山村裏。 紅星新聞 圖

郝家有四兄弟,郝小勇排行老二,上麵有一個大哥,下麵有兩個弟弟。父親郝國友常年有癲癇病,無法正常幹活,家裏全靠母親一人維持。大哥郝中羅記得,小的時候,家裏的糧食接不到第二年秋天,經常隻能吃玉米和雜糧。

上小學五年級時,因成績不好,郝中羅輟學了,不久跟著堂哥外出打工。當時郝小勇讀小學三年級,看到哥哥輟學後,也不肯再去學校讀書。

成年後,郝中羅回想此事,經常懊悔不已。

梧桐村村主任楊國海說,上世紀九十年代,村裏很多小孩輟學,一方麵家長不太重視,另一方麵孩子自己不肯讀,小小年紀就外出打工了。

郝小勇輟學後,一開始,他在家裏打豬草、放牛,幫父母幹農活。後來,他去了鎮上幫人賣魚,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

兩三年後,郝中羅打工回來,把家裏的土坯房改建成磚房,裏麵沒有裝修,但不用再擔心房子垮掉。郝小勇那時十四五歲,他羨慕大哥能賺錢,吵著要跟他一起外出打工。

不久,兄弟倆一起去了福建,進了一家鞋廠。

幹了一年多,郝中羅轉做銷售副食品。有一次,他去紹興柯橋出差時,發現這邊很多筠連老鄉。別人告訴他,柯橋有一座“中國輕紡城”,全世界的人都來這裏買布匹,這裏工資高、好賺錢。

他回去辭了工作,帶著二弟來了柯橋,那時大約是2007年。

他們到柯橋後,郝中羅依舊做銷售;郝小勇進了一家快餐店,每天推著快餐車圍著“中國輕紡城”叫賣。

那時的“中國輕紡城”,車水馬龍,經常擠得水泄不通。郝小勇從一區到五區,每天來回要走好幾趟。生意很好,但工資並不高,一個月四五百塊錢。郝中羅工資稍高一點,一年有八九千塊錢。

幾個月後,郝中羅回家結婚,留在了老家,剩下郝小勇一個人在柯橋打拚。

一個人生活之後,郝小勇很快找了女朋友。2011年10月,他們在浙江偷偷生下女兒,一直到孩子好幾個月了,郝小勇才帶女友和小孩回老家。那時父親已經過世,母親也改嫁了,毛坯房久無人居住,一下雨,滿屋子都在漏水。

母親楊桂花說,“兒媳”看到家裏的情況,沒待多久,就丟下女兒,一個人走了,走時他們都沒有領結婚證。

22歲的郝小勇,成了一名單親爸爸。

玩樂人生

一開始,郝小勇一個人在家帶小孩,但很快他就沒有錢了。

他開始向大哥和兩個弟弟借錢,有時候是一千,有時候是幾百,“經常沒有生活費了,或者要買這、買那……”後來,他沒有辦法,把女兒丟給了母親,再次回到紹興柯橋打工。

郝小勇開始學做配菜,希望某一天能成為廚師,回老家開一家自己的飯店。但他脾氣不好,受不了氣,又貪玩,導致頻繁地換工作,又沒有任何長進。

五年前,郝小勇24歲,進入柯橋區湖西路一家川菜館,依舊還隻是一名配菜員,在廚房給廚師打下手。

老板張強是重慶人,性格隨和,對員工要求不嚴。郝小勇在店裏做了兩年,包吃包住,每個月工資三千七八,但他沒有存下一分錢,也沒有學會做廚師。

郝中羅覺得,二弟因為婚姻生活不順,沒有人管束,後來沾染了一些壞習慣,經常喜歡跟人一起去外麵玩。

晚上八點,郝小勇下班,把手洗幹淨,換掉廚師服,頭上抹上摩絲,奔向柯橋的酒吧,或者KTV……他有時也叫老板一起去,但張強不願意去,稱自己早已過了玩的年紀。

郝小勇講究穿著,寒冬臘月,經常穿一件薄薄的小西裝,裏麵搭一件白襯衣,或者羊毛衫,一條牛仔褲,腳下蹬一雙油光發亮的尖腳皮鞋。凍得瑟瑟發抖,但從不肯換棉衣、羽絨服。

張強打趣說,“我跟他走在一起,別人經常以為他是老板,我是打工仔。”

KTV包廂裏,燈光迷離,男男女女十幾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郝小勇拿著話筒不停地唱歌。店裏的廚師楊健記得,郝小勇歌唱得不好,但他喜歡唱,而且什麽歌都會唱,特別是傷情的歌,經常一唱就停不下來。

那時候,楊健跟他住一個宿舍。不出去的時候,他們就躺在床上看手機。郝小勇喜歡聊微信、陌陌,或者用手機看電影、電視劇……偶爾,他也會約陌陌上的女網友見麵。

他經常工資不夠花,有時提前預支工資,有時向同事借幾百、一千塊。但隻要一有錢,就會馬上還掉。

因為經常出去玩,郝小勇變得浮躁,甚至無法安心工作。吃著飯的時候,來客人了,需要他去配菜。他就很不高興,走進廚房,把鍋碗瓢盆摔得“砰砰”直響,還一邊嘀咕“吃、吃什麽吃……”

楊健有時也勸他,踏實一點,脾氣放好一點。但郝小勇不聽,一杯酒下肚後,他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

2015年5月,30歲的楊健結婚,郝小勇無比羨慕地跟他說:“你可好了,有老婆,以後有小孩了,也有人幫你帶……”

那一年的冬天,郝小勇回家過年後,沒有來飯店上班。

困境

幾個月後,他想再回川菜館,但店裏已經招滿了人。

此後,郝小勇工作一直不順,這家餐館幹幾個月,不滿意了,又去那家餐館幹幾個月,老板不要他了,又去酒吧做銷售,或者去KTV做服務員……

這樣晃蕩了幾年,2018年夏天,郝小勇28歲,去了另一家川菜館做配菜。

飯店不大,樓上樓下兩層,約四十平米,隻有一個廚師,招一個配菜員。老板娘於小豔也是筠連人,她告訴老鄉,她招人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動作一定要快,如果郝小勇能做到,可以過來試試。一個月工資4000塊錢,包吃不包住。

郝小勇滿口答應,回說“好,好,包你滿意”。

2018年夏天,郝小勇在川菜館切好的武昌魚。 采訪對象 供圖

一開始,他幹活還算賣力,速度也還行,但七天試用期過後,就變得懶散了。“一放下刀,他就看手機,隨時隨地都在刷手機。”於小豔幾次想開除他,但礙於情麵,一直開不了口。

後來,於小豔覺得,郝小勇年輕,應該給他機會,便決定留下來再看看。

那時候,他談了一個女朋友,經常帶去飯店吃飯,“胖嘟嘟的,打扮得可愛。”他們一起租住在附近的迎架橋小區,每個月房租600塊錢。

有一天,住隔壁的張航隔著門板聽到,郝小勇跟女友吵架後,又打電話求女友回來。但沒過幾天,門外的三雙高跟鞋不見了,郝小勇又變回了單身。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

“沒有錢,家裏條件又不好,還有一個女兒……”於小豔說,郝小勇一直想結婚,但找不到合適的人。

去年秋天,他去浙江周邊找“前妻”,提出想複合,“孩子也需要媽媽”。對方跟他說,等她考慮半年,再看要不要複合。

他有時想念女兒,會打電話回家,偶爾也會寄錢回去。“去年寄了三四千塊錢回來。”母親楊桂花說。有一次,郝小勇打電話給女兒,小姑娘在電話裏頭哭著說想爸爸了,郝小勇非常心痛。

他曾跟大哥郝中羅說,他想回去,在筠連縣城開一家飯店。為了鼓勵自己,他微信取名“總(有)一天必輝煌”。

郝小勇最喜歡的一套花白色衣服,他經常穿著它拍段子,並以此作為自己的微信頭像。

事實上,他一直沒有錢,偶爾在手機上下注,也沒有賺多少錢。下午空閑的時候,郝小勇跑到飯店對麵買彩票,有時買十幾塊錢,有時買幾十塊錢,有一次中了一千塊錢。

有一次,體彩店的店員多找了十幾塊錢給他,郝小勇很有禮貌地退回了,這讓體彩店老板娘曾紅對他印象深刻。

於小豔也覺得,郝小勇人善良,沒有什麽壞習慣,就是貪玩,而且做事情太慢了。她曾建議他學炒菜,“廚師工資比配菜高一倍”,但郝小勇對炒菜似乎並不熱情。

他依舊喜歡去酒吧、KTV,有時也和於小豔一起去。

於小豔發現,郝小勇喜歡拍視頻,不唱歌的時候,就靜靜地坐在那裏拍,但她從沒見他發過朋友圈,便問“你視頻發在哪兒了”?

“發在快手上了”,郝小勇回答。

據“中商產業研究院”統計,截至2018年10月,“快手”活躍用戶數為23511.17萬人,位居中國短視頻APP榜首。

“網紅”夢

郝小勇的“快手”號叫“社會與你四川耗子哥”,一共有93個作品,386個粉絲。

郝小勇的快手作品截圖。

大約半年前,郝小勇開始拍段子,多數是幾個朋友聚餐,或者在KTV唱歌,在酒吧喝酒。到後來,他經常拿自拍杆去三江大河邊拍段子,隨後發布在“快手”上並配文:

“朋友們,這夜景不錯吧……”

“單身,求帶走。朋友們新年快樂!”

他的快手首頁介紹寫著:感謝快手平台讓我認識了很多朋友,本人現在在紹興柯橋區,(是)職業廚師;喜歡唱歌,同時也喜歡山歌;喜歡交朋友,不管什麽地方的人;交朋友要交心……紹興柯橋要拍段子的朋友可以找我噢。

快手賬號有7.8萬粉絲的楊肖,經朋友介紹,一個多月前認識了郝小勇。他們一起拍過兩次段子,楊肖記得,郝小勇每次都是隨叫隨到。

事實上,作為業餘的拍段子愛好者,他們不時會跟陌生人一起拍段子。

2月24日,記者到柯橋羊山公園,沒來得及表明身份,就被楊肖等幾人拉去一起拍段子。

柯橋羊山公園,因雲貴川人經常去此地拍段子,被他們稱為“雲貴川”的天下。

楊肖在工廠上班,利用休息時間拍段子,主要是拍人唱山歌。在他跟郝小勇合拍的一條搞笑段子裏:楊肖扮成路人甲,郝小勇扮成路人乙,對路邊一個乞丐分別施舍了一百、兩百塊錢。郝小勇露了幾秒鍾的臉,看起來陽光、帥氣。

但他的生活看起來並不明朗。1月25日,川菜館放假,於小豔把全部工資錢結給了郝小勇(他提前預支了一部分,隻剩下1600元),並讓他明年另外找工作,“他做事情太慢了”。

臨近過年,很多人都回家了,柯橋區一天比一天冷清。

郝小勇很迷茫,他在段子裏稱:遠看浙江像天堂,近看浙江像銀行,到了浙江才知道是牢房。他想回去看女兒,買了紹興到重慶的硬座,224塊錢,但很快又把車票退了。

“他說沒錢,不回家了。”臘月28日,郝小勇向於小豔借了500塊錢,稱沒有生活費了,還說他幫人代班沒領到工資。

大年三十,郝小勇打電話回家,跟母親拉一會兒家常。第二天大年初一,他又向小弟借了100塊錢。

出事前幾天,郝小勇去安昌古鎮做直播,介紹過年的習俗,靠粉絲的打賞,賺了三四百塊錢。

郝小勇很高興,感覺找到了出路,想著自己如果火了,成了網紅,就可以不用去上班了。他很快又開通一個新快手號,叫“四川耗子哥”,13個粉絲,9個關注。

出事前幾天,郝小勇在安昌古鎮做直播。

郝小勇看到,有老鐵留言說段子不刺激,他決定大冬天拍一個跳水的段子,“肯定會漲不少粉絲”。

2月8日,郝小勇穿上自製的“乞丐”服,一個人跑到出租房的樓頂,架著手機試拍了好幾次。

第二天,他決定施行跳水拍攝計劃,期間發現手機快欠費了,又向於小豔借了200塊錢,去聯通營業廳充了100塊錢話費。那時候是下午兩點鍾。

一個小時後,他主動添加了老鄉黃家風的微信號,約對方過來一起拍跳水的段子。

2月9日4點49分,黃家風在快手上發布了郝小勇跳水溺亡的視頻。到2月12日10點28分,視頻被“快手”平台刪除,郝小勇的兩個快手賬號也“消失”了。

出事的當天,郝小勇還約好楊肖,第二天兩人一起拍段子。

賠償

當天晚上,黃家風到齊賢派出所後,才知道對方叫郝小勇,此前他隻知道別人叫他“小郝”。

兩天後,郝小勇母親、哥哥、弟弟、女兒……等家裏十幾口人,包車趕到紹興柯橋區時(春運期間買不到車票),見到了一具冰冷的遺體。

他們無法理解:河水這麽淺,他為什麽不試一下?“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竟然想到去跳河!”母親楊桂花不知“快手”是什麽,她隻知道兒子跳河死了。

紹興市柯橋區公安局稱,經他們調查,這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家屬和攝像者雙方進行了協商,已經達成了一致協議。

2月13日,黃家風和郝小勇家人簽訂了協議:出於人道主義考慮,黃家風補償郝小勇家人一次性人民幣1萬元,同時從2019年3月起,每月給郝小勇女兒郝玲玲人民幣300元,每月月底前支付完畢,直到郝玲玲18周歲,即2029年10月底結束。

這樣算下來,一共是48100元,分十年付清。

此前,黃家風谘詢了律師,對方告訴他:像這種情況,他們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最多人道主義補償一兩萬塊錢。

當郝小勇家屬提出近五萬元補償金時,黃家風覺得很委屈,但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因為他覺得郝小勇8歲的女兒可憐:媽媽跑了,現在又沒了爸爸。

“相當於是把她(郝玲玲)當作女兒一樣了。”黃家風說,他自己也有一個女兒,今年15歲,在老家鄉裏讀書,每個月也要寄錢回去。

今年過年,黃家風原本打算回老家,想著過年賣魚生意好,可以多賺一點錢,後來便沒有回去。他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不停地嘀咕:跟他(郝小勇)認識不到半個小時,為他哭了好幾次,還為他賠了一年多的工資。

郝中羅說,他們也知道,黃家風沒有法律責任,但他們失去了親人,而且家裏條件確實困難。

郝家三兄弟,大哥郝中羅在家周邊打零工,家中有兩個小孩;兩個弟弟都做了上門女婿;母親也年紀大了,而且有她再婚的家庭;而侄女媽媽至今沒有聯係到。

在去司法局調解的路上,楊桂花讓孫女叫黃家風大伯,8歲的郝玲玲就“大伯、大伯”地跟在黃家風後麵喊。

她還不懂爸爸的逝去,家人與這位陌生的“大伯”商量時,她好奇地站在旁邊觀看。楊桂花說, 知道“以後見不著爸爸”時,孫女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凳子上發呆。

這個活潑的小姑娘,已經上一年級,雖然從小父母不在身邊,但是聰明伶俐,去年期末考試,數學考一百分,語文考八九十分。郝中羅希望她以後上高中、考大學,不要像她爸爸一樣沒文化,但家裏現在這種情況,他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

2月20日,柯橋小馬路菜市場,身穿防雨布圍兜的黃家風,抓著一條魚,摔在砧板上,菜刀劃過魚皮,魚鱗片像雪花一樣落下來……

2月20日,黃家風在小馬路菜市場幫人賣魚。

“年紀大了,不(幻)想當網紅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幹活吧。”他一邊說,一邊把殺好的魚裝進塑料袋,遞給一位買魚的顧客。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