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六周年:被公眾遺忘的SARS後遺症人群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李媚本想把這些檔案與照片一起展出,張立潔設想把這些檔案裝在密封塑料袋裏,吊在展廳的半空,跟照片錯落。但美術館擔心廣東人民對SARS的記憶刻骨銘心,怕這些會引起恐慌,計劃隻好作罷……

“誰還記得SARS五周年?”

張立潔最早聽說SARS後遺症,是因為南方周末在2003年11月的報道,那期頭版有張照片,透過高壓氧艙門上的“貓眼”,拍攝裏麵各醫院醫護人員治療SARS後遺症的情景。

2007年春節前,她跟著殘奧會第一塊金牌得主平亞麗一起,去小湯山療養院慰問患有SARS後遺症的醫護人員。

台上殘疾英模們在作報告,坐在台下的張立潔卻感覺到身邊的“病號服”們對報告內容明顯不感興趣。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cnews/2009/6/11/2009061110591708464.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uku.com'>


武震給記者發來短信:“今天對你們說出來,我心裏好受多了,因為我不知道和誰傾訴,就一直壓在心底,這些日子我一直在不斷調整自己,因為我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圖/張立潔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cnews/2009/6/11/200906111059566f0e7.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com'>

邊幻雲一家人手中拿的都是殘疾人證。圖/張立潔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cnews/2009/6/11/20090611110014043f5.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uku.com'>

李朝東、鮑保琴老兩口,都股骨頭壞死,他們現在就想要一輛殘疾人摩托車,減輕兒子的負擔。圖/張立潔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cnews/2009/6/11/200906111100379e66c.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


渤一家8口全感染了,出院時隻有6個人。方渤建議紅十字會名下設一個SARS專項基金。圖/張立潔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cnews/2009/6/11/20090611110054d756a.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uku.com'>


廢棄了的小湯山臨時醫院,青草長進了病房圖/張立潔

張立潔隱約覺得可以做點什麽,就把記事本傳給周邊的患者,讓她們留個聯係方式。

等到開春,就是SARS四周年。《三月風》以這群SARS後遺症醫護人員為主體做了專題報道。

張立潔以為到2008年會有很多媒體去關注這個群體,沒想到又是雪災,又是地震,還有奧運,“根本就沒人關心什麽五周年了”。

在張立潔的鏡頭下,當年僅用7天時間就建立起來的“奇跡”小湯山SARS臨時病院,早已人去樓空,過道內灰塵堆積,柳絮滿地。病房內床鋪狼藉,像是緊急撤離時胡亂翻動後的樣子。

草木從病房外的水泥路麵的縫隙中瘋長,現出一副衰敗的模樣。從2007年起,陸續有小道消息在小湯山療養著的SARS後遺症患者中流傳,說病院要拆掉。這片板房至今沒有拆掉,廢棄在小湯山療養院東邊,少有人走近。

某SARS患者的肺部X光片,散亂堆積著薄棉被的病床,留在診斷室桌上的藥瓶、注射器、導管,躺在過道雜物堆裏的裝屍體用的黃色塑膠袋,等等,也都一一留在了張立潔的鏡頭裏。

在第三屆廣州國際攝影雙年展總策展人李媚看來,這組照片提示了“遺忘”。

“ 本來SARS已經被人們遺忘了,遺忘得那麽幹淨。當這個東西突然又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時候,而且,又知道因為大量激素使用,有這麽多後遺症患者的時候,一下子又把我們拉到那個時候。”“我們不應該遺忘災難和在災難當中作出奉獻的人。這些人當年被媒體捧為英雄,現在卻無人過問,並且由於政策問題或者其他,還身陷困境。我們這個社會是不是還應該向他們伸出援助的手,解決他們的問題呢?”

李媚還有一點私心,她希望展覽這組照片,能夠讓照片中的人得到一些切實的幫助。“它其實也暴露出我們這個社會存在的問題,很多事情我們像暴風驟雨一般地去處理,然後暴風驟雨一般地去遺忘。”李媚說。

2009年,張立潔這組名為《SARS背影——被遺忘的SARS後遺症人群》的照片,入選第三屆廣州國際攝影雙年展,展至7月19日。

“我決定要前十年”

武震至今很欣慰自己2003年沒傳染任何人,要不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她也很感激當時的院長,在未確診前,院長為了安慰她,特意沒有戴口罩去看望。

武震是2003年4月10日感染上SARS的。那時她是北京市豐台區花鄉醫院內科護士,為考北大醫學部的“專升本”,被派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急診科實習。

那天晚上急診科收治了一位老太太,後來才知道她是SARS患者。武震正好當班,隻是戴著口罩,跟著醫生給病人量血壓,做心電圖。

值完夜班回到家中,武震就開始畏寒,發燒,呼吸困難。之後確診,武震跟醫生都感染了SARS。武震被轉至長辛店醫院隔離病房。

住院兩個月後,26歲的武震又回到花鄉醫院上班。那時她已聽說過後遺症,很多人股骨頭壞死了,病友讓她做檢查,覺得她“走路姿勢都不正常”。仗著年輕和運氣,武震“覺得自己挺好的”。

10月份,武震做核磁共振檢查,檢查報告上寫著“雙股骨頭無菌性壞死”,她光看見“無”了,還直樂。

到積水潭醫院做治療,醫生直截了當告訴她:回家馬上拄拐、坐輪椅,減輕負重,等著換人工關節。

武震說自己是全北京醫護人員裏關節壞得最多的,除了兩個肘關節是好的,其餘全都是壞的。看著X光片,她心裏直打鼓:完了,將來要都換關節的話,我不成了機器人了麽。

她想做植骨,簡單說就是從胯骨上取出一小塊,鑿碎了補到股骨頭的縫隙裏,植骨比換關節輕——換的鈦合金人工關節隻能管10到15年,之後又得重新更換。但醫院不敢植骨,治SARS用了那麽多激素後,武震的骨質疏鬆相當厲害,沒準敲進去的那骨頭就把原來的股骨頭給震碎了。“我記得,我和我妹,就在新街口,站在那兒哭。”武震試圖笑著說,實在忍不住,啜泣了一聲。

2007年1月,靠藥品和療養保守治療了幾年後,武震左側股骨頭還是塌陷。她堅持做了植骨手術,可惜感染,手術等於失敗。如果再做工傷鑒定,她估計要從原來的七級上升為五級了。

現在武震又在小湯山療養了兩個月,腿部、腰椎兩旁的肌肉都長得挺好。但左腿關節仍然活動很不利索,勉強抬腿,離地一尺都不到。有時換褲子還得媽媽幫忙。

她男朋友提過,等她能正常走路了就登記結婚,家裏也都置辦好了家俱。張立潔有次去小湯山療養院看望她,她正拄個小拐棍,“像個小企鵝一樣”使勁地走。武震的後遺症慢慢惡化,結婚的事也不了了之。

武震現在想做左腿的股骨頭置換手術。醫院說現在換太早,十年左右肯定要換第二次,第二次換的生活質量就相差很遠了。“我決定我要前十年過得好。”武震坐在病床邊沿,雙手撐著床麵,又哭又笑。病床裏側放著幾本心理學的書。武震想回醫院上班。有人建議她學心理學,考一個心理谘詢師的資格證,這樣工作起來也不用來回走。

“我真的沒有單位”

許瑞芹一臉掩飾不住的焦慮和哀戚。她的醫藥費從去年11月起到現在,要報銷的1萬多塊錢還沒拿到手。

2003年SARS的時候,她是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的護工管理人員,醫院一直沒跟她簽合同,名義上許瑞芹隻是臨時工。

SARS一來,醫院急診科的醫生、護士,以各種理由申請調走了不少;許瑞芹管理的護工們則幹脆玩消失。

許瑞芹沒忍心走,聽護士長的話,索性頂上,當半個護士用。協助留守的護士、護士長,鋪床,收床,轉移病人,甚至收拾垃圾,“有什麽幹什麽”。

醫院裏都躲著急診科的人走,許瑞芹她們穿的藍色單層隔離衣、戴的口罩,隻能自己消毒。

消毒也沒用,感染SARS之後,她被轉到地壇醫院,跟她同住一間病房的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的王晶,沒能挺住,成為“抗擊SARS九烈士”之一,名字和簡單生平被刻在“抗擊SARS紀念壇”的浮雕牆上。紀念碑在北京市海澱區溫泉鄉黛山北京市衛生局黨校院內,至今也是草荒人杳。

出院後,許瑞芹還繼續吃著強的鬆等激素藥品,她並不知道過量服用激素會導致股骨頭壞死等症狀。“人家怎麽治我們就怎麽治,當時就是那種想法。”

2003年6月份,許瑞芹查出雙肺有肺間質性病變,被西城區勞動局認定為“工傷”,進入北京市衛生局的“因公感染後遺症患者名單”,享受工傷醫療保險。

之後又發展出雙膝缺血樣改變,這是骨壞死的前期症狀。平路上走著還行,一上下樓梯,膝蓋就痛得受不了。為此,她把六樓的房子出租,自己搬到了父母在十三陵地區的裕陵村住。

幾年過去,她的老母親至今忿忿不平:讓你別去,你還非要衝在前頭,這下得病沒人管了吧。

自從出院後,許瑞芹就逐漸“沒人管”。雖然同樣是“因公”得了,同樣醫藥費可以由工傷保險報銷,但跟正式的醫生、護士相比,其他待遇還不是一回事。社會上給人民醫院急診科的捐款、捐物,給抗擊人員頒發的榮譽證書,都沒有許瑞芹的份兒。

惟一一次領過兩袋奶粉,還是發東西的人好心塞給她的。

許瑞芹也逐漸斷了生活來源。感染前,她每月有1600多元的工資;因為後遺症再次住院後,由於沒再工作,她就再沒拿過這筆錢。回父母家住,其實也是不得已。

許瑞芹有個女兒,自己的病況,她從來不敢跟女兒講。村子裏人問起她近況,她也都強裝笑臉。

2007年,她一狠心把人民醫院告上了西城區勞動仲裁法庭,要求醫院承認跟她有勞動關係,並補簽勞動合同,“按照工傷待遇,該給我什麽就給我什麽”。

官司勝訴。人民醫院也發來了勞動合同,隻是裏麵標出的薪酬隻有幾百元,大大低於許瑞芹的期望值。她以異議的形式提出商榷意見,結果醫院以為她不想簽,幹脆撤掉合同。

再打官司,許瑞芹就敗訴了。

“找哪裏都沒有用,法律上沒規定說得了後遺症後,勞動關係就不能解除。”她欲哭無淚。

她去申請低保,人家說她有“單位”,不符合申請條件;可是去“單位”,“單位”又說不歸他們管了。

2008年,中國紅十字會受北京市政府委托,給北京市後遺症患者發放補助金,有工作的,可以領“生活補助”4000元;沒工作的,是8000元“生活救助”。

許瑞芹像其他沒工作的人一樣沒有生活來源,可因為有“單位”,隻能領4000元。

表麵上看,許瑞芹的右腿膝蓋骨壞死,並未直接影響到行走,比其他後遺症患者症狀要輕一點。但隨著年紀增長,她發現腰椎、頸椎慢慢都有一些不舒服,視力也下降。片刻不停的焦慮,更讓她覺得身上小毛病越來越多。

她聽說,因公有後遺症的醫護人員裏,連保健品都可以從工傷保險裏報銷。“我不要求保健品,我隻要求生活。”

像許瑞芹這樣“沒人管”的臨時工,據她所知就有5個,個個境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