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23歲的黃曉琴和大她6歲的戴宇東相戀近8年終於結婚了，這是監獄幹部為兩人拍的結婚照。
帶著女兒和服刑男友結婚
全國首例“在押犯人結婚”事件女主角黃曉琴稱很開心終於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家
□采寫：本報特派記者 陳文定
對話背景
7月28日，成都市雙流女子黃曉琴鄭重地向新都區司法局、大邑新源監獄遞上了特殊的結婚申請。她要結婚的對象，是因盜竊罪仍在監獄服刑的男友戴宇東。
今年23歲的黃曉琴和戴宇東的女兒已滿6歲。由於未滿法定婚齡，一直到男友入獄都未辦理結婚登記，女兒至今也沒有上戶。黃在申請書中說：“我希望能夠和他履行結婚登記手續，做一對真正意義上受法律保護的夫妻，讓我們的女兒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成為一個有用之人。”黃曉琴說：“我申請結婚的目的就是希望戴宇東能繼續好好改造，讓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完整正常的家。”
8月26日，這起“在押犯人結婚申請”被司法部默許，黃曉琴如願拿到了結婚證，成就了全國首例監獄服刑犯人結婚的事實。日前，記者在成都采訪了她。
我理解上級部門“默認”我們結婚
記者(以下簡稱記)：你是什麽時候得知司法部門批準你們結婚的消息？
黃曉琴(以下簡稱黃)：大概在10天前得到消息的，但監獄的領導告訴我說，經請示國家司法部，司法部隻是默許我和東東(戴宇東)結婚，而不是下文批準我們結婚。
記：不管怎麽樣，你應該感到很幸運呀。
黃：是呀，我開始以為應該有一個什麽文件批下來吧。但我理解上級部門以“默認”的方式批準我們結婚。我個人的理解是，如果司法部門為此一旦下發專門文件，很多在押犯人就會以此作為法規提出結婚，司法部門在執行當中，就會很麻煩。畢竟“犯人結婚”以前是沒有發生過的。
記：聽說還是監獄幹部親自給你們拍的結婚證照？
黃：沒錯，8月27日早上7點多，當地媒體的記者找到我，說帶我去民政部門辦結婚證。後來(記者)又和我一起去了監獄，監獄的領導讓東東在結婚申請表上簽了字，之後由監獄幹部給我們拍了結婚證件照，當天就給把結婚證辦了。
記：在拍結婚證件照時，東東是不是很幸福？
黃：他在現場不敢多說話，他也不好意思向我表達什麽，不過我還是可以看出他很幸福的表情。
記：他得知你近段時間一直在跑結婚證的事情，有沒有向你表達他的想法？
黃：東東對我更多的是擔心。他曾經在監獄裏給家裏來過電話，他說還有兩年就出獄了，叫我不要把自己跑得太累，順其自然就好。
終於可以回答“我是他老婆”了
記：在拿到結婚證的那一瞬間，你是怎麽想的？
黃：我很開心。8年了，終於有了一個合法的婚姻證明，終於使自己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完整的家了。
記：知不知道自己是全國第一個和正在服刑者結婚的人？
黃：我也是看到媒體報道後才知道的。為了跑結婚證的事情，我的正常生活完全被記者們打亂了，每天早上很早就要被他們拉著到處跑，要接受拍照采訪，不到10天就瘦了10多斤，上班還得曠工。不過我覺得還是值，畢竟我的終身大事已經了結了。
記：在他沒進監獄之前，你們怎麽沒想到過結婚？
黃：當然想過結婚，但因為我沒到結婚年齡，要交罰款才能辦證，所以隻好往後拖。後來，我到了結婚的年齡，他卻進了監獄。但我還是很想和他結婚，所以在探監的時候，也試著問東東，可不可以在監獄裏辦結婚證件。
記：那他聽到你提的結婚要求後，是不是感覺有點意外？
黃：他多多少少還是感覺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就此去谘詢管教幹部，管教幹部答複說，監獄裏麵是不可以結婚的，隻有等服完刑出獄後，才能考慮結婚的事情。
記：既然當時的結婚要求被管教幹部拒絕了，怎麽今年又想到提出結婚呢？
黃：今年7月初，區裏召開了一個“在押犯家屬會議”，專門幫助在押犯家屬解決實際困難。村長問我有沒有什麽困難時，我提出女兒到了上學年齡，但因為我和東東沒有結婚，所以小孩上不了戶口，就不可以上學了。後來，村長就在會議上將我的想法提了一下。
記：你當時對自己提的要求抱的希望大嗎？
黃：因為有了上次被管教幹部拒絕的經曆，我根本就沒有抱(結婚)這個期望，隻是覺得，如果結婚證辦不到，有關部門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把我女兒的戶口給上了，讓女兒能正常上學。
記：從心底來說，是什麽力量支持你這麽渴望和服刑的男友結婚？
黃：我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和他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卻沒有名分，所以很想要一個結婚證。我感覺辦了結婚證就是一家人了。以前探監的時候，管教人員問我“你是他什麽人”，我都不知該回答“我是他女友”還是“我是他老婆”。
他毀就毀在那幫狐朋狗友上
旁白：當時年僅16歲的黃曉琴是在舞廳跳舞時和戴宇東認識的，小學沒畢業就輟學的戴宇東坎坷的經曆讓涉世不深的曉琴同情不已。純真的少女芳心第一次被開啟了。
記：和他談戀愛的時候你才16歲？
黃：是。當時我和工友一起玩，東東過來請我跳舞，他問了我的姓名和在哪裏上班，他又跟我說了他的身世，我當時特別同情他。
記：就這樣被打動了？
黃：是呀，他特別動情地說他10歲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18歲的時候，他媽媽又得了心髒病過世了。12歲的時候，他就跟人學做皮鞋。他說的讓我感覺他很委屈很辛酸，我的心又很軟，就特別同情他，甚至希望可以幫助他。後來，東東經常來我工廠找我，兩個人談著談著就有感情了。
記：當時他給你的印象是什麽？
黃：人坦誠，很瀟灑，有風度，為人處事都很好。
記：所以你就和他一起生活了？
黃：大概是在相識後的兩三個月吧，他天天來找我，呆的時間長了，就感覺離不開他了。有感情了嘛，又覺得他不像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就一起住了。沒想到幾個月後我懷孕了，那時我還沒滿17歲，他快23歲。
記：你當時想不想要這個孩子？
黃：我當時堅決不想要，因為那時年紀太小，根本不知道怎麽麵對我媽媽和周圍的鄰居。
記：那他呢？
黃：他一直都在勸我把孩子生下來，因為他年紀也大了，有一個孩子就有一個穩定的家。另外，他想到我這麽小，不要孩子，萬一我以後不跟他怎麽辦？
記：那孩子生下來以後，你們的生活過得還好？
黃：娃娃生下來以後，我們一直麵臨的就是經濟危機。而東東卻不爭氣，經常是在一個地方做個兩三天活就不幹了，和一堆朋友在外麵瞎耍，喝酒打牌，不好好工作。
記：那你有沒有因此和他提出分手？
黃：我和他說過，如果你再這樣，我就把娃娃留下來，自己走了。可是最終我還是不忍心，一是丟不下孩子；二是怕我走了以後，他變得更壞。
記：你當時向他提出分手，對他的觸動大嗎？
黃：我威脅過他之後，他會好幾天，但是過了幾天，他又出去和那幫人耍了，不管說什麽都聽不進去。
記：他出事是在什麽時候？
黃：2000年3月，因為盜竊鋁合金閘門和廣播電纜線被抓住。
記：他盜竊的事情你以前知不知道？
黃：他盜竊卷閘門的事情我知道，因為他和我說過，還把盜竊的東西帶回家來。我就勸他不要再做了，他答應得很好，說“我以後不再做就是了”，但是過不了幾天，他又去偷了。
記：你認為他當時盜竊的動機是什麽？
黃：我想是為了找錢，為了讓我們母女倆能過得更好一點。但實際上，我並沒有見到他拿錢回來，而他接受審訊時，卻承認自己盜竊了價值數萬元的物品。
記：在案發後，你對男友瀟灑風度、為人良好的印象是不是徹底改變了？
黃：我覺得他的本質並不壞，毀就毀在那幫狐朋狗友上麵。
找其他男人的念頭就這樣打消了
旁白：現實麵前，黃曉琴將女兒送回了娘家，然後外出打工。4年中，她想過離開不爭氣的戴宇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是在嚐試和一名男子交往後，卻發現自己心中揮不去的仍然是戴宇東的影子。
記：你得知他判決7年的事實以後，是不是對以後的生活絕望了？
黃：我首先想到的，是7年好遙遠好漫長的。但我並沒哭，哭又有什麽用，沒有人會幫我的。
記：最開始，離開男友的念頭是不是很強烈？
黃：你想想，(他服刑的這7年)我要一個人帶孩子，又要出去打工，娃娃根本養不活，離開的念頭能不強烈嗎？我也是希望孩子能得到家庭的溫暖，能得到母愛父愛。
記：那你找到了合適的人嗎？
黃：我沒有主動找過，隻是先後有三四個男人追我。我記得第一個追我的人，要比東東年輕帥氣，但他從沒有結過婚，我就對那人說，我是生過小孩的，你父母肯定不會同意的。然後我又想到，我娃娃畢竟不是他親生的，他們家庭要是對我娃娃不好就完了，所以想想就拒絕了。後來幾個追我的人，都是被我拒絕了，找其他男人的念頭也這樣被打消了。
記：難道僅僅是考慮女兒以後的問題，才拒絕別人的追求？
黃：當然還有……東東畢竟是我的初戀，他畢竟曾經愛過我，對我好過，我們也彼此相愛過，互相珍惜過。我想起和他以前在一起的情景，有種舍不得的感覺，多舍不得那段感情呀。
記：這幾年，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是怎麽過來的？
黃：他出事過後，我想辦法該怎麽生活，娃娃該怎麽處理。我當時第一個想法是，把娃娃給我媽媽帶，找份工作穩定下來。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做油漆工，200多塊錢一個月，但我一聞到那個味道就受不了，就不做了。後來又做過好幾份工，我一直對自己說，我一天都不能失業，我要掙錢養活小孩。
記：小孩一直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她不會問嗎？
黃：她經常會問“爸爸呢”？我就回答，“爸爸在外地上班”。所以每當別人問女兒“你爸呢”？她都會很老練地回答：“在外麵做皮鞋去了。”
記：她現在已經6歲了，還相信自己的爸爸在外麵做皮鞋？
黃：女兒5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帶她去監獄看她爸爸，回家的路上，她就好奇地問我：“爸爸怎麽是光頭呀？爸爸上班的門口怎麽會有那麽多警察呀？”我騙她說，門口站著的是看門的保安，爸爸隻有等放假了才能回來。但女兒現在曉得了，爸爸是犯了錯誤，給警察叔叔關起來了。
他在獄中學會給我寫詩了
旁白：幾年的獄中生活，戴宇東也真正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去，下決心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今年5月，通過自身的努力，表現良好的他獲得了1年減刑。
記：他一關就是幾年，你們平時怎麽交流呢？
黃：他進監獄後，先後給我寫了幾十封信，聊家常，以此加深感情。嗬嗬，還會寫點詩呢。
記：還會寫詩？能不能回憶幾句最讓你感動的念給我聽聽？
黃：我記得他給我寫的第一首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朝朝夕夕想愛妻／時時刻刻想愛女／努力改造早團圓／回來報答妻女情……”我當時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記：他和你談戀愛的時候，有沒有給你寫過情詩？
黃：那時隻給我寫過兩封信，而且信上的字跡寫得很潦草，我要猜很久才能猜出他寫的意思。畢竟東東隻有小學二年級的文化。但現在，他寫的信工工整整，水平跟初中文化的人一樣的。
記：他在監獄的進步，是不是也堅定了你跟他結婚的信念？
黃：這有很大的關係。看著他在監獄裏麵好好改造，素質也提高了，學了很多社會上學不到的東西。他現在還在自學彈吉他，以前根本沒有那樣的修養，有一次我去探監時，他還隔著玻璃給我彈唱歌曲，可惜玻璃太厚我聽不到。
記：從你的言表當中，我看出你的欣慰之情。
黃：我現在的感覺是，東東進監獄未嚐不是件好事，和以前在外麵喝酒、打架的他相比，現在的他簡直像換了個人。我堅信，東東出獄後，一定可以重新做人。
我也想他彈著吉他和我舉行婚禮
旁白：8月27日，黃曉琴換上一件藍白相間的T恤和一條繡花牛仔褲，並把頭發梳理整齊，在工廠宿舍舉行了一場沒有新郎的“婚禮”。說是“婚禮”，其實隻是買了點糖散給工友吃。
記：是你特地去買的喜糖？
黃：我的同事開我玩笑，說我很偉大，一個人帶個娃娃不容易，而且這麽多年還這麽癡情，一定要讓我請吃糖，我就去買了糖。我的女兒很高興地叫著“吃喜糖了”，還拿著糖給記者吃。
記：這個婚禮雖然來之不易，但畢竟是一場沒有新郎的“婚禮”。有沒有想過，等老公出來後再舉行一場婚禮？
黃：想過的，雖然和東東一起這麽多年，女兒也這麽大了，但是做一個真正的新娘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我心裏也想和同齡人一樣，熱熱鬧鬧地請親朋好友喝喜酒，我披著婚紗，他彈著吉他，多浪漫呀……(苦笑)不過這些都不現實，東東出獄的時間是在2006年3月3日，那時我女兒已經8歲了，(再舉行婚禮)多不好意思呀，況且兩年之後再舉行婚禮，也沒有什麽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