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回來的時候,你已不在那裏。 然而,我仍然選擇在你的笑容中先行離開,用我脆弱的心去拒絕告別。 我曾在每日清晨為你禱告,三百多個日子後,上帝卻執意要提升你。透過靈魂的眼睛,我看到祂要在生死一瞬間使你成聖,像落日後滿天的霞光,像碎晶裏一地的璀璨,可我的肉眼卻不忍睜到最後。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陌生的別離,請允許這最後的一程裏沒有我送你的腳印,請允許我在你生命畫卷就要折合前,放棄了自己的那一筆。 我選擇了留白。因為,留白處盡是雪。 那雪隨著我假日的旅途,四處飄散,是酷暑裏我心中的六月雪。我知道他在慢慢地解體,慢慢地融化,成露成珠,匯成我心中的眼淚。 透過淚水,溯流而望,我見你從時間的另一端走來,於去年的五月。 那是我剛“進城”不久的日子,對文學城的新鮮感,豈止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逛城”的心理年齡,最多也就是她手中牽著的板兒。 怯生生東張西望間,偶然看到了曾寧的那篇《聒碎心鄉尾聲》,跟著她優美而感性的文字,被一個詩情畫意而又溫良樂助的大雪抓住了眼睛。 正讀到滋味處,文章卻突然風雲驟變,說大雪得了肝癌,是晚期。全文在那句“滿山遍野的大雪啊”嘎然而止,我呆在那裏,心緒於大雪那寬厚的人格與殘忍現實相衝突的交叉口處,轉不過彎來。 『你那句“那滿山遍野的大雪嗬”仍然讓我記憶猶新,後來呢?大雪他好嗎』——這是我在曾寧原創文章後的第一次跟貼。對照當時那篇文章的題目和內容,這句話顯得詞不達意,生硬唐突。 『“他現已經兩次手術做完。對了,他的筆名就是大大雪球”』。她意料之中一般,平和地回答我…… 就這樣,順著曾寧的指引,我找到了大大雪球的博客。 幾張生活照,把我帶到了一個高大健壯的東北漢麵前。對於一個東北長大的丫頭,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親切形像,有如見到了至今仍然生活在東北老家的、我那一米八七的哥哥。照片上的大雪時而英氣勃勃,時而斯文誠厚,張張酷畢,讓我怎能忍心同那些我隨著傳道士們在醫院見過的、臉色發綠的肝癌晚期病人聯係起來!
不知何時,我坐在電腦的屏幕前,默默地合起雙掌,閉上眼睛,開始禱告。我在默禱中看到自己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一樣,扯住“上帝的衣襟”,向祂求救。 之後,我又從束之高閣的舊書中,找出那本塵封已久的《荒漠甘泉》。教會的牧師說,那本書是一個安慰的使者上路前,必備的精神食糧。 就這樣,我開始每天泡在“雪屋”裏,聽大雪唱,聽大雪講,讀他的詩,賞他的文。可不知不覺間,我心中準備的那些安慰話,變成了輕飄飄的、羞於拿出的“棉花糖”。 同以往我讀過的癌症病人不同,大雪在他博客裏,很少正麵直白他自己的病情。他總是把關切的視點,放在自己周圍病人的身上,或以輕鬆怡然的筆調,來“喜慶”自己治病的景況。他用細心捕捉來的生活亮點,去驅趕自己命運的黑暗;用點點滴滴生命中的美好,去中和掉自己的苦難—— 『在醫院的後花園,我遇見了一位美國小姑娘,她坐著輪椅,頭戴一個MP3的耳機,一副陶醉的樣子。在這個醫院接受治療的都是癌症患者,這樣一個花一樣的女孩子,難道也。。。。。她和我一樣的病情,接受的是同樣的治療,而且,在同樣位置上,她已經接受了第23次手術,每一次的效果都很好,但她還要接受第24次手術治療。她說:“我要忘記我是一個病人,我在珍惜我生命的每一個時刻,隻要容許,我就會沉浸在忘我的音樂中。” 』
『我在治療期間,曾經和一些癌症病人相處了一個月有餘,他們的樂觀,常常令我驚訝和敬佩!大家按照各自不同的時間,去接受放療、化療,相互碰麵的時候,問候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今天感覺好嗎?”隻要聽到了“ Good! ”這句話,大家都會為他由衷地高興。在我們接受治療的大廳裏,放有一麵小鍾,隻要今天誰是最後一個療程的最後一天,他都要去搖動那個鍾,一旦鍾聲響起,所有的病友和醫護人員,都會為他鼓掌並高呼“ Congratulations! ”。』
『躺在醫院的手術床上,醫生讓我放鬆,再放鬆,因為,這是一種最新的治療;我說:可以唱歌嗎?"醫生說:"當然可以."於是,我唱起了那首<牽掛你的人是我>.手術結束後,醫生來看我時說:"我聽不懂中國話,但我知道你的歌兒是唱給你妻子的."一霎那,妻那張疲憊的臉默然轉向窗口,轉向我們相濡以沫的空間。』 不僅如此,大雪還在他博客裏,神閑氣定地論生死,談婚姻,探討人生重大課題,仿佛患病的人不是他,仿佛生死線上的人不是他。他將極致的苦難遠遠推開,卻將樂觀,坦誠與放達移為近景。“雪屋”裏的氣氛很快地異化著我的角色,讓一個想去安慰的人反得安慰,讓一個想去鼓勵的人反得鼓勵,讓一個還沒來得及從懷裏掏出“糧食”的人得到了反哺。大雪以其人格的光輝,為我點燃了雪屋的桔燈。 2007的感恩季中,我在文學城看到了林韻、罷了、風中秋葉聯合發出的文章,題目是《 讓生命怒放 --- 文學城網友致與生命奮戰的大雪 >>。讀完後,我立刻有種“發現隊伍”的感覺。我鼓足勇氣,在跟帖處寫上了我的心聲: 『韻妹妹,謝謝你的美善——這是我心中很久的期待——用我們的心為大雪圍成一間護房,裏麵是永不枯竭的愛,鼓勵和安慰……』
2008年的春天,是大雪生命的最後一個春天,也是我一生中永遠難忘的春天。大雪是我在這個春天裏的意義和方向,我同眾“雪粉”一起,守望著他生命中《雨後的陽光》,等待著他坎坷後“石板上的舞步”,期盼著他實現《春天的夢想》。讓我深深感動的是:他以如履薄冰的生命,同眾網友一道,頑強而積極地互動著,一起完成著一個春天的童話—— 『悉采小妹妹,謝謝你一如既往的關心我!』 『問好,采心!竹筍一直在吃,希望都能給我良好的幫助,謝謝你o(∩_∩)o』 『這是我近來看到的最精彩的詩歌,在言語中體會,伴隨著悠揚的樂曲,感動了一顆難以平服的心。。。謝謝。剛剛從醫院回來,就收到了這份禮物,真的很幸福。』 『把你的這首詩歌搬到我哪裏了,不生氣吧!o(∩_∩)o...』 『那些花開了 那些無聲的希望 滿山遍野的歌聲 模糊了眼睛
隻有腳步是堅定的 一個季節 又一個季節 種下了夢和希望
等待春天 等待綠色和花朵的綻放 每個人 每個早晨 不放過一縷陽光……』
『 我們的幸福在天上 所有飛翔 都是我們的向往 為了把手交給另一個陌生的手 為了心和心永遠的碰撞 我們把微笑 永遠懸掛在天上 』 …… ——LA 的五月,茶花枯謝,木棉飄零,無計春留住。偶然間,在網友的文章裏,我看到Luna姐的留言,說大雪的病情正在惡化。 不願夢醒的我,一個人關到衛生間裏,向上帝伸開雙手——呼求的話語尚未出口,淚水卻簌簌而下…… 孩子放假後,我匆匆地買了機票,提前了我的假日旅程。 臨行前,先生問我是否要帶上手提電腦,我背著身子,使勁兒地搖頭。追問我問什麽不要,我熬不過,終於趴在他的肩頭上,抽泣著說:“大雪,大雪他不行了,再也沒法兒‘網住他了’,我不想在這裏等著那個壞消息,也不要看電腦,讓我戒網、讓我留白吧!” 先生摟著我,良久,歎了口氣說:“ 神仙人間留不住,神仙人間留不住……不過我想,大雪他既然不是常人,不管你走到哪裏,帶不帶電腦,上不上網,他都能讓你感知到他的情況。” ……北京798廠劉人島的畫室裏,我對正在向我推薦牆上漆畫的銷售小姐說:“今天來,我隻想看畫家那幅有著大塊大塊留白的《江天山水風雪裏》。” 小姐裏裏外外地轉了一圈後,出來告訴我:那幅畫不在這裏,應該是已被什麽人收藏了。 “可前兩天的電話中,你們還明明說它在這裏。”我心裏開始莫名地激動。 不想,她指著櫥窗裏印成了郵票的另一幅國畫說:“上乘的畫作都不可能長留,就說這幅《浮雲山靄莽蒼蒼》吧,05年搭載神舟六號升空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這間畫室裏。” …… 來到車上,發動車子,卻不知道往哪裏開。我仰在椅上,望著頭上北京那少有的藍天,心裏傷感地問著:大雪,怎樣才能讓你不夠那麽好,怎麽才能阻止上天執意要收藏你?
……奧運村的水立方裏,運動員正從十米高的跳台上彈起,在空中做最後一輪精采的表演。我忽然間就想,其實,生死的距離有時無非就是跳台與水麵間那一瞬間,而人生的跳台上,又有幾人能像大雪一樣,在生命這最後一搏中,翻轉得如此鎮定如此勇敢如此出色…… 林躍、火亮雙雙登上了金牌領獎台,觀眾席上一片騷動,搖旗呐喊——可我分明聽見自己內心激動歡呼著的,還有大雪的名子。藍天之上,穹宇之中,我仿佛看到大雪正站在屬天的領獎台上,以嬰兒一般純淨的笑容,接受著上帝的獎牌。 國歌高奏,五星紅旗冉冉升起。我的熱淚滾滾而下。 “媽媽,你怎麽哭了,這麽愛國啊!”——女兒伸出小手,試著幫我擦淚。 我摸著她的頭,想告訴她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 留白處盡是雪。 那雪素白晶瑩,無根無葉,蓬勃飛舞,是世界上唯一能在嚴冬裏盛開的——天宮花。 (采心悲書於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大雪過世一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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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偶然的機會看到大雪的blog,很佩服他和病魔抗爭的樂觀精神,後來看到你的帖子說大雪走了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為你們全家祝福,希望你和孩子可以開心幸福的繼續生活。。。
曉青,謝謝你常來光臨。新年好!
師弟,謝謝光臨!
流沙,謝謝光臨!新年好!
采心,見到你很高興。新年好!
花姐,謝謝想著我。HAPPY NEW YEAR!
祝節日快樂!
佳節快樂!
雪嫂,好久沒見你登錄了,惦念啊
月前發給了你一個QQH,有時間查收一下
問候嫂子和小雪球!
“我很想說我懂你
但是我知道
沒有人會真正知道
你的掙紮與企盼
你的傷痛與失落
你的彷徨與神傷
你的絕望與無助”
網友們都恨不能幫上大雪和你什麽,卻感歎能力有限。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種感覺隻有自己才有深深的體會。聖經說“我們的軟弱有聖靈的幫助,聖靈親自用言語無法表達的哀歎為我們祈求”。最能理解體諒人的是上帝。
當言語無法排解, 當哭泣聲達至天庭,神便接過了我們的重擔,從重負下釋放了我們。他不願讓這個重擔壓垮我們,願意我們平安幸福。 這是我最近經曆的事情和讀經的體會,和雪嫂分享。
祝願雪嫂國慶中秋平安,健康, 快樂!願神保守賜福給你和小雪球!
在病痛的折磨中高舉著健康的心靈,在枯萎的生命中綻放出蓬勃的夢想之花,這是大雪留給我們的精神遺產。雖從未與之謀麵,他已成為我今生最難忘的友人之一。
堅強地抱抱姐姐,抱抱堅強的姐姐,為了堅強的大雪!
期待著你和小雪能來LA 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