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紫藤閣

想在這兒開辟出一小塊地, 撒上些種子, 抽出黃黃綠綠的芽, 以記錄平凡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還有那偶爾瞬間的心靈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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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2006-03-21 18:31:32) 下一個
“。。。我今年下半年來,不知為何晚上總睡不好,經常失眠,而且常常想到你。可能是年紀大了,想自己的兒女了吧,。。。我一人在家時,便想打電話和你聊聊天,可又怕太過頻繁妨礙你的工作,所以總是忍著等你的來電。有時一個多星期沒聽到你的聲音了便又想撥通你的號碼,好多次我都是提起話筒又放下,放下話筒又提起。瑛兒,我想自己是老了。近幾個月來,頭發也不知不覺白了許多,這一來是因為你爸工作太忙而少顧家務;二來大概是緣於對你的思念吧。。。”讀著母親的來信,淚水慢慢地溢出了眼眶,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的父母都是老師,但卻在相隔很遠的兩個學校教書。所以打記事起,我不是跟著母親便是跟著父親住校,讀書和升學,一家人很少能快快樂樂地團聚在一起。上高中後,我更是遠離他們一人在外讀書,自己照顧著自己。除了兩個星期回趟家外,象牙塔便是那道永恒的風景。這一切匯合起來便鑄成了我的性格:自主,獨立,又十分爭強好勝。它們深深地根植於我的骨髓,和著我的血液一起生長。 高考後填誌願,我毫不猶豫全報了外省的大學。告訴父母時我振振有詞:“我想到外麵去闖一闖!”。



之後那個暑假,在盼了無數個日夜後終於姍姍來遲的那張錄取通知書無疑讓我高興得手舞足蹈。看著我快樂地收拾行裝,母親默默地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送我上學那天,母親哭得很厲害。直到那時一股幽幽的離別愁緒才悄悄地爬上我的心頭。我的眼角發澀了。“媽,不要哭”,我悄悄握住母親的雙手,“讀完書我就回來,再也不離開你。”母親使勁地點點頭,好象把我的話如誓言般刻上了心頭。

四年的大學生活是我人生中的一頁色彩斑斕的畫,我象一隻快樂的小蜜蜂,在一片未知而浩瀚的領域裏忙碌地采擷著,辛勤地釀製著。雖然我總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要捧上全世界最香甜最濃鬱的蜜來送給我的父母,然故鄉的影子卻終究是日漸模糊暗淡了,除了偶而在夢中重現那往日的清晰。

我風風火火地穿行在校園內,除非有事,便懶得寫家信,有幾次爸拍來電報說母親擔心得睡不好覺,吃不下飯,我才悚然一驚,急急忙忙打電話回家報聲平安。念及那時的自己居然不懂得回報母親以經常的欣慰,真覺得自己是極吝嗇了--和那份深厚似海的母愛相比。

大學畢業,我要上研究生,父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恍三年後,我又再次麵臨著讀博和工作的抉擇,父母來信了:“你如果要讀博,我們支持你。如果你決定工作,那我們認為杭州,上海比較合適,離家近,發展機會又很多。當然,我們尊重你的意願,一切由你自己選擇。”我猶豫了,做為父母唯一的女兒,我理應回到他們身邊,繞膝承歡。可做為我自己,我希望能憑我的智慧和剛跨出校門的那顆勃勃雄心,在一片遠離家鄉親人的陌生土地上發展,以來證明我自己。於是,我再一次運用父母給我的那份自由和他們對我的那份洶湧無邊的愛,違背了自己當初的誓言,留在了武漢。

去年歲末回家探親,守在母親身邊和她嘮家常,母親為我所取得的任何一點成績而欣慰不已,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向前來拜年的親朋好友們展示和炫耀。假期中的那幾天,母親總是笑容滿麵,精神抖擻得似乎年輕了幾歲。然而從母親有時對我的那種永遠也看不夠的注視中,以及從她有意無意談到的那幾個畢業後回家的年輕人讓他們的父母如何驕傲自豪時那滿臉的羨慕,憧憬的神情中,我可以深深地感受到母親那顆盼我回家的殷切之心!為了我的那份可笑的虛榮和那份少不更事的狂妄,我遠離了父母;為了讓我能放飛得更高更遠,我的父母鬆開了雙手,雖然手中的那根思念和牽掛的繩會被拉得更長,更緊,甚至深深地嵌入到他們的心中,勒出累累的傷痕!

短短的假期過後我便又匆匆收拾行裝準備返漢上班。母親非要送我,拗不過她,便一起乘車到市裏。坐在候車室裏,母親一遍遍地叮囑我一路當心,似乎我又成了一個被她牽在手中蹣跚學步的小孩。離開車的時間不多了,沉默突然如一堵穿不透的牆橫亙在我倆之間,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於是我站起來:“媽,你回家的車快開了,我先送你。”母親似乎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然後就那樣看著我,似乎我這一去永不在回來似的。

母親走了,穿著那件長長厚厚的大衣,那背影似乎顯得更臃腫更矮小了。她慢慢地穿過一排排的椅子,就在快走出大門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那一刻她眼中流露得那份疼愛與眷念,如洶湧的浪潮猛烈地拍打著我的心岸,那份莫名的震撼和激蕩,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幾分鍾後,我也上了車,看著兩邊迅速後退隱去的熟悉的風景,母親的背影又再次浮現在我的眼前,突然間我淚流滿麵。“母親”,我在心裏低低地叫著,“女兒是一匹馬,向往著流浪和草原。你依允了我,也放縱了我。可是你知道嗎,你是那條馬上的韁繩,任我跑得再快再遠,也永遠跑不出你的心!



19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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