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時分,來安慰你,似乎有點滑稽。
我自己正“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日月星辰,為之無光;房倒屋坍,煙塵滾滾,天下生靈,死傷無數,最後生下了一隻耗子!”
說的正是我。好胳膊好腿,無病呻吟。
呻吟是因被迫做著不喜歡做的事,被迫走著不喜歡走的路。——也許,太過奢侈?
下午在洗手間遇見一個女人。很老的女人,老得可以做我祖母。
一同站在落地大玻璃鏡前整裝,不可避免地看見了彼此。一個容顏枯槁的老人,一個閃閃發光的年輕人。
偏巧今天很鮮豔。穿了件鵝黃短袖衫,棕紅橙黃間淡黃的長裙,毛茸茸的頭發,不誇張說,相當旖旎。
和老人並肩而立的瞬間我平生頭一次強烈意識到:不管人生多麽不圓滿,美麗,年輕,就該是幸福絕對的理由。
哪天老得沒人願意多看自己一眼了,就算擁有全世界也不會幸福。真的。
這麽想著,走在路上就很輕盈,像個小孩子。一陣風吹來,裙擺輕舞飛揚,在地上鋪開牽牛花形的影子,柔柔地招搖,宛如水草。
雖然右膝蓋還是不好,可也能穩穩地,有力地前行。在加州金色的陽光下看著自己富於彈性的,金色的胳膊,陽光一樣地開心。
從今以後,要多穿裙子,少穿褲子。
裙子讓女人感到自己很女人很有風情,就會多少安於女人的想法,簡單地快樂。
褲子讓人理性讓人剛毅。所以古往今來的大哲學家都是穿褲子的,很少穿裙子的。
人一旦理性剛強就會有磅礴的悲傷——與多愁善感無關的那種悲傷。
所以,要多穿裙子,維係好心情。
下午偶然看到一個男人在護理花卉,站一邊看半晌,問東問西。
那是些熱帶雨林植物,大多我都是有生以來頭次見,十分稀奇。
最稀奇的是他照顧它們的方式。他拿著一塊大毛巾蘸著護理液仔細擦拭每一片肥大的葉子,擦啊,擦,直擦到光可鑒人。
很多女人伺候自己的臉,也沒那麽用心。所以她們老得比植物還快。
我詳詳細細問他所有想得到的問題,問得他嗬嗬笑。也許我是第一個問他那麽多傻問題的人。
他羨慕我的行業,我羨慕他的。如果今生能與自然為伴,該多好。
他不知道,我站在那裏和他說話的時間是我一天中口袋裏唯一的小錢。都揮霍在他那裏了。
我回去當牛做馬,他仍然吹著口哨呼吸植物送給他的氧氣。
忘了說。我留了一點點時間跑到汽車裏,睡覺。
這次沒有把車趴在那棵高大的鬆樹下。那裏雖有好大陰涼,可車頭上會堆滿枯黃的鬆針,在高速上開八十脈都飛不完的鬆針。
所以就趴在陽光底下了。大中午的鑽進去,好熱。打開空調和音樂,搖下座椅,一頭倒下。
竭力想睡著,就是睡不著。心裏裝了太多東西,滿得連最平凡的夢都擠不進。
我嚐試各種姿勢,試得脖子疼,也沒找到舒服的方式。
不過好歹也算休息過了。精神的眼睛比臉上的眼睛還更警惕地盯著時間。在某個時刻我一躍而起奔回去勞作,一秒鍾不遲。
多想一頭倒在秋天的森林裏金黃的落葉上,直睡到地老天荒,什麽都不用在意!
囉嗦這些,是想稍稍分分你的心,從你難以言說的愁苦中。
你說,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你的故事。好,我等著,耐心等著。
今夜我仍然力倦神疲,可是因為擔心你,我竭力在不多的屬於自己的時間裏擠出一些來,試圖給你點滴的安慰。
我知道一切言語都蒼白無力,惟願你能感到些微的溫暖,來自我心。
來自這顆古老的帳篷一樣的心。上麵有了洞,已無法為你遮蔽狂風暴雨。
但至少,可以讓你暫時歇腳,等候雨霽風平。
保重啊親愛的朋友!貓貓與你,一路同行!
你所有的悲歡,都倒映在這卑微的心中,無限清晰。
我為你,祈禱幸福。
maom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