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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盛-4

(2006-08-23 15:57:53) 下一個

老陳的家坐落在緬街附近,走過緬街的大路,再往右穿過2個胡同就是了,因為這裏是緬街比較偏僻的地段,房租也便宜了很多,老陳一家三口住著一室一廳,兒子的床就放在客廳裏。根兒和陳學士等店裏一打烊就直接去了老陳家。路上陳學士興致勃勃地說著一個前幾天來吃飯的妞長得多麽正點,如果她還來,一定要來電話雲雲。根兒聽得有趣,卻知道自己就算碰上了漂亮的女孩子,也多半不知道怎麽開口追求。哥倆走路不寂寞,三言兩語就到了老陳家。

阿菊替兩個小夥子開了門,一進門的地方擺著張餐桌,上麵有兩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根兒心想自己離家已經3年多了,好久沒有吃到家裏包的餃子了,便有些消沉。阿菊招呼根兒進門,老陳的家簡樸而整潔,一定是平時阿菊在家料理得周到。5年前,阿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發生了車禍,雖然沒傷到性命,卻傷了腰還斷了腳骨,從此走路一跛一跛的,也不能做任何重活,從此阿菊就在家裏做家庭主婦,每周會去附近一個麵包房作2天收銀員,收入一個月隻有300塊,勉強支撐一下家用。

如此說來陳學士自己放棄了讀書倒是解放了老陳夫婦,他們再也不必那麽辛苦攢錢了。這種清閑,老陳夫婦盼了一輩子,真正盼來的時候卻因為沒有了對兒子的指望而失落了許多。

飯桌上因為有根兒在,老陳不免寒暄了兩句,還拿出兩罐青島啤酒非要和根兒喝兩杯,阿菊頭一次見根兒不免多問了幾句,比如根兒的過去,聽說根兒讀過大學和MBA, 阿菊羨慕的望著根兒,好像那是她這輩子都沒辦法遇到的好事,她恨不得根兒就是自己的兒子,她這一條腿,她這一輩子就是為了有個這樣的兒子。可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偏偏就坐在旁邊,好像天生就是要為了給根兒做陪襯,他表情呆滯,一臉的漠然,仿佛對他們的對話毫不關心,隻顧著悶頭吃飯。阿菊更加恨了,她不知道在心裏麵抽了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多少回,狠狠地打,打到他求她停下來,打到他答應她去讀書。每次她想到這個場景,嘴角就會流露出一絲笑意,真是大快人心。

此刻阿菊又笑了,她盯著自己的兒子,想象著抽打他製服他的喜悅,嘴角不經意的流露出笑容,根兒以為是母親疼愛自己的兒子,想到自己的老母,不禁神傷了許久。阿菊關心道,根兒,你條件這麽好,為什麽還要端盤子阿,找份工作賺大錢阿。

根兒一陣臉紅,心裏苦水倒流了一陣,此刻他隱約已經覺得阿菊是自己遠在國內的母親,覺得阿菊也是好心,把自己當兒子一樣的關心,便解釋說,我是語言學校的學生阿,白天還要上學,不然連學生身份也沒有了。

阿菊問,難道就沒有個單位肯給你辦工作簽證?

根兒更加難了,心裏說你以為我在德國一個破爛大學讀的學位好使嗎?美國人不認阿,何況是MBA,人家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都找不著工作呢!人家美國畢業的學生都有OPT, 找工作嘛,任何單位都要試用個幾個月啊,哪有上來就雇了你還給你辦身份的。這番話根兒自然不能自己說出來,老陳夫婦看得起自己都是衝著那張文憑,自己哪能告訴人家,那個大學說出來都沒有人能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沒念過書的人,大家都看不起他,也根本不會有人雇他。何況那張文憑上成績都是C,還有幾門重考了,都怪自己當初太窮了,為了出國欠了一屁股債,在德國的時候為了還債沒日沒夜的打工,哪有心思讀書,那筆債現在還沒有還完呢。 根兒心裏委屈,支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陳學士為他解了圍,說媽你瞎問啥,打餐館多有意思,認識的朋友多,錢也來的快。

阿菊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說就你覺得打餐館有意思,看人家根兒多上進,人家現在是眼高,將來一工作就是進大公司,人家讀的是管理,將來都是管那些大學生的哩!陳學士覺得更加無聊,往嘴裏塞了個餃子就進了裏屋去打遊戲了。

根兒有點窘,隻好自己給自己打圓場,他悶頭狠狠喝了兩大口餃子湯,說要是我能像陳學士一樣有身份就好了,很多公司就是因為不肯給我辦工作簽證而不要我的。這個理由似乎說的過去,而且顧全了自己的麵子。

阿菊張大了嘴巴,平生頭一次還有人羨慕自己的生活,有人竟然覺得自己比他們過的好,阿菊心裏美美的,說真的,在國內,阿菊跟著老陳雖然清苦點,卻怎麽也算是個吃公家飯的白領,老陳還曾經作過小老板呢,怎麽說也比那些工人農民要優越。可是來了美國,就像中國農村的民工進了城,隻能做餐館,給人美容修指甲,沒有保險沒有福利,過得連個美國農民都不如,阿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加上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這輩子都要做個下等人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羨慕自己,不就是張綠卡嗎? 根兒再說下去,阿菊恨不得把自己的綠卡換成根兒的名字,她頭一次覺得用勞動換來的幸福遠遠沒有施舍給他人的幸福來的多,在她想施舍給根兒些什麽的時候,她已經不再覺得自己是個下等人了。

 阿菊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語重心長的說,根兒,你將來有什麽難處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能幫你的肯定會幫。阿菊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個濟世的觀世音菩薩,眼睛裏充滿了慈愛,她卻沒有仔細想想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能幫助根兒的。

根兒見這種場麵已經很多了,很多人都會說將來有難事就找他,可是誰又能幫他解決身份呢?誰又能給他一個工作的機會呢?他們不過是一時良心發現罷了,覺得我可憐吧!憐憫有個屁用!根兒的委屈又多了一分,狠狠喝了一大口餃子湯。阿菊還以為根兒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便忙不迭的給根兒又添了兩個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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