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蝴蝶菜 原創

一 我本是那一畦青菜裏最小的一棵。 就在那年的春天輕輕地從土裏鑽出，驚奇地看著這個世界。 太陽很暖，風很輕，天很藍，雲彩淡淡的，花香鳥語，好精彩。 也許，是因為新鮮吧？ 還是因為未經紅塵，未識艱辛？ 反正每天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過著，和旁邊的青菜們開著玩笑，很無憂無慮的日子。 除了自己覺得長得有些矮，也沒什麽不順心。 直到有一天的早晨吧。 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手裏有一顆圓圓的東西，閃著神秘的光澤。 啊，誰送我的珍珠呀！我欣喜無限，喊醒了所有的人。 喔，那是一粒蟲卵呀，一棵去年的青菜淡淡地看了一眼。 快扔掉吧，它會傷你的。 不，我喜歡它。我舍不得扔去。 你會後悔的，那棵老青菜深深地一笑。 我不後悔的，我也對他燦爛一笑。 二 從此我每天在研究這個小東西，為什麽這樣圓？為什麽這樣小？ 在風裏，我會緊握著它，在雨裏我會用身體擋著它。在每天發呆的時候，我都看著它。 有一天，我發現它竟在動！哦，一隻小蟲！軟軟的可憐的小蟲！ 它，或說是他竟也在看著我，然後輕輕地，爬上我的脖子，讓我癢得格格笑。 老青菜又說了：弄走他吧，會讓你受傷的。 他卻爬到我耳垂上，吹了口氣說：弄走我吧，會讓你受傷的。 我白了老青菜一眼，把小蟲輕輕放到我的手裏，說：你傷我吧，你個小東西。 老青菜隻是歎了一口氣。 他隻是一條小小的蟲兒，又怎會傷我？ 何況他說：我要帶你走，有一天我會飛的時候，我要帶著你的心飛翔。 我笑他，這麽小，就這樣壞？ 是啊，讓我咬一口你你就知道我有多壞了。 那咬吧咬吧你這小東西。 好啊，咬了啊。 啊……………………真的是咬了一口，痛得我一聲大叫。險些暈過去。 痛了吧，我知道你會痛的，要不我去別的青菜那兒？ 不，啊。。。。。，不，我不痛，你不要走啊。我半哭著，不想他走。 這麽多日子的平淡，我已習慣於比我長的高的青菜洋洋自得的目光。 可是總有些不情願吧，我隻是長得晚，我也會長高的。 再說我有一粒天賜的珍珠啊。誰都沒有的，物以稀為貴呀。 我能看出她們嫉妒的眼神。就象是那熊熊的火吧。 雖說是有些痛，我又怎能舍得把他讓給她們呢？ 更何況，他說過會帶著我一起飛翔的。你見過哪棵青菜能飛翔嗎？ 到那時，所有的青菜都會羨慕我的，不僅是青菜，甚至蘿卜。 所以，我不能讓他走，也不想讓他走。 三 可是要經曆那每天的一次痛徹心肺的疼痛啊。 這冤家，隻揀我心裏最嫩的地方去傷。 每天我看他在長大，心裏也覺得美滋滋的。 不知不覺我已是為伊憔悴，紅顏盡褪了， 可是他卻已大腹便便。腦滿腸肥。 終於找了一床雲絲被，呼呼大睡。 我也累了，也睡去了。 一覺醒來，忽覺身邊有異。啊他不在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悄悄地走了，也不打一聲招呼，就象風在雨中逝去。 正在傷心之際，忽聽熟悉的聲音說： 想什麽呢？傻妞妞。 哦，天，他竟已化成一隻蝴蝶！ 他的翅膀閃著絢麗的光輝，幻化出斑斕的色彩，有晨曦中飛舞，宛如一場無涯的夢。 我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可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夢嗎？ 喂，你能圍著我來飛一會嗎？旁邊一棵青菜，高大嫩綠，風情萬種地對他說。 可以呀，嗬嗬，那得問過我的傻妞妞呀。 說的我心裏甜滋滋的，雖然已是一臉黃斑，還是嬌羞滿麵。 去吧去吧，誰稀罕你呀。 我似嗔似喜。 那我真去了啊。 你。。。。。。 可是他真的去了，在那裏翩翩地舞著，轉著圈（zzq）。 我真的有點擔心了。 四 就這樣，他開始到處飛翔，在我視線所及之處，隻是和青菜們嘻皮笑臉。 可是，在我鞭長莫及之處，我又怎能知道他的所為呢？ 直到有一次，我在午夜醒來，不見了他的蹤影。 就這樣，我獨對星空，靜靜地流淚到黎明。 總想他還會回來的，可是早晨，他沒有回來。 中午，還是沒有回來。 晚上了，已是月上天心了，才見他一身疲憊。打著嗬欠，東倒西歪地落下。 你還知道回來呀？ 啊，有應酬。說完呼呼睡去了。 我輕輕地給他蓋上我的葉子，不理會旁邊青菜們異樣的目光。 早晨等他醒了，我問：你不是說要帶著我一起飛翔嗎？ 哈，你真傻呀，那是騙你的呀，你見過那個青菜會飛的呀！ 說完，踩著翩翩的舞步，瀟灑地去了。 原來就是這樣的故事嗎，我還以為有什麽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還以為一生一世，相愛相親，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就是這樣的愛情嗎？ 還是我選錯了對象？可是我已付出了所有。我的心已被他帶走。 曾有人說： 每想你一次， 天上便掉下一顆沙粒， 於是， 便有了地上這撒哈拉、、、 可是在撒哈拉最幹旱的夏季的午後，也不會象我的心這樣幹涸吧。 或者就是所謂紅顏薄命吧，亦或是人生如幻？難怪有的青菜寧願自生自滅，不懼野火。 此時，我也願有一場雷電，送我涅磐吧。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是啊，憂患實多，快樂實少，能不執著，得大解脫。可是，我不能。 我隻會肝腸欲斷，淚眼迷離，思緒萬千，如同在海天盡頭，感覺海嘯吧。 五 終於天空飄來淡淡的雲彩，滴滴透明的雨落在我的身上，是仙女思凡的清淚嗎？ 神仙也有這樣的煩惱嗎？ 人生，不過如此吧，何必非要強求呢？老青菜用滿是皺紋的臉，對我笑了一笑。 可是我忘不了他。 老青菜用智慧的目光看著我，說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就當無所從來，亦無所從去吧，隻是因緣聚散而已，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就讓我重生吧。 從此我專心吸天地之雨露，沐日月之精華，不久，竟又重生了一個心。 而且漸漸地超過了那些原來比我高的青菜們。 忽有一天覺得異樣，啊，心裏竟長出了一束花蕾！ 原來修行也有這樣的大愉悅呀，怪不得人們都想解脫。 可是，我真的忘了他了麽？ 再見他的時候我會說什麽？ 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在萬綠叢中，一花獨秀的我，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是有些蹣跚的樣子。漸漸地，他近了。 六 他在空中飛舞，隻是已有些吃力。可是他已見了我。 嗨，你好呀，他打了一聲招呼。 好呀，你回來了？ 啊，是，是，是你呀，他仿佛驚訝了。 是啊，不認得了嗎？ 我平靜如水地問他，其實他的變化更大，色彩斑斕的翅膀已變為土褐色，邊上的流蘇花紋已脫落，隻剩下光禿禿的兩翅（光之翼）了。 哦，真的認不出了，傻妞妞變成plmm了。他傷感地一笑。 歲月如水吧，有一天也會成為枯骨的。我淡淡一笑。 可是我想對你說句話呀。他渾濁的眼裏仿佛有點亮光。 說吧，隨便了。 於是，他拿出當初翩翩的舞姿，用著他深沉的聲音，也是最虛偽的聲音，說出了他對所有的plmm們說的最令人厭倦的一句話： 曾經有一棵青菜擺在我的麵前，我卻沒有去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夠重來一次，我會說；青菜，我愛你。如果非要加上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於是周圍的青菜們哈哈笑了，我也笑了，淡淡地說：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你現在就來吧，我正缺個標本。